六 劍光搖冷焰 夜雨遁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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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負一個比你們年紀小兩三倍的小娃。

    真要氣我不過,是好的不必等我多久,隻等個三年五載,我年紀稍長,學成本領,照你今夜所為,比那老五還要可惡,你不尋我,我也尋你,到時我打你不過,被你殺死,決不皺眉。

    如在此時欺人,隻不怕臉皮厚,或殺或打也由你便。

    我旺子從小孤苦,能夠長大全仗自己手腳和心思,你刀架在我頭上也吓不退。

    我嘴太刻薄,你越發狂我越氣你,這是何苦? "本來人在世上,原應彼此互助,不論窮富都是一樣。

    有錢人仰仗我們苦人的地方隻有更多。

    誰都有個不便時候,休說問問人,問什事情均應直言無隐,盡自己的力氣去幫為難的人,那才叫是好漢。

    問幾句話有什相幹?換了别人,這樣風雨深夜無處投奔,望見燈光尋來,人之常情。

    我旺子雖窮,向不小氣。

    家中别的沒有,多少還剩兩塊麥餅冷馍,一點鹽菜,水更現成。

    這炕不大,睡上三四個人足能擠下。

    休說問話,便請你吃,請你住,也必好好待承。

    像這類半夜裡望門來投的人,十九都是沒有什麼錢的出門人,光景就比我好也都有限。

    真有錢的老客早住店去了,怎會投我?算起來都是我的同等弟兄、叔伯大爺,我一個人獨居無聊,來了外客隻更高興,請還請不到呢。

    像你們兩個,老五雖是老奸巨猾,說話還極和氣,居然看得起我,更是難得。

    像你第一次見面,我先恭恭敬敬當你好人叔伯看待,你先欺我人窮年幼,罵了我的師父,還要罵我,樣樣蠻不講理。

     "實不相瞞,日裡玉泉崖上直到現在兩次相見,如非人小力弱打你不過,早就和你一拼高下了。

    就你日裡可惡,方才進門時稍微客氣一點,來者是客,我也不會有氣。

    照你這等行為口氣,實看不慣,我已恨極。

    無奈我是小娃,你是大人,硬要賴在我的炕上不去,還鬧了我一地的雨水煙灰,真太氣人。

    我這叫恨在心裡,無可如何。

    我這人雖不會說假話,但最恨你這樣兇狂的人。

    随便問我什話,我決不高興回答。

    再說,我又沒有應該回答的道理。

    我做的事不問亂子多大,也有我自己抵擋,不必你們費心。

    算我怕你是個瘟神,你那一串人耳朵吓不倒我,看去隻有讨厭,最好請走。

    你如走往門外不再擾我,有什話問也許憑我心願回答一兩句。

    再如擾鬧不去,我拿你無法,看了你又心煩,情願讓你。

    總算你是英雄好漢,會以大欺小,把人家房子霸占了去,逼得主人這大雨天連自己家都不能住,你真要不怕人笑話我馬上就走。

    要想倚老賣老,行兇逼人,休看我一個孤苦無依的幼童,一句也不會聽你的。

    " 旺子人甚聰明,早留心對方神色,見他始而濃眉倒豎,似要發火,眉心一粒黑痣也在顫動,以為要糟。

    因聽隔壁沒有絲毫動靜,越料王家顧忌來人,不敢出面,對頭所問的話也必與他有關。

    本就情急負氣,見狀不由激發剛直天性,怒火往上一撞,話更難聽,滿拟對方必要惱羞成怒,事已至此,怕也無用,又從心裡起發生厭恨,怎麼也忍不住,邊說邊在暗中準備,假裝抓癢,手插腰袋夾縫之中,以防萬一動手,乘着坐近門口,又有桌凳阻隔,稍見不妙,下面擡腿把桌子踢飛,朝炕上敵人打去,同時上面右手三枝連珠鋼镖,左手抄起闆凳橫掃過去,再乘忙亂中出其不意身子一側一挺便可奪門沖出,好逃向外面。

    敵人在張家殺傷多人,如能将其打死,正好以毒攻毒,非但本身可以無事,還可為民間除去一個大害。

    如其打他不到,這等下手多少也必負傷,等他追出必有一點耽擱。

    這大風雨,對方路徑又生,黑暗之中多大本事也使不開。

    主意打定,話更刻薄。

     正說得起勁,忽見敵人濃眉放平,二目兇光盡斂,回複原狀,二次掏出鑲金翡翠象牙煙袋,重又從容就燈點吸,面上笑容也與方才不同,目注自己,将頭微點,身子靠在被褥上面,腳登炕沿,搭上一條二郎腿,神态比前更加安靜,一任嘲罵,若無其事,看出不像激怒。

    前兇後和,用意難測,正覺奇怪,李文玉又連吸了兩袋煙絲,口吊翡翠煙嘴,似想什事神氣。

    先是一言不發,直到聽完,略停了停,方始笑道:"我真作興你一個小孩會有這大膽子,如說無知也還罷了,你偏什麼都知道。

    從見面起一個大人未遇,也無一個指點,竟會看出我們本領。

    表面說話氣人,句句先把我僵住,使我幹生氣,不能與你一般見識。

    我和五太爺曾向多人打聽,均說你從小孤苦,獨居在此,從未有什師父,也未見人教過武藝,隻有一個教書的窮酸,你跟他學認點字,鐵笛子三字更無一人曉得。

    這厮一向形蹤隐秘,不知怎會被你看出,想拜他為師。

    據你說隻見一面,所說也似不假,竟會斷定他要收你做徒弟,不談出一點意思不會這樣拿穩,此已奇怪。

    最難得是你想拜他為師,以及平日背人學武,山口内外這許多人都誇你人好聰明,能幹耐勞,有志氣,你的心事竟無一人知道。

     "我三太爺三眼花狼李文玉向來殺人不眨眼,竟會被你僵住,挖苦了我一大頓,無法出氣。

    這樣刁鑽古怪、有心眼、還有主意、不大點年紀的孩子從未見過,無怪五太爺見了直說可惜來遲,事前不曾發現,被對頭得去,此時連我三太爺也對了心思,何況别人!休看罵我,因你狡猾口巧,反覺對我脾氣,我已決計不再傷你。

    照你這樣人,我料鐵笛子必肯收你為徒,可惜他至多活到重陽節前,也許就這幾天便要送命,辜負你一番苦心罷了。

    我情願向你認錯,以前不該當你窮苦野小孩看待。

    你師父雖是咱們對頭,我和你總算沒有過節,借你這地方歇歇腿,喝碗茶,抽兩袋煙。

    好在你那張家對頭因五太爺一說,更不敢尋你晦氣,無須逃避。

    咱們聊上幾句,談上一會,總可以吧。

    " 說時,旺子聽那人忽改和王老漢差不多的北方口音,與日裡所聞雜音不同,便留了心。

    先料十九翻臉,及見說完無事,反倒轉了口風。

    因對方神态舉動始終狂傲,頭枕在自己所堆被褥上面,腳登炕沿,二郎腿跷起,辭色雖轉平和,還是那麼自高自大,旁若無人。

    心想,這厮頭倚被褥,背朝窗-,此時無論何人,隻由窗外一伸手便可要他性命,他卻大模大樣,口發狂言,說師父不久死他手内,照這樣粗心驕狂決無此理。

    猛瞥見破窗格上有一人手微搖,定睛一看,正是義父王老漢,似在窗外窺聽了好些時候,正朝自己搖手示意,立時警覺。

    暗忖,對頭如無本領,怎會發此狂言?義父平日說得師父簡直飛仙劍俠一流,這兩賊卻如此看輕,他翁媳那高本領,竟不肯出來相見,必有原因。

    我如何這樣大意?因恐對方警覺,不敢多看,借着拔鞋把頭微點。

    擡頭再看,窗外人已不見,知道老漢意思,不令得罪來人,也不令逃入山内,心越放定,立轉口風,笑道: "你這樣說法,便算來客,我怎會說不好聽的話?隻我知道,你問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