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絕處現生機 始識溫情出同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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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旺子因在玉泉崖上遇見兩人,都是乃師鐵笛子的對頭,一稱老三,一稱老五,不知姓名,隻看出人頗兇險,神情鬼祟,不似善類。

    中等身材叫老三的一個更是一臉惡相,非但口出惡言,并還想要傷害自己。

    那叫老五的瘦長子年紀反要老些,看去約有六十來歲,将老三止住,才未動手。

    後看出瘦長子雖是一臉笑容,比那叫老三的似更陰險,曾打聽王老漢翁媳,語多可疑,急于趕回送信。

    正往前面飛跑,忽由隔崖山谷中沖出一夥壯漢,暮色昏黃,不曾看清,等到看出這夥人的來曆,知道厲害,想要閃避,後一少年業已喝罵追來。

    旺子心慌閃避,縱得太猛,少年沒有真實本領,倚仗人多氣盛,隻顧想拿旺子試手,發威出氣,去勢又急,一個收不住腳,被旺子無意之中撞跌在地,還踏了一腳重的,越發急怒攻心,哭喊大罵。

    旺子知闖大禍,意欲竄往林中逃走,不料那一帶竹林太密,等到發現已自無及,被衆人棍棒矛杆打倒在地,就此綁起。

    如非少年受傷恨毒,想要生擒回去親手報仇,活活打死,幾乎當時送了小命。

     原來那少年正是離山口兩裡來路張家莊第一家富豪鄉紳張錦元的愛于張興保,弟兄二人,他是老大,年才十九,業已娶有一妻二妾。

    小時頗有一點鬼聰明,非但會套幾句八股濫調和做一些風花雪月的對子,并還歡喜舞弄刀槍,嗜好又多,聲色犬馬、琴棋書畫無一不愛,隻是沒有長性。

    人更驕狂,見異思遷,人說愛博而情不專,他卻連點皮毛都未得到便自以為是。

    仗着生在富貴人家,财産衆多,人情勢利,父母本就說他聰明絕頂,旁邊的人再一奉承巴結,越發自命不凡。

    年紀不到十歲,大人先就說他神童。

    剛做了兩年童生,又得了文武雙全、風流才子的雅号。

    乃父人情甚寬,本來到處都有照應。

     興保雖然浮而不實,卻會鬧鬼,仗着從小嬌慣,用錢随便,教讀先生是個無行文人,有名的惡訟師,善弄刀筆,手眼通天,表面上還頂着一個名士的雅号,被張家重金聘來,教讀多年,在一個想要求取功名、一個想要于中取利師徒二人互相勾結之下,也不知鬧了多少故事。

     這年應考,興保自知所套陳文濫調多是老師改本,隻可騙騙父母家人,真要上場十九無望。

    乃師更深知這位貴高足的本領,老東家雖然溺愛不明,并非通品,到底舉人出身,做過兩任知府,一任糧道,也算是個半内行,文章雖關各人命運(彼時功名中人都是宿命論者,便是才人落選,也說文章憎命,歸諸運數,至多罵上幾句主考瞎眼了事),但那落卷底稿拿出卻要使人看得過去。

    以前還可拿令公郎少有神童之譽、秀發太早、最好使其斂才就範、大器晚成之言推托,如今學生年已十六,好些比他年紀更輕的童生均已應考,無法再推。

    東家偏又望子成名之心太切,不得不硬着頭皮撞它一撞。

     正苦木鐘不能撞響,露出破綻,打碎飯碗,不料這位高足竟先得其心,一聽要考,便向乃師秘密求教,說:"文章憎命,自古已然,老師所教格局太高,恐其不合時宜。

     萬一主司瞎眼,非但有失家君想望之殷,于先生面上也不大好看。

    先生足智多謀,如想一方法,使學生博此一領青衿,非但學生感謝師恩,家君也必有以重報,不是大家都好麼?"乃師聞言,自合心意,好在對方有的是錢,由十六歲起便奉父命先學當家,無形中大權在握,盡可随意揮霍,立索千金為之營謀,連關節帶槍替雙管齊下,非但入學,名次也高。

    報喜之後,師徒二人得意洋洋,大罵主司瞎眼,再不受了人情請托,否則決不能在前三名之外。

    十七歲便是秀才,又是富貴人家子弟,人更生得秀美,能言善辯,這有名無實的少年才子竟越傳越大,連本地官府都認為是前程萬裡遠大之器,格外另眼相看。

     興保始而隻是搗鬼裝腔,欺騙父母家人,日子一久成了習慣,竟将此是金錢買來的臭功名當成真事,一面附庸風雅,在他大書房中擺上許多琴棋書畫、絲竹管弦,表示他的多才多藝;一面養了好些武師打手舞槍弄劍,成群結隊騎上駿馬出外招搖,算是戎馬書生文武雙全。

    入學那年,便因乃父急于抱孫,人家又仰慕他的财勢,娶了妻子,也是一家富戶的女兒,長得頗美。

    娶妻不到半年,先将一個随房丫頭收房為妾。

    第二年去往省裡鄉試,偏遇見那任主考頗有風骨,關防嚴密,無法行賄,關節不成,如非乃師一同投考,将卷子換過,幾乎交了白卷。

    結果雖未中上,落卷還看得過,一般人不知乃師槍替,反代不平。

    興保雖然落第,照樣驕狂,先在省城嫖妓,歸途看中一家民女,又用勢迫利誘,強納為妾,人還沒有成年,身子已被酒色淘虛,偏要好勇鬥狠,騎馬試劍,常說:"大丈夫必須文武雙全,萬裡封侯,我決不做那酸丁腐儒。

    "話雖如此,偏無恒心,稍微會了幾手花拳便得意非常,自以為是。

     這日見秋高氣爽,一時乘興,帶了許多武師打手人山打獵。

    其實他這打獵照例虛張聲勢,專為好名,照他本人所習刀槍暗器,休說一鳥一獸都打不到,本身還要好些人随後保護,美其名曰借此演習兵法,觀看山川形勢,以為将來立功絕域之契。

    并說諸葛武侯身統十萬大軍六出祁山,與盲瞞司馬逐鹿中原,綸中羽扇,指揮若定,照樣鼎足三分,何嘗親自動武?等到随行武師打手打來野獸,回到家中卻要逞能居功,大言不慚,仿佛追飛逐走均他一人之力。

    方能有此大獲。

    有那心機巧的武師故意把那野獸打個半死,再由他收全功;或有野獸經過,乘他發箭之時暗放冷箭,在旁相助,打倒便算他的。

    出手的人固是立得重賞,興保也必以此自滿,仿佛一個專喜說謊的人日久成習,聽的人還在懷疑,他本人已先相信,竟将自家所說的假話當成真事。

    雖是一個浮嚣荒淫、狂傲無知的纨挎少年,因其家财豪富,用錢如水,隻能讨得歡心,從無吝啬。

    這些爪牙豪奴對他分外恭順,也頗忠心。

     前年興保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