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夭矯三松郁青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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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死,自不免大失所望了。

     黃臉老僧忽然一聲清嘯,說道:“張教主,老衲法名渡厄,這位白臉師弟,法名渡劫,這位黑臉師弟,法名渡難。

    陽頂天既死,我三人的深仇大怨,隻好着落在現任教主身上。

    我們師侄空見、空性二人又都死在貴教手下。

    你既然來到此地,自是有恃無恐。

    數十年來恩恩怨怨,咱們武功上作一了斷便是。

    ”張無忌道:“晚輩與貴派并無梁子,此來志在營救義父金毛獅王謝大俠。

    空見神僧雖為我義父失手誤傷,這中間頗有曲折。

    至于空性神僧之死,與敝派卻是全無瓜葛。

    三位不可但聽一面之辭,須得明辨是非才好。

    ” 白臉老僧渡劫道:“依你說來,空性為何人所害?”張無忌皺眉道:“據晚輩所知,空性神僧是死于朝廷汝陽王府的武士手下。

    ”渡劫道:“汝陽王府的衆武士為何人率領?”張無忌道:“汝陽王之女,漢名趙敏。

    ”渡劫道:“我聽圓真言道,此女已然和貴教聯手作了一路,她叛君叛父,投誠明教,此言是真是假?”他辭鋒咄咄逼人,一步緊于一步。

    張無忌隻得道:“不錯,她……她現下……現下已棄暗投明。

    ”渡劫朗聲道:“殺空見的,是魔教的金毛獅王謝遜;殺空性的,是魔教的趙敏。

    這個趙敏更攻破少林寺,将我合寺弟子鼓擒去,最不可恕者,竟在本寺十六尊羅漢像上刻以侮辱之言。

    再加上我師兄的一隻眼珠,我三人合起來一百年的枯禅。

    張教主,這筆帳不跟你算,卻跟誰算去?”張無忌長歎一聲,心想自己既承認收容趙敏,她以往的過惡,隻有一古腦兒的承攬在自己身上,一瞬之間,深深明白了父親因愛妻昔年罪業而終至自刎的心情,至于陽教主和義父當年結下的仇怨,時至今日,渡劫之言不錯:我若不擔當,誰來擔當?他身子挺直,勁貫足尖,那條起伏不已的枝幹突然定住,紋絲不動,朗聲說道:“三位老禅師既如此說,晚輩無可逃責,一切罪愆,便由晚輩一人承當便是。

    但我義父傷及空見神僧,内中實有無數苦衷,還請三位老禅師恕過。

    ” 渡厄道:“你憑着甚麼,敢來替謝遜說情?難道我師兄弟三人,便殺你不得麼?”張無忌心想事已至此,隻有奮力一拚,便道:“晚輩以一敵三,萬萬不是三位的對手,請那一位老禅師賜教?”渡劫道:“我們單打獨鬥,并無勝你把握。

    這等血海深仇,也不能講究江湖規矩了。

    好魔頭,下來領死罷。

    阿彌陀佛!”他一宣佛号,渡厄、渡難二僧齊聲道:“我佛慈悲!”三根黑索倏地飛起,疾向他身上卷來。

     張無忌身子一沉,從三條黑索間竄了下來,雙足尚未着地,半空中身形已變,向渡難撲了過去。

    渡難左掌一立,猛地翻出,一股勁風向他小腹擊去。

    張無忌轉身卸勁,以乾坤大挪移心法将掌力化開,便在此時,渡厄和渡劫的兩根黑索同時卷到。

    張無忌滴溜溜轉了半個圈子。

    渡劫左掌猛揮,無聲無息的打了過來。

    張無忌在三株松樹之間見招拆招,蓦地裡一掌劈出,将數百顆黃豆大的雨點挾着一股勁風向渡厄飛了過去。

    渡厄側頭避讓,還是有數十顆打在臉上,竟是隐隐生痛,他喝了一聲:“好小子!”黑索抖動,轉成兩個圓圈,從半空中往張無忌頭頂蓋下。

    張無忌身如飛箭,避過索圈,疾向渡劫攻去。

    他越鬥越是心驚,隻覺身周氣流在三條黑索和三股掌風激蕩之下,竟似漸漸凝聚成膠一般。

    他自習成武功以來,從未遇到過如此高強的對手。

    三僧不但招數精巧,内勁更是雄厚無比。

    張無忌初時七成守禦,尚有三成攻勢,鬥到二百餘招時,漸感體内真氣不純,唯有隻守不攻,以圖自保。

    他的九陽神功本來用之不盡,愈使愈強,但這時每一招均須耗費極大内力,竟然漸感後勁不繼,這又是他自練成神功以來從未經曆過之事。

    更拆數十招,尋思:“再鬥下去隻有徒自送命。

    今日且自脫身,待去約得外公、楊左使、範右使、韋蝠王,咱們五人合力,定可勝得三僧,那時再來營救義父。

    ”當下向渡厄急攻三招,待要搶出圈子,不料三條黑索所組成的圈子已如銅牆鐵壁相似,他數次沖擊,均被擋回,已然無法脫身。

    他心下大驚:“原來三僧聯手,有如一體,這等心意相通的功夫,世間當真有人能做到麼?”他哪知渡厄、渡劫、渡難三僧坐這三十餘年的枯禅,最大的功夫便是用在“心意相通”之上,一人動念,其餘二人立即意會,此般心靈感應說來甚是玄妙,但三人在鬥室中相對三十餘年,專心緻志以練感應,心意有如一體,亦非奇事。

    他又想:“這樣看來,縱然我約得外公等數位高手同來,亦未能攻破他三人心意相通所組成的堅壁。

    難道我義父終于無法救出,我今日要命喪此地?”他心中一急,精神略散,肩頭登時被渡劫五指掃中,痛入骨髓,心道:“我死不足惜,義父的冤屈卻須申雪。

    義父一生高傲,既是落入人手,決不肯以一言半語為自己辯解。

    ”當下朗聲說道:“三位老禅師,晚輩今日被困,性命難保,大丈夫死則死耳,何足道哉?有一事卻須言明……”呼呼兩聲,兩條黑索分從左右襲到,張無忌左撥右帶,化開來勁,續道:“那圓真俗家姓名,叫做成昆,外号混元霹靂手,乃是我義父謝遜的業師……”三位少林高僧見他手上拆招化勁,同時吐聲說話,這等内功修為實非自己所能,不由得更增忌憚。

    三僧認定明教是無惡不作的魔教,這教主武功越高,為害世人越大,眼見他身陷重圍,無法脫困,正好乘機除去,實是無量功德,當下一言不發,黑索和掌力加緊施為。

     張無忌繼續說道:“三位老禅師須當知曉,這成昆的師妹,乃是明教教主陽頂天的夫人。

    成昆一直對師妹有情,因情生妒,終于和明教結下了深仇大恨……”當下手上化解三僧來招,嘴裡原原本本的述說成昆如何處心積慮要摧毀明教、如何與楊夫人私通幽會以緻激死陽頂天、如何假醉圖奸謝遜之妻,殺其全家,如何逼得謝遜亂殺武林人士,如何拜空見神僧為師,誘使空見身受謝遜一十三拳、如何失信不出,使空見飲恨而終。

    渡厄等三僧越聽越是心驚,這些事情似乎件件匪夷所思,但事事入情入理,無不若合符節。

    渡厄手上的黑索首先緩了下來。

    張無忌又道:“晚輩不知陽教主如何與渡厄大師結仇,隻怕其中有奸人挑撥是非,此人多半便是這圓真了。

    渡厄大師不妨回思往事,印證晚輩是否虛言相欺。

    ”渡厄嗯的一聲,停索不發,低頭沉吟,說道:“那也有些道理。

    老衲與陽頂天結仇,這成昆為我出了大力,後來他意欲拜老衲為師,老衲向來不收弟子,這才引薦他拜在空見師侄的門下。

    如此說來,那是他有意安排的了?”張無忌道:“不特如此,目下他更觊觎少林寺掌門方丈之位,收羅黨羽,陰謀密計,要害空聞神僧……”這句話尚未說畢,突然間隆隆聲響,左首斜坡上滾落一塊巨大的圓石,沖向三株松樹之間。

    渡厄喝道:“甚麼人?”黑索揮動,啪啪兩響,擊在圓石之上,隻打得石屑私舞。

    圓石後突然竄出一條人影,迅速無倫的撲向張無忌,寒光閃動,一柄短刀刺向他咽喉。

    這一下來得突兀之極,張無忌正自全力擋架渡劫、渡難二僧的黑索和拳掌,全沒防到竟會有人忽然偷襲,黑暗中隻覺風聲飒然,短刀刃尖已刺到喉邊,危急中身子斜刺向旁射出,嗤的一聲響,刀尖已将他胸口衣服劃破了一條大縫,隻須有毫厘之差,便是開膛破胸之禍。

    此人一擊不中,借着那大石掩身,已滾出三僧黑索的圈子。

     張無忌暗叫:“好險!”喝道:“成昆惡賊!有種的便跟我對質,想殺人滅口麼?”适才短刀那一刺,他雖未看清人形,但以對方身法之捷,出手之狠,内勁之強,而武功家數又與謝遜全是一路,除成昆外更無旁人。

    少林三僧的三條黑索猶如三隻大手,伸出去卷住了大石,一回一揮,将那重達千斤的大石擡了起來,直掼出去,成昆卻已遠遠的下山去了。

    渡厄道:“當真是圓真麼?”渡難道:“确然是他。

    ”渡厄道:“若非他作賊心虛,何必……” 蓦地裡四面八方呼嘯連連,撲上七八條人影,當先一人喝道:“少林和尚枉為佛徒,殺害這許多人命,不怕罪孽麼?大夥兒齊上。

    ”八個人各挺兵刃,向樹間三僧攻了上去。

    張無忌身在三僧之間,隻見這八人中有三人持劍,其餘五人或刀或鞭,個個武學精強,霎時間便和三僧的黑索鬥在一起。

    他看了一會,見那使劍三人的劍招,和數日前死在少林僧手下的青海三劍乃是一路,但變化精微,勁力雄渾,遠在青海三劍之上,當是青海派中長輩的佼佼人物,這三人合力攻擊渡厄。

    另有三人合攻渡難,餘下二人則聯手對付渡劫。

    渡劫的對手雖隻二人,但二人的武功卻比餘人又高出一籌。

    鬥了半晌,張無忌看出渡劫漸落下風,渡厄卻穩占先手,以一敵三,兀自行有餘力。

    又拆十餘招,渡厄看出渡劫應付維艱,黑索一抖,偷空向渡劫的兩名對手晃去。

    那二人都是身材魁梧,黑須飄動,身手極為矯捷,一個使一對判官筆,另一個使打穴橛。

    渡厄和渡劫身在數丈之外,已隐然感到他二人兵刃上發出來的勁風,若被欺近身來,施展短兵刃上的長處,勢必更為厲害。

    青海派三人劍上受力一輕,慢慢又扳回劣勢。

    這麼一來,變成渡難以一敵三,渡厄、渡劫二僧則是以二敵五,一時相持不下。

    張無忌暗暗稱奇:“這八人的武功着實了得,實不在何太沖夫婦之下。

    除了三個是青海派外,其餘五人的門派來曆全然瞧不出來。

    可見天下之大,草莽間卧虎藏龍,不知隐伏着多少默默無聞的英雄好漢。

    ” 十一人拆到一百餘招時,少林三僧的黑索漸漸收短。

    黑索一短,揮動時少耗内力,但攻敵時的靈動卻也減了幾分。

    更鬥數十招,三僧的黑索又縮短了六七尺。

    那兩名黑須老人越鬥越近,兵刃上的威力大增,尋瑕抵隙,步步進逼,竭力要撲到三僧身邊。

    但三僧黑索收短後守禦相當嚴密,三條黑索組成的圈子上似有無窮彈力,兩名黑須老人不住變招搶攻,總是被索圈彈了出去。

    這時三僧已聯成一氣,成為以三敵八之勢。

    少林三僧奮力禦敵,心下都不禁暗暗叫苦,與這八人相鬥,再久也不緻落敗,隻須黑索再縮短八尺,便組成了“金剛伏魔圈”,别說八名敵人,便是十六人,三十二人,那也攻不進來,可是這圈子之中卻隐伏着一個心腹之患的強敵,張無忌若是出手,内外夾攻,立時便取了少林三僧的性命。

    三僧見他安坐不動,顯在等待良機,要讓自己三人和外敵拚到雙方筋疲力竭,他再來收漁人之利。

    這時三僧的内功已施展到了淋漓盡緻,有心要長嘯向山下少林寺求援,卻是開口不得,這當兒隻要輕輕吐出一個字,立時氣血翻湧,縱非立時斃命,也必身受内傷,成為廢人。

    三僧心下自責過于托大,當強敵來攻之初,竟未出聲通知本寺人衆,否則隻要達摩堂或羅漢堂有幾名好手來援,便可克敵取勝。

     這情勢張無忌自也早已看出,這時要取三僧性命自是舉手之勞,但想大丈夫不可乘人之危,何況三僧隻是受了圓真瞞騙,并無可死之道,而殺了三僧後獨力應付外面八敵,亦是同樣的艱難。

    眼見雙方勝負非一時可決,他低下頭來,隻見一塊大岩石壓住地牢之口,隻露出一縫,作為謝遜呼吸與傳遞食物之用。

    心想時機稍縱即逝,待得相鬥雙方分了勝敗,或是少林寺有人來援,便救不了義父,當下跪在石旁,雙掌推住巨石,使出乾坤大挪移心法,勁力到處,巨石緩緩移動。

    巨石移開不到一尺,突然間背後風動勁到,渡難揮掌向他背心拍落。

    張無忌卸勁借力,啪的一聲響,背上衣衫碎了一大塊,在狂風暴雨之中片片作蝴蝶飛舞,但渡難這一掌的掌力卻給他傳到了巨石之上,隆隆一響,巨石立時又移開尺許。

    掌力雖已卸去,未受内傷,但初受之際,他全身力道正盡數用來推石,背心上也是劇痛難當。

     渡難一掌虛耗,黑索上露出破綻,一名黑須老人立時撲進索圈,右手點穴橛向渡難左乳下打去。

    少林三僧的軟索擅于遠攻,不利近擊,渡難左手出掌,運勁逼開他點穴橛的一招。

    黑須老者左手食指疾伸,戳向渡難的“膻中穴”。

    渡難暗叫:“不好!”哪料到敵人“一指禅”的點穴功夫竟比打穴橛尤為厲害,危急之下,隻得右手撒索,豎掌封擋,護住胸口,跟着拇指、食指、中指三指翻出,立時反攻。

    他雖擋住了敵人,但黑索離手,那使判官筆的老者當即搶前。

    少林三僧三索去其一,“金剛伏魔圈”已被攻破。

     突然之間,那條摔在地下的黑索索頭昂起,便如一條假死的毒蛇忽地反噬,呼嘯而出,向那使判官筆的老者面門點去,索頭未到,索上所挾勁風已令對方一陣氣窒。

    那老者急舉判官筆擋架,索筆相交,一震之下,雙臂酸麻,左手判官筆險些脫手飛出,右手判官筆被震得擊向地下山石,石屑紛飛,火花四濺。

    那條黑索展将開來,将青海派三劍又逼得退出丈許,“金剛伏魔圈”不但回複原狀,威力更勝于前。

    少林三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