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回 誘敵啖靈芝 叱燕嗔龍銀虹獨耀 癡情憐慧婢 明燈仙館寶鏡雙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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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急。

    既想奪鏡,又想出氣,才把柔絲放出。

     此寶也是主人所賜,如今被你毀去,少時主人回來,已無法交代,必受責罰,你還苦苦追逼作甚?依我之勸,你雖受點痛苦,但是你明有法寶,不知如何不用,無異自找苦吃,與人無幹;她卻飛劍法寶,一傷一毀,回去還要受責,你也該平氣了。

     “我姊妹并非怕你,隻為主人雖然恩厚憐愛我們,但是家法極嚴,想起害怕;加以自知有點理短,情願吃這啞吧虧,彼此一走了事。

    真要相迫,休說我尚未出手,二人合力,焉知誰敗?你敗固是弄巧成拙,你如得勝,我恩主向不容野男子在此放肆,你就難讨公道了。

    ” 孫同康見那女孩,貌既明豔,說話溫蜿得體,不亢不卑。

    明是求饒,不特不帶卑屈詞色,反而隐有骨刺,柔中帶剛,暗示自己須知進退,見好就收,趁此下台;否則驚動主人,尚有後患。

    心中贊許,正要回答,忽見紫燕也走過來,滿面嬌嗔,負氣旁立,并未乘機逃走。

    一則自己身上痛猶未止,想起前情猶有餘氣;二則,并想乘機投宿,求見孫毓桐,對方卻令他各自東西,一走了事,心中自是不願。

    冷笑答道:“你真會說話,但是此女欺人太甚。

    我被她鬼計暗算,現在身上還有餘痛,就此幹休,沒有那麼便宜的事。

    ” 紫燕聞言,挺身上前,氣忿忿說道:“我欺了你,便怎麼樣?我此時想開了,我喪失飛劍法寶,又丢了人,活也無味;除非你肯賠我,不然的話呀,你不幹休,我還不幹休呢!我現在此,你有本事把那鬼劍放下,殺剮任便,我決不逃。

    反正我恩主和姊姊也決饒不了你,就怕你沒有這大膽子。

    ” 孫同康原打算吓她幾句,不料她會橫了心,反向自己撒賴糾纏起來,心有顧忌,殺機一泯,再起便難。

    再看二女,都是嬌豔如花,一怒一颦,全帶着幾分天真.動人憐愛。

     這等美秀嬌憨的少女,休說再用飛劍殺她,便打也下不了手,當時反被窘住,無言可答。

     呆了一呆,想起本題,笑問道:“你這等兇橫,你主人是與周道爺相識的女仙孫毓桐麼? 神仙也須說理,你兩姊妹無須拿她吓我,以為我不敢傷你;我是不值與小女孩一般見識,隻要你肯服輸,便自容讓罷了。

    不信把主人請來,看我可怕?”說時,見二女花容失色,大有驚懼之容。

     話剛說完,忽聽身後,有一女子接口道:“隻怕未必!”忙即縱身閃開,回頭一看,身後站定三個美如天仙的少女。

    一個正是渴思一見的孫毓桐;一個穿淡黃羅衫的,便是途中飲馬所遇,後在老洞口借渡同舟的川音少女此時發話的正是她,隻是面有笑容,不似前兩次相遇時,詞色輕藐傲兀之狀;另外還有一個白衣少女,和孫毓桐差不多高,年約二十左右,也是長身玉立,美豔如仙,卻未見過。

    三女除孫毓桐秀眉微颦,似喜似嗔外,俱是一臉笑容,并無忤意。

    紫青二女,已然吓得花容失色,跪倒在地。

     三女一到,紫燕空中青光立即收去,銀虹跟蹤飛下。

    孫同康生平不喜女色,不知怎的,一見孫毓桐,心目中便留下一個極深的美人影子,念念不忘,也說不出是什麼原故。

     本在渴想,月光之下再一對面平視,越覺對方美絕天人,端娴溫雅,儀态萬方,不可逼視。

    方自面紅心跳,銀虹已然緊随青光下瀉,飛劍靈異,隻管劍主人本心不想傷人,形勢仍是又險又急。

     孫同康瞥見銀光耀眼,相隔紫燕頭上,隻一兩丈,不禁吓了一大跳。

    脫口驚呼“嗳呀”二字,慌不疊揚手一招,剛将銀虹收回;同時一道金光,巳由白衣少女手上發出,擋向紫燕二女頭前,似想将那銀虹隔住;一見已經回收,來去如電,一閃即隐。

    猛想起身外還有寶光籠罩,豈不贻笑大方?忙也收去。

     忽聽孫毓桐微愠道:“這類無知膽大婢女,平白惹事,丢我的人;正好由她死去,二姊護她作什?”白衣少女笑道:“此事紫燕雖有不是之處,但她起心由于年幼喜事;不料孫道友馬太狡猾,年輕人多半好勝,你我昔年初學道時,何嘗不是如此?這事隻算扯直,孫道友也曾吃點小虧,不能說是丢人,看我面上,恕過他們這一次吧!” 孫毓桐道:“我自先師仙去,退隐武當以來,雖然不肯受人欺侮,但我極講情理,決不偏心護犢。

    似她二人如此膽大妄為,如再放縱,以後不知生出多少事來。

    本應追回飛劍,重責一頓,逐出門去;因二姊金面,代為說情,不敢不遵。

    同時周道友又再三勸解,詳說經過。

     “現有兩條路,由其自擇:一是回家各打三百荊條,姑免逐出,看其日後能否改過自修,再定去留;一是我也不屑教誨,看在二姊分上,連她已得到手的飛劍法寶也不追回,另外還各給一點金珠,今其自尋道路,從此不許入門。

    除倚仗所習微末劍術,在外橫行為惡,不論相隔千裡萬裡,我必以飛劍取她首級外,慨不過問。

    照此論罰,二姊總不緻于說我處置太過吧。

    ” 白衣少女還未答言,孫同康早看出紫青二女眼含淚珠,面容慘變。

    暗忖道家法嚴,犯規被逐,固是斷疊前程,奇恥大辱;似此嬌小娟秀的慧婢,三百荊條怎禁得住?心中老大不忍。

    又聽三女對己毫無敵意,忍不住紅着一張臉,忸怩着深施一禮,說道: “孫仙姑暫且息怒,此事實因那馬報複心盛,将我引來;恰值她二人走來,我一時無知,年輕氣浮,為了幾句背後閑言,出面理論,緻動幹戈。

    最疏忽是周道長先前已有暗示,到時竟會忘了她是仙姑門下。

    現在自知不合,還望仙姑寬洪大量,看在周道長的分上,饒了她們,感謝不盡。

    ” 話未說完,微聞黃衣少女低聲笑道:“明想因此求見主人,偏說鬼話。

    自家不知可能得到寬容,還代人說好話呢!”孫同康對于女子素不善詞令,又為對方容光所攝,本就矜持,詞不達意;孫毓桐一雙妙目再注定他面上,一言未發,喜怒莫測,越覺窘愧,不知如何是好。

     孫毓桐含笑答道:“道友來曆,我适才得知,雙方師門均有淵源,否則我生平素不輕易犯人,也決不受人閑氣。

    今日之事固然咎在小婢,但我三人到時,她正受迫,落在下風;那怕事後将其處死,當時也必與道友分個高下了。

    小婢雖然無知妄為,姑念年幼,道友說情,又為引咎,再稍從輕尚可,如欲免罰,恕難如命。

     “适才周道友飛書相告,說道友今晚尚無宿處,他還寶鏡尚須兩三日後,欲令下榻舍間。

    實不相瞞,我自隐居避世以來,隻有八九位至交姊妹常共往還,門前素無男人足迹,初意也頗為難。

    适見道友為人果如周道友所說純厚光明,難怪白、朱二老前輩賞識。

     似此嘉客,理當掃榻延款。

    此處不是細談之所,且請帶了雪龍,同往寒家一叙何如?” 孫同康聞言,自是喜出望外,随請問另二女仙名姓。

    孫毓桐分别引見,才知白衣少女乃武當派女劍仙,石氏雙珠之一,女昆侖石玉珠。

    穿黃羅衫的名叫風雷劍司青璜,乃石玉珠的小師妹;雖然入門最晚,不在武當七女之内,但得乃師半邊老尼期愛,傳以本門心法,比起武當七女,功力并差不了多少。

    二女均與孫毓桐交厚,情逾骨肉。

     孫同康禮見之後,見紫青二女仍跪路旁,正想開口,司青璜已先說道:“大姊,我向來沒有和人讨過情,今天我看人家占大便宜,卻累她們吃苦,實不甘服。

    我現向你舍臉,讨個情面,你終不好意思,當着新來嘉賓,給我沒趣吧!” 孫毓桐笑道:“二姊、六妹都這樣說,我怎好意思再行堅持?不罰終是不好,姑且記責,以觀後效,該可以吧?” 司音璜随喚二女道:“二丫頭,你主人已看客人情面,饒了你們,還不起來!”紫青二女方始叩了兩個頭,謝罪起立,又向司、石、孫三人謝了。

    雪龍也跟着踅了過來,昂首驕立,斜睨紫青二女,似有傲然自得之意。

     女昆侖石玉珠笑道:“此馬不凡,便我見了,也自心愛,由不得想一試它的駿足。

     她們小孩心性,自更難怪了。

    ”說罷,孫毓桐延客同行,齊往前面山坡上走去。

     孫同康到後一看,那山位列于武當西頭亂山之中,矗然高起,形勢雄峻,氣象萬千。

     孫毓桐所居,外觀好似近山腳下的一片茂林,内裡掩映着幾處樓台亭閣。

    實則由山腳起直到山巅,移步換形,都有主人就着天然形勢,獨運匠心開建出來的勝境;景物靈秀,美不勝收。

    尤妙是到處清潔如洗,淨無纖塵;房舍陳設,無一處不是精雅高華,巧奪鬼工。

    又當明月清風之夜,置身其中,越令人心曠神逸,無異登仙,那好處也說他不完。

     因在夜間,主人早命紫青二人将馬引去安置,備酒待客,隻陪同遊行了十之一二。

     孫同康方自暗中驚贊,青萍來報,酒設半山栖鳳坪碧雲樓上。

    原來那山乃卧眉西峰,與周鐵瓢所居東峰遙遙相對,遠看一色青蒼,宛如列眉黛擁,缥缈天半;内裡卻是各具林泉立壑之勝。

    西峰景物,本就奇秀;又經主人多年加意經營修建,時有仙靈往來,踵事增華。

    不似東峰,隻周鐵瓢一人在山腳崖洞中苦修,一向荒蕪。

    峰腰雖有石氏雙珠昔年仙居,但是洞藏山腹之内,禁閉多年,外觀無奇。

    兩峰相去,無異天淵。

     栖鳳坪更是西峰奇景之一,地在半山腰上,下面是大片園林湖蕩,雲骨森列,溪瀑縱橫,白石清泉,交相映帶。

    上面卻是高峰挺秀,離頭數十丈,忽有大片奇石突出,栖鳳坪便在其上。

    四面綠油油,滿布苔茵,峰壁削立,本來無路攀升;主人又是劍仙,可以随意飛行上下,用不着建甚途徑。

    隻為日前一時乘興遊戲,妙用仙法,建了一條棧道;由下面起,随着山形凹凸曲折盤延,直達奇石上面平崖。

     那棧道寬二三尺,下橫鐵架,上鋪木闆;靠外一面圍着半截紅闌,環峰而建。

    每十來步,設有明燈一盞,遠看宛如一條細長紅蛇蜿蜒環繞于碧峰之間。

    上面更點綴着百十顆明星,景更奇麗。

    那奇石突出山半,其平如砥,靠裡一面,峰形忽往内縮。

    正面是一月亮門的大圓洞,洞前展開了七八畝方圓一片平地。

     碧雲樓共隻兩屑,建在坪的左側,又高又大;一面與峰相連,餘三面,軒窗洞啟,爽朗非常。

    遙望群山均在腳底,雲岚如畫。

    樓前疏落落數十株梧桐樹,大均一抱以上,比樓還高。

    翠葉插雲,清陰映月,偶然一陣風過,滿地碧雲,宛如水流。

     同行三女,都是仙容美豔,容光照人;為了陪客同行,俱由棧道飛橋,款步而上。

     霞裳缟袂,雲鬓風鬟,仙袂飄飄,豐神絕代。

    月光下看去,宛如青女素蛾降自人間。

     三女本就冷豔絕倫,加以棧道不寬,孫毓桐以主人當前引道;石玉珠和司青璜因有話說,落在後面;孫同康新來嘉客,恰巧居中。

    見前面孫毓桐,楚腰一撚,情影娉婷,仙步姗姗,似欲乘風飛去。

     孫同康自從旅途驚豔,便自刻骨相思;這時仙容近接,相去密迩。

    隻管平日老成,又似仙凡迥隔,自慚形穢,處處矜持,不願妄生遐想;就這眼皮上供養,也由不得心神陶醉,消受不起。

    孫毓桐卻是落落大方,不時側顧,指畫煙雲泉石,告以山上景物,星眸流盼,一笑嫣然,舉動言笑之間無不美絕天人,曼妙無倫,心中實是愛極。

     及至行到樓前,孫毓桐回身揖客,見石、司二女還未走上,秀眉微皺,似有愠色。

     孫同康這一路上,老是思潮起伏,心頭怦怦亂跳,惟恐失禮,強自鎮壓。

    内心如此,外表卻要做得莊重恭謹。

    那知情根深固,越這樣,舉動越不自然。

    一見孫毓桐面上含有愠意,隻當仙人洞悉隐微,看破心情,好生惶恐;急得滿面通紅,低頭不敢仰視。

     心方悔恨愁慮,忽聽身後司青璜笑道:“你們怎不進去?我不過和石師妹說兩句話,稍為落後。

    日常衆首,又不是客,也用等麼?”偷眼一看,石、司二女剛由棧這走上,孫毓桐微啟星眸,看了司青璜一眼,欲言又止,随即延客同進。

     孫同康看出不似為了自己不快,心才略放,一面稱謝,同往門内走進。

    鑒于前失,越把全付心神貫注在孫毓桐一人身上,容止益發莊謹。

    耳聽身側,石、司二女低聲笑語,沒聽出說的什麼話。

    孫毓桐又側顧了二女一眼,面有笑容,好似有什麼可笑的事,忍俊神氣。

    兩下本是肩随并進,這一來目光恰巧相對,由不得心神又是一蕩,忙強忍住,室中景物也未及留意視查。

    及至登樓一看,酒香撲鼻,仙筵已設,慧婢旁侍;所用器用陳設,無不精雅華美,迥異人間。

     原來這一桌筵席,是設在臨窗一個形式古雅的長方玉案上,玉色如脂,溫潤瑩澈,隐蘊銀光;酒食果脯,以及盤碗杯壺,多非人間所有,寶氣珠光,燦如銀霞。

     孫毓桐請孫同康倚窗旁坐,石、司二女仙居中橫列,自在下手,倚窗陪客,殷勤勸飲。

    孫同康原是好量,又是饑渴之際;未入席前,聞得酒香,已動饞吻,再一入口,更覺仙釀芳醇,色香味三絕。

    菜肴更精美好吃,俱是平生初試,從來未有。

    初次登山,在座均是女仙,加以心中有事,本就又些拘泥。

    及見三女,除從容舉杯外,食物極少;石玉珠更是從入坐起,隻略吃了點松子、桃、藕,那麼味美的菜肴,連筷子也未動。

    既恐見笑,又恐失禮,不敢盡情取食。

    石、司二女知他心意,也不說破,互相對視微笑,鬧得孫同康更窘。

    後來還是孫毓桐看不過去,帶笑說道: “我雖不禁煙火葷酒,隻是喜與同道姊妹往還。

    遇到芳辰令節,春秋佳日,用資點綴;平時隻供小婢們食用,并不似常人,每日三餐,非此不可。

    除這凝碧仙釀,學自峨媚仙府,服食頗有益處,日常小飲幾杯外,别的食物,就吃也不多。

    石家二妹,更是辟谷多年;除遇到她同門七姊妹,和青璜六妹的谪降芳辰,照例會飲外,輕易不動湮火。

     道友長路饑渴,隻管盡量。

    我們不似世俗間人,有甚多拘泥禮數,更無男女之嫌。

    等到道友吃完,我還有話要請教呢。

    ” 孫同康見她玉音清朗,吹氣如蘭,詞色誠懇。

    暗忖:“對方天上神仙,不尚虛矯,主人何等大方磊落。

    我也仙人門下,不過未入師門,道法未成,如此相待,分明看重;再如拘束,反啟輕視,并還窘得難受。

    ”念要轉,雖仍不敢放肆,窘态已減去大半;一面謝諾,跟着從容飲食起來。

     先還恐怕酒醉失禮,因司青璜再三代主人勸客,孫同康不善和女子應對;加以途中經過,知道在座女仙隻她一人最難說話,不便逆她。

    接連飲了幾大杯,不覺有了醉意,膽氣漸壯,随同說笑;對孫毓桐也敢作那劉祯平視,不似先前一味低頭淺飲小吃,連人都不敢看的神氣了。

     司青璜問起來曆經過。

    孫同康談了一會,看出石、司二女仙均與主人至交莫逆 石玉珠豪爽俊雅,還不怎樣;隻司青璜靈心慧舌,吐語如珠,說話每有寓意,難于揣測,又和孫毓桐終年常在一起,情逾骨肉知道如欲與主人以後常共往還,此女最關緊要,萬萬不可得罪,巴不得見好于她,每問必答。

     孫同康便把“少林寺訪友,中途為報不平與盜結仇;穎水嵩山巧遇追雲叟白谷逸、矮叟朱梅二老,引往少室峰腰崖洞之中巧服靈藥;取得古仙人白陽真人所遺留的飛劍藏珍,又由妖人手中得到一柄寶鏟。

    後遇女仙楊瑾,給了一封柬帖,内有二老緻峨嵋山凝碧崖妙一真人的一封信;才知二老己走,命由水路入川,持函往谒,拜在妙一真人門下。

     因遇少林寺儈贈銀指點,托為帶信,才見周鐵瓢”等情,差不多全說了出來。

     隻說到末了一段,孫同康猛想起二老石上留字,曾有“遇桐則止,眉頂雙栖”之言,主人名中正有一桐字,所居卧眉峰又與眉頂暗合;當時心頭怦怦亂跳,話到口邊又複縮住,那裡還敢實說?偷眼往對面一看,孫毓桐聽了出神,一雙明如澄波的妙目也在看他;朗朗銀燈之下,越顯光豔。

    由不得心神一蕩,益發面紅耳熱,通身也發起燒來。

    總算素來老成,人又機智,忙把頭低下,假作整衣。

    停了一停,将二老石上所留四句偈語略去,強鎮攝往心情,重又往下述說。

     說完,除石、司二女仙聽到後半,面有驚訝之色外,好似不曾看破自己窘狀。

    心方暗幸,忽聽司青璜笑道:“孫道友竟是白、朱二老引進到齊師伯門下的高弟麼?我武當同門姊妹八人,與峨嵋派好些同輩道友,以及小寒山二女謝家姊妹均有交情,孫道友得二老引進,齊師伯斷無不收之理。

    ” 孫同康聞言,自然謙謝,覺着自己雖然是個凡人,不料師門聲望如此高大,一說出來,對方立即另眼相看,又和三女仙拉成了平輩;不特面上大有光彩,将來拜師之後,隻要努力修為,焉知不能到三女地步?心氣剛剛一壯,司青璜又道:“孫道友在五乳峰所遇少林寺僧滌凡,乃周鐵瓢昔年生死骨肉之交,可知他托你帶信的用意麼?”孫同康答說不知,請仙姑指示。

     石玉珠道:“我想此事有桐妹身任其難已足。

    孫道友雖是峨嵋弟子,但尚未正式拜師;似此強敵,不要累他吃虧受傷,反而不美。

    ” 司青璜搶口答道:“我如非适才親見他那一劍一鏟的威力妙用,也不會如此說法。

     師姊你想,白、朱二老何等法力;這兩位老前輩性情古怪,更喜提攜後進,他照顧的人,向例不許旁人欺負。

    況且孫道友,如由秦嶺陸行入川,既可就便繞道家中略為安排,又比行船要快得多,偏叫他由水路走。

    分明今日之事,早已算定。

    為踐昔年鐵瓢求他難中相救之言,所以才命孫道友由此經過,隻催起身上路,卻不限他到的日期。

     “還有峨媚派目前日益發揚光大;他那玄功劍訣最是珍秘,從不外傳。

    孫道友尚未入門,就說有二老情面,不會無望,共隻個把月的途程,一入師門便領心法。

    楊師叔雖與峨媚兩輩至交,如非有什麼要事,對朋友未入門的門人,何須那等性急,越俎代庖,将由對方得來,向例除至交門人永不外洩的心法,擇要傳授?意猶不足,更把他所得法寶飛劍,用他佛門降魔真訣加以禁制,并還傳以用法。

    這不是三位老前輩,早商量好來作成孫道友的麼? “現在柬帖未到開示日期,不信到時看我料得對否。

    鐵瓢未始不知此次與妖僧對敵,關系他的成敗;重傷新愈,法力更非妖僧對手。

    他乃本門棄徒,僅能在此托點蔭蔽;如有人上門欺他,本山向例不許異派妖邪撒野,我們自可假公濟私,以全力相助;一離此山,便格于本門成規,愛莫能助了。

    敵人不止一個,大姊法力雖高,勝自有望,如欲永除後患,卻是艱難;萬一妖僧也約到有力幫手,更是弧掌難鳴,能否完全照顧得到,就不可知了。

    此時得一助手,再好不過。

     “他許是見孫道友無甚法力,有口好劍,也未必能飛出運用;以為雙鏡合璧,便無敗理,卻不知此鏡非經行法煉過,不能盡發揮它的威力。

    孫道友得有楊師叔的佛法傳授,比他要強得多;加以初交,不便求人,因此未把滌凡函中之意說出,隻将寶鏡借去,實是失策。

    孫道友如能與大姊同往,此鏡之外,還加上他那一鏟一劍,隻到時不要怯敵心慌,萬無敗理。

    隻不知孫道友,肯仗義拔刀犯險一行麼?” 孫同康素來任俠仗義,本心想助周鐵瓢報仇除害;隻為自知無甚法力,恐事不成,反為鐵瓢添累,方始中止。

    經此一激,已将俠腸勾動;再聽說到石、司二女俱都愛莫能助,隻孫毓桐一人獨任其艱,并還缺一幫手,正是求之不得的事。

    有此兩層原因,意志益發堅決,慨然說道: “我來時,本欲銳身急難,嗣因周道長法力高強,尚為妖僧所傷;身是凡人,惟恐無力相助,反而累他分神。

    新得飛劍法寶,雖蒙楊仙師傳授指點,尚未用過。

    别時又曾告誡,不到遇敵危急,不可出現。

    雖然中止前念,心實耿耿。

    現聽司仙姑一說,才知可以勉效微勞,遇上這類事,便是外人也無袖手,何況好些淵源。

    如蒙孫仙姑攜帶同往,赴湯蹈火,決不敢辭。

    ” 司青璜連贊:“好,好!”孫毓桐似在尋思什事,未置可否。

    司青璜道:“大姊怎不說話?妖僧毒砂甚是陰毒,非雙鏡合璧不能破。

    孫道友寶鏡,雖是新得,但他得有佛門傳授,比鐵瓢以道家禁法運用要強得多。

    依我之見,可速命人将鏡取來,到時你二人同往,萬無一失。

    邪法厲害,但稍有疏忽,便即鑄錯,大姊就操必勝,也不可輕敵呢。

    ” 孫毓桐笑道:“好在還有兩天,且等我仔細盤算再定吧。

    ” 孫同康和三女相處漸熟,對方人又豪爽娴雅,言笑無猜,再加上幾分酒意,先前拘謹忸怩之态為之一盡。

    對于孫毓桐,更是中心愛慕,敬如天人。

    好容易遇此良機,既可為友仗義,助一有道煉氣士脫難誅邪,籍報俠僧滌凡萍水相逢,慨假兼金之惠;并還可與心上人乘機親近,真乃生平未有的幸事。

    以為對方用人之際,定必嘉許。

    不料孫毓桐先是淡淡的無所表示;等司青璜二次勸說,仍似有些推诿,并無允意。

    暗忖:聽司青璜之言,自己明可勝任;這等兇險場面,事前應早定局。

    自己是客,主人相待又優,似此仗義拔刀,如以為然,必有幾句嘉許的話;怎會如此冷淡,盤算再三?明是不肯面拒,設詞推托。

     他失望之餘,心中一急,忽然想起紫青二婢曾有主人不喜臭男子上門之言;上門尚且不可,攜帶自非所願。

    心疑孫毓桐不願與之同行,忙插口道:“自知濁骨凡胎,孫仙姑如不便攜帶,隻指明途向裡程,約定時日,我自單人前往;會同應敵,也是一樣。

    ” 孫毓桐含笑答道:“道友資禀甚厚,并非凡骨,攜帶飛行,也無不便;要去自然同路,以免參差。

    不過,尚有一事躊躇未能決定。

    道友長途勞乏,時已不早,且先下榻安息,明日熟計如何?”司青璜還要開口,給石玉珠使眼色止住。

     孫同康雖不知是什麼用意,但看出孫毓桐并無不願之色,詞意也頗親切,心情重又一熱。

    隻是貪看玉人,不舍離去;方想說是不困,石玉珠已先開口道: “适見孫道友飛劍已是峨媚家法,但欠精熟。

    以此應敵,尚還不夠;許是楊大師匆匆傳授,未及詳言之故。

    不問同走與否,均須勤習。

    好在妖僧所限四十九日之期未滿,何日均可前往。

    我意桐姊如煩孫道友同行,可速令青萍傳語鐵瓢;令其稍緩二三日,謀定後動,以免臨事倉卒,難竟全功。

    孫道友即照楊大師所傳勤習;桐姊雖非同門,專一指點運用禦敵之法,卻是大有進益。

    有此三數日工夫,固是桐姊一個好幫手;便不同行,孫道友日後入川,也可免卻許多顧慮,豈不是好?” 孫毓桐道:“鐵瓢本定傷愈七日之内前往,隻為孫道友急于入川拜師,他那寶鏡恰有大用;多此一鏡更操勝算,還可免卻些顧慮危害,但不便挽其久留,隻好提前。

    二姊所說自是有理,恐孫道友未必能多留吧?” 孫同康此時一心隻在孫毓桐身上,更無二念,巳不得立功自示。

    又聽說還要親自指點他的劍術,早已心中服貼,萬慮皆忘,便孫毓桐不開口,也要自告奮勇;再經心上人一說,明有挽留之意,益發心花怒放。

    暗自忻幸,更不尋思,搶口答道:“朱仙師并未明示日限,起初雖然心急拜師,但是修道人原主内功、外行同時修積,既然遇上,稍可為力,自不能置身事外,稍延數日無妨。

    因此還蒙仙姑指點傳授,更是求之不得,感謝非常;敬當遵命,事完再去便了。

    ” 孫毓桐似喜似愠的看了他一眼這:“你那口劍,實是奇珍,隻惜功力尚差;幸得峨媚真傳,稍為互相實習,便可發揮它的妙用。

    本意想請道友往适才走過的玉梅小榭下榻,為了演習飛劍,改請此樓暫住,以便早晚用功。

    東邊有一鬥室恰可入定。

    盡頭小圓門,可通我新近所辟、平日用功養靜的石室;設有兩重禁制,除至交姊妹外,從未延過外客,道友自是例外。

    為了周道友的事,在家時少,如有什麼事,或想随意遊玩,門外微呼青萍、紫燕,便有人出,隻管吩咐她們。

    今夜道友可先入定,做完功課,随意安歇。

    由明日起,早晚兩次,我再奉陪練劍吧。

    ”孫同康連聲喜謝。

     司青璜笑道:“孫道友,我一向口直,你滿口仙姑仙姑的,聽去俗氣刺耳。

    我們平日相見,俱以姊妹相稱,既顯親切,又不俗氣。

    兇僧也是大姊敵人之一,隻不知她隐居在此。

    你與大姊同舟共濟,情如一家,此時誰也不當你外人。

    你将這稱呼改去,叫他桐姊大姊均可,不也好麼?” 孫同康偷觑孫毓桐,微笑不語,不禁心神一蕩。

    一面鎮靜,就勢答道:“三位仙姊既不鄙棄菲質,小弟遵命。

    ” 司青璜突道:“還是少不了個仙字,自己用功夫吧,我們走了。

    ”随和石玉珠,一同起立作别。

    孫毓桐随喚紫燕:“你且引客安置,我送二姊六妹,還有點事,明早再談吧。

    ”說罷,三女就在樓前,同縱遁光穿窗飛去。

     孫同康回顧紫燕,本是嬌怯怯和青萍侍立筵前,面上微帶愁慮之容。

    石、司、孫三女一走,青萍也收拾殘肴走去,隻剩她一人在側。

    見孫同康看她,面上一紅,帶愧帶愠說道:“主人命陪客人,到那丹房中去打坐安歇哩。

    ” 孫同康先遇二婢心存敵意,沒對二婢細看。

    這時見她生得眉目如畫,秀媚非常,年紀不過十四五歲,袅袅婷婷,立在對面,由不得使人一見生憐。

    暗忖有其主必有其仆,休看她小小年紀,又是一個使女;不說法力,單那本領,江湖能手中也自少見。

    似此美慧,定是主人心腹愛婢無疑,便笑說道:“多謝姑娘,先前我實不知來曆,望你不要見怪。

    ” 紫燕朝窗外天空中,看了一看,微愠道:“你還說呢!你如果早點收風,何緻被恩主撞上。

    恩主雖愛我們姊妹,家法極嚴,犯必無赦。

    幸而今天不似往常,隻是記責,沒有當時行罰;否則,我們姊妹以後如何做人,不與你幹休才怪,你明知我主仆來曆,為想上門,行強迫我輸口,還說事出無知,豈非鬼話。

    ” 孫同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