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東西永隔如參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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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劍護身,在半空中輕飄飄的轉了個圈子,這才落在冰上。

    群雄歡聲大作。

    陽教主上前握住了她手,高興得說不出話來。

    誰都料想不到,這樣千嬌百媚的一個姑娘,水底功夫竟這般了得。

    黛绮絲向韓千葉瞧了一眼,說道:”爹爹,這人水性不差,念他為父報仇的孝心,對教主無禮之罪,便饒過了罷?‘陽教主自然答允,命神醫胡青牛替他療傷。

     “當晚光明頂上大排筵席,人人都說黛绮絲是明教的大功臣,若非她挺身出來解圍,陽教主一世英名付于流水。

    當下安排職司,陽夫人贈了她個‘紫衫龍王’的美号,和鷹王、獅王、蝠王三王并列。

    我們三王心甘情願讓她位列四王之首。

    她此日這場大功,可将三王過去的功績都蓋下去了。

    後來我們三個護教法王和她兄妹相稱,她便叫我‘謝三哥’。

    ”不料碧水寒潭這一戰,結局竟大出各人意料之外。

    韓千葉雖然敗了,不知如何,竟然赢得了黛绮絲的芳心。

    想是她每日前去探傷,病榻之畔,因憐生愛,從歉種情,等到韓千葉傷愈,黛绮絲忽然禀明教主,要嫁與此人。

    “各人聽到這個訊息,有的傷心失望,有的憤恨填膺。

    這韓千葉當日逼得本教自教主以下人人狼狽萬狀,本教的護教法王豈能嫁與此人?有些脾氣粗暴的兄弟當面便出言侮辱。

    黛绮絲性子剛烈,仗劍站在廳口,朗聲說道:”從今而後,韓千葉已是我的夫君。

    哪一位侮辱韓郎,便來試試紫衫龍王長劍!‘衆人見事已如此,隻有恨恨而散。

     “她與韓千葉成婚,衆兄弟中倒有一大半沒去喝喜酒。

    隻有陽教主和我感激她這場解圍之德,出力助她排解,使她平安成婚,沒出甚麼岔子。

    但韓千葉想入明教,終以反對的人太多,陽教主也不便過拂衆意。

    事過不久,陽教主夫婦突然同時失蹤,光明頂上人心惶惶。

    衆人四下追尋之際,有一晚光明右使範遙竟見韓夫人黛绮絲從秘道之中出來。

    ”張無忌一凜,道:“她從秘道中出來?” 謝遜道:“不錯。

    明教教規極嚴,這秘道隻有教主一人方能去得。

    範遙驚怒之下,上前責問。

    韓夫人道:”我已犯了本教重罪,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當晚群豪大會,韓夫人仍然隻是這幾句話。

    問她入秘道去幹甚麼,她說她不願撒謊,卻也不原吐露真相;問她陽教主去了何處,她說一概不知,至于私入秘道之事,一人作事一身當,多說無益。

    按理她不是自刎,便當自斷一肢,但一來範遙舊情不忘,竭力替她遮掩,二來我在旁說情,群豪才議定罰她禁閉十年,以思己過。

    哪知黛绮絲說道:“陽教主不在此處,誰也管不着我。

    ’”張無忌問道:“義父,韓夫人私進秘道卻是為何?”謝遜道:“此事說來話長,教中隻我一人得知。

    當時大家疑心多半與陽教主夫婦失蹤之事有關,但我力證絕無牽連。

    光明頂聖火廳中,群豪說得僵了,終于韓夫人破門出教,說道自今而後,再與中土明教沒有幹系。

    她是最先例出明教之人,即日與韓千葉飄然下峰,不知所蹤。

     “此後教中衆兄弟尋覓教主不得,過了數年,為争教主之位,事情越來越糟。

    白眉殷二哥竟又下了光明頂,自創天鷹一教。

    我苦苦相勸,他堅執不聽,哥兒倆竟緻翻臉。

    二十餘年前王盤山天鷹教揚刀立威,金毛獅王趕去踢他場子,一來沖着屠龍寶刀,二來也為了出一口當年的惡氣,存心要給殷二哥下不了台,讓他知道離開明教之後,未必能成甚麼氣候。

    唉,今日思之,卻也未免太過意氣用事了!” 他長長一聲歎息之中,蘊藏着無盡辛酸往事,無數江湖風波。

    各人沉默半晌。

    趙敏說道:“老爺子,後來金花銀葉,威震江湖,怎地明教中人都認她不出?那銀葉先生自必是韓千葉了,他又怎生中毒斃命?” 謝遜道:“這中間的經過情形,我便毫不知情。

    想是他夫婦在江湖上行走之時,盡量避開了明教中人。

    ”張無忌說道:“不錯。

    金花婆婆從來不與明教中人朝相。

    六大派圍攻明教之時,她雖到了光明頂上,卻不上峰赴援。

    ” 趙敏沉吟道:“可是紫衫龍王姿容絕世,怎能變得如此醜陋?那又不是臉上有甚麼毀損。

    ”謝遜道:“猜想她必是用甚麼巧妙法兒改易了面容。

    韓夫人一生行事怪僻,其實内心有說不出的苦處。

    她畢生在逃避波斯總教來人的追尋,哪知到頭來還是無法逃過。

    ”張無忌和趙敏齊問:“波斯總教何事尋她?”謝遜道:“這是韓夫人最大的秘密,本是不該說的。

    但我盼望你們回靈蛇島去救她,卻是非說不可了。

    ”趙敏驚道:“咱們再回靈蛇島去?鬥得過那波斯三使麼?”謝遜不答,自行叙述往事:“數百年來,中土明教的教主例由男子出任,波斯總教的教主卻向來是女子,且是不出嫁的處女。

    總教經典中鄭重規定,由聖處女任教主,以維護明教的神聖貞潔。

    每位教主接任之後,便即選定教中高職人士的三個女兒,稱為‘聖女’。

    此三聖女領職立誓,遊行四方,為明教立功積德。

    教主逝世之後,教中長老聚會,彙論三聖女功德高下,選定立功最大的聖女繼任教主。

    但若此三位聖女中有誰失卻貞操,便當處以焚身之罰,縱然逃至天涯海角,教中也必遣人追拿,以維聖教貞善……” 他說到這裡,趙敏失聲道:“難道那韓夫人便是總教三聖女之一?”謝遜點頭道:“正是!當範遙發見她私入秘道之前,其實我已先行發覺。

    韓夫人當我是知己,便将事實真相一一告知。

    她在碧水寒潭中與韓千葉相鬥,水中肌膚相接,竟然情不自禁,日後病榻相慰,終成冤孽。

    她知總教總有一日會遣人前來追查,隻盼為總教立一大功,以贖罪愆。

    她偷入秘道,為的是找尋‘乾坤大挪移’的武功心法,此心法總教失落日久,中土明教卻尚有留存。

    總教遣她前來光明頂,其意便在于此。

    ”張無忌“啊”的一聲,隐隐約約覺得有甚麼事情頗為不妥,但到底何事,一時卻想不明白。

    隻聽謝遜道:“韓夫人數次偷入秘道,始終找不到這武功心法。

    我知悉後鄭重告誡,此事犯我教中大規,實難寬容……”趙敏插嘴道:“啊,我知道啦。

    韓夫人破門出教,為的是要繼續偷入秘道,她既不是中土明教中人,再入秘道便不受拘束了。

    ” 謝遜道:“趙姑娘聰明得緊。

    但光明頂是本教根本重地,豈容外人任意來去?當時我也猜到了她的用意,韓夫人下山之後,我親自守住秘道口,韓夫人曾私自上山三次,每次都見到我,這才死了這條心。

    ” 謝遜思索片刻,問道:“那波斯三使的服色,和中土明教可有甚麼不同麼?”張無忌道:“他們都身穿白袍,袍角上也繡有紅色火焰……嗯,白袍上滾着黑邊,這是唯一的小小不同。

    ”謝遜一拍船舷,說道:“是了。

    總教教主逝世。

    西域之人以黑色為喪服,白袍上鑲以黑邊,那是服喪。

    他們要選立新教主,是以萬裡迢迢的來到中土,追查韓夫人的下落。

    ”張無忌道:“韓夫人既是來自波斯,必當知曉波斯三使的怪異武功,怎地不到一招,便給他們制住?”趙敏笑道:“你笨死啦。

    韓夫人是假裝的。

    她要掩飾自己身分,自不能露出懂得波斯派武功。

    依我猜想,謝老爺子倘若聽從波斯三使的言語,下手殺她。

    韓夫人當有脫身之計。

    ”謝遜搖頭道:“她不肯顯示自己身分,那是不錯。

    但說被波斯三使打中穴道之後立即能夠脫身,卻也未必。

    她甯可被我一刀殺死,不願遭那烈火焚身之苦。

    ”趙敏道:“我說中土明教是邪教,哪知波斯明教更加邪得可以。

    為甚麼定要處女來做教主?為甚麼要将失貞的聖女燒死?”謝遜斥道:“小姑娘胡說八道。

    每個教派都有曆代相傳的規矩儀典。

    和尚尼姑不能婚嫁,不可吃葷,那也不是規矩麼?甚麼邪不邪的?”突然間格格聲響,殷離牙關互擊,不住寒顫。

    張無忌一摸她額頭,卻仍十分燙手,顯是寒熱交攻,病勢極重,說道:“義父,孩兒也想回靈蛇島去。

    殷姑娘傷勢不輕,非覓藥救治不可。

    咱們盡力而為,便救不得韓夫人,也當救了殷姑娘。

    ”謝遜道:“不錯。

    這位殷姑娘對你如此情意深重,焉能不救?周姑娘、趙姑娘,你兩位意下如何? 趙敏道:“殷姑娘的傷是要緊的,我的傷是不要緊的。

    不回靈蛇島去那怎麼成?”周芷若淡淡的道:“老爺子說回去,人家便回去。

    ”張無忌道:“須待大霧敢盡,見到星辰,始辨方向。

    義父,那流雲使連翻兩個空心筋鬥,卻能以聖火令傷我,那是甚麼緣故?”當下兩人研讨波斯三使武功的家數,趙敏所學甚博,偶爾也參酌所見,但談論半天,始終猜不到三人聯手功夫的要旨所在。

    海上大霧,直至陽光出來方散。

    張無忌道:“咱們自北方向着東南而來,現下該當陣西北劃去才是。

    ”他和謝遜、周芷若、小昭四人輪流劃船。

    海上操舟,沖濤破浪實非易事,好在張無忌和謝遜固然内力深厚,周芷若和小昭也有相當修為,扳槳劃船,隻當是鍛煉武功。

     一連數日,一葉孤舟,不停的向西北劃去。

    這兒日中,謝遜皺起了眉頭,苦苦思索波斯三使怪異的武功,除了向張無忌詢問幾句之外,甚麼話也不說。

    到得第六天傍晚,謝遜忽然仔細盤問周芷若所學的峨嵋派功夫,周芷若據實以答。

    兩人一問一答,直談到深夜。

    謝遜神情之間,甚是失望,說道:“少林、武當、峨嵋三派武功,均和九陽真經有關,和無忌所學一般,都偏于陽剛一路。

    倘若張三豐真人在此,以他陽剛陰柔無所不包的博大武學而與無忌聯手,那麼陰陽配合,當可擊敗波斯三使。

    但遠水救不了近火,韓夫人如落入波斯三使手中,那便如何是好?” 周芷若忽然問道:“老爺子,聽說百年前武林之中,有些高人精通九陰真經,可有這件事麼?” 張無忌在武當山上曾聽太師父說起過“九陰真經”之名,知道峨嵋派創派祖師郭襄女俠之父郭靖、神雕大俠楊過等人,都會九陰真經上的武功,但經中功夫太過艱難,郭襄雖是郭靖的親生女兒,卻也未能學得,聽周芷若問起,心想:“難道她峨嵋派的創教祖師,畢竟也傳下了一些‘九陰真經’上的功夫麼?”謝遜道:“故老相傳是這麼說,但誰也不知真假。

    聽前輩們說得神乎其技,當今如果真有誰學得這門武功,和無忌聯手應敵,波斯三使自是應手而除。

    ” 周芷若“嗯”的一聲,便不再問。

     趙敏問道:“周姑娘,你峨嵋派有人會這門武功麼?”周芷若道:“峨嵋派若有人具此神功。

    先師也不會喪身于萬安寺中了。

    ”滅絕師太所以逝世,根源出于趙敏,周芷若對她痛恨已極,日日夜夜風雨同舟,卻從來跟她不交一語。

    此刻趙敏正面相詢,便頂撞了她一句。

    她性格溫文,這般說話,已是生平對人最不客氣的言語了。

    趙敏卻不生氣,隻笑了一笑。

    張無忌不住手的扳漿,忽然望着遠處叫道:“瞧,瞧!那邊有火光。

    ”各人順着他眼光望去,隻見西北角上海天相接之處,微有火光閃動。

    謝遜雖無法瞧見,心下卻和衆人一般的驚喜,抄起木槳,用力劃船。

    那火光望去不遠,其實在大海之上,相隔有數十裡之遙。

    兩人劃了大半天,才漸漸接近。

    張無忌見火光所起之處群山聳立,正是靈蛇島,說道:“咱們回來啦!”謝遜猛地裡“啊喲”一聲,叫了起來,說道:“為甚麼靈蛇島火光燭天?難道他們要焚燒韓夫人麼?”隻聽得咕咚一聲,小昭摔倒在船頭之上。

    張無忌吃了一驚,縱身過去扶起,但見她雙目緊閉,已然暈去,忙拿捏她人中穴道将她救醒,問道:“小昭,你怎麼啦?”小昭雙目含淚,說道:“我聽說要将人活活燒死,我……我……心裡害怕。

    ”張無忌安慰道:“這是謝老爺的猜測,未必真是如此。

    就算韓夫人落入了他們手中,咱們立時趕去,多半還能趕得及相救。

    ”小昭抓住他手,求懇道:“公子,我求求你,你一定要救韓夫人的性命。

    ”張無忌道:“咱們大夥兒盡力而為。

    ”說着回到船尾,提起木槳,鼓動内勁,劃得比前更快了。

    小昭抓起木槳,雖是雙手發顫,卻奮力劃水。

     趙敏忽道:“張公子,有兩件事我想了很久,始終不能明白,要請你指教。

    ”張無忌聽她忽然客氣起來,奇道:“甚麼事?”趙敏道:“那日在綠柳莊外,我遣人攻打令外祖、楊左使各位,是這位小昭姑娘調派人馬抵擋。

    當真是強将手下無弱兵,明教教主手下一個小小丫鬟,居然也有這等能耐,真是奇了……”謝遜插口問道:“甚麼明教教主?”趙敏笑道:“老爺子,這時候跟你說了罷,你那位義兒公子,乃是堂堂明教教主,你反倒是他的屬下。

    ”謝遜将信将疑,一時說不出話來。

    趙敏便将張無忌如何出任教主之事簡略說了一些,但許多細節她也不知。

    張無忌被謝遜問得緊了,無法再瞞,隻得說了六大派如何圍攻光明頂、自己如何在秘道中獲得乾坤大挪移心法等情。

     謝遜大喜,站起身來,便在船艙之中拜倒,說道:“屬下金毛獅王謝遜,參見教主。

    ” 張無忌忙跪倒還禮,說道:“義父不必多禮。

    陽教主遺命,請義父暫攝教主職位。

    孩兒正苦于不克負荷重任,天幸義父無恙歸來,實是本教之福。

    咱們回到中土之後,教主之位,原是要請義父接任的。

    ”謝遜黯然道:“你義父雖得歸來,但雙目已瞎,‘無恙’兩字,是說不上的了。

    明教的首領,豈能由失明之人擔任?趙姑娘,你心中有哪兩件事不明白?”趙敏道:“我想請問小昭姑娘,那些奇門八卦、陰陽五行之術,是誰教的?你小小年紀,怎地會了這一身出奇的本事?”小昭道:“這是我家傳武功,不值郡主娘娘一笑。

    ”趙敏又問:“令尊是誰?女兒如此了得,父母必是名聞天下的高手。

    ”小昭道:“家父埋名隐姓,何勞郡主動問?難道你想削我幾根指頭,逼問我的武功麼?”她小小年紀,口頭上對趙敏竟絲毫不讓,提到削指之事,更顯然意欲挑起周芷若敵忾同仇之心。

    趙敏笑了笑,轉頭向張無忌道:“張公子,那晚咱們在大都小酒店中第二次叙會,苦頭陀範遙前來向我作别,他見到小昭姑娘之時,說了兩句甚麼話?”張無忌早将這件事忘了,聽她提起,想了一會,才道:“苦大師好像是說,小昭的相貌很像一個他相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