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少林迷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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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壯年,親政未久竟暴崩軍旅…… 當值五濁橫流、群魔戕民之際,夫君楊堅受天明命,革周建隋,拯群飛于四海,革凋敝于百王,恤獄緩刑,輕徭薄賦,與民更始河晏海清…… 這一切,決非偶然! “咚嗡~~~~” 遠處有悠悠佛鐘隐隐傳來。

     伽羅繼續禅悟:夫君楊堅,必是佛祖派往塵世,使曆盡磨難之後,令其恢複釋迦,并濟民于水火的使者…… 伽羅沿着幽深的禅林小徑,伴着缥缈悠遠的禅鐘暮鼓,在三分智慧,三分夙根,三分靈悟的牽引之下,順着禅花林海一路走,一路尋尋覓覓,卻也不知欲尋何物? 一時間,似夢似幻,直覺得面前的景緻曾似相識?仿佛很多年前,自己曾經來過這片禅林…… 可是,自己雖非第一次來此,每次都有左右諸多文武伴駕,這片山林,自己又何曾随意走過呢? 如此,尋尋覓覓、邊走邊想,不覺之間早已迷失了路徑。

     待行至一片菜圃時,見一位中年尼師正在專心搖辘轳澆園。

     伽羅緊走幾步,單手行禮詢問:“請問——請問這位師傅,山門正殿怎麼個走法?” 尼師擡起臉來,伽羅怔住了:原來,這位尼僧不是别人,正是前朝太後李娥姿! 原來,這嵩山少林寺子孫堂甚多,寺與寺之間多有小路相連。

    山回路轉,林深徑幽,伽羅竟已走到後山的尼寺來了。

     伽羅不覺張口叫道:“姐姐……” “施主,貧僧法号常悲。

    施主所問之路,請施主朝遠處看,那邊,棠李花開謝楊花,柳絮滿天落榆莢……峰回路轉,輪回而行,月沉之後,即現歸路。

    ” 常悲一臉甯靜地以禮相答。

     伽羅聞言,不覺一驚!雖清知常悲方才所說的話,明為指路,實乃禅谶。

    然而,一時之間,因心慌意亂,竟未得識個中玄機。

     她望了望神情溫和、一身尼僧着扮的李娥姿,自覺無趣,遂默默轉身而去。

     “施主,初雨乍晴,青苔路滑,請施主腳下小心……”身後,傳來李娥姿甯靜關切的囑咐。

     伽羅覺得自己的眼睛驟然酸脹起來!她微微地偏了一下臉,卻并不回頭:“謝謝常悲師父!” 伽羅一路走,一路默默叨念:一切都是來世之因,一切也俱是前世之果……生生世世,統不過因緣果報的使然。

    嗯,這般來說,又有什麼可歉疚的? 雖這般思量着,卻忍不住還是思悟着李娥姿剛才的話: ……棠李花開謝楊花,柳絮滿天落榆莢……峰回路轉,輪回而行,月沉之後,即現歸路…… 伽羅正猶豫之時,見一大片的柳林,柳絮飄飄,漫山遍野,竟似下了碎雪一般。

    走過柳林,果然是一片榆樹,榆莢随風墜落,零零星星地落在山野小徑上。

     又走了一會兒,隻覺眼睛一亮:這一處山坡上,别無雜樹,竟是好大的一片棠李樹叢。

    棠李花開得正盛,如霞似霧的粉白滿天。

    芳香沁人。

    伽羅在棠李花叢中,順着一條彎彎曲曲的林間小路穿行,末了,果然看見一條青石小徑,站在小徑之上,天已黃昏,半輪殘月正一頭墜入西面遠山。

    放眼望去,隐隐約約中,見青石塊鋪就的小徑直通往遠處的少林寺正山門。

     許是因為自己挂單少林寺緣故?此時,雖說天色尚未盡黯,各處殿前廊下,竟已相繼亮起了桔紅色的宮式燈籠…… 此情此景,似夢似幻…… 棠李,柳絮,榆莢,沉月,都一一而現了。

    可是,楊花是什麼呢?自己怎麼從沒有聽說過還有這種花名呢*? 伽羅原本慧心明澈之人,突然,就在她将要悟破根本之時,合當運命神秘,天機玄奧,不可悟破,驟然之間竟被驚擾—— “啊!姨媽!化及——姨媽找到啦!” 伽羅正在沉吟得悟之際,突然,兒子楊廣,外甥李淵和宇文化及,還有洪遵的兩個弟子善護、志操兩人,此時帶着衆位武士和宮監們,衆人神色焦灼地一路尋來,一路大呼小叫的,驟然間掐斷了她的禅悟…… “哎呀姨媽!再找不到你,父親就要拔劍殺了我了。

    ”一臉是汗的化及跑上來。

     “姨媽!找不到你,大家都快吓死了!”李淵說。

     “母後!剛才五姨父急得發火,還打了化及兩耳光!”稚氣未脫的楊廣也氣喘籲籲地說。

     伽羅擡手撫了撫化及腫脹的臉,一面唏噓着,一面依舊心神不甯地站在那裡,望着滿山紛紛飄落的棠李花雨,滿臉的狐疑和茫然…… 開皇二年,突厥大可汗佗缽可汗薨駕,傳位于侄子攝圖王子,稱沙波略大可汗。

     沙波略之妻正是前朝趙王的女兒千金公主。

    在千金公主的撺掇下,沙波略幾番集兵大舉進犯大隋。

     長孫覽之侄、奉車都尉長孫晟前年奉旨送千金公主遠嫁突厥後,馭射過人,左交右睦,深為突厥王公子弟喜愛。

    因而,一直延耽留駐突厥,未曾歸朝。

     在突厥汗國,長孫晟觀察突厥山川形勢,将兵衆分布谙記于心。

    奉旨回京後,口述軍情,手繪山川,對突厥内外虛實竟是了如指掌。

     這年春夏之交,楊堅以高颎為行軍元帥,分兵數路,對突厥反複發起猛攻和偷襲,沙波略全軍覆沒,隻身乘夜黑路熟而脫逃。

     楊堅又命長孫晟、虞慶則等人往來奔走于突厥各部落可汗之間,分化瓦解,或以離間計,或以連環計,最終,使突厥東西各部自相殘殺,元氣大傷。

    最後又撫恤援救,終使突厥大可汗沙波略心悅誠服地向大隋稱臣,并與大隋立誓盟約,又遣兒子庫合真王子前往大隋帝京朝賀。

     突厥庫合真王子代表父汗千裡迢迢來到帝京,正式觐拜大隋皇帝陛下。

    陛下诏曰:“沙波略前雖通好,尚為二國,今作君臣,便成一體,華夷合德,共慶升平。

    ”诏賜庫合真王子宮廷盛宴之後,又命内官引領突厥王子觐見大隋獨孤皇後。

     庫合真王子的父汗,正是當年曾入中原太學讀書的突厥攝圖王子! 風華少年的庫合真,長得酷似他父汗攝圖少年時代!伽羅見了少年太學同窗攝圖的兒子庫合真王子,心下甚是喜愛,一面拉在身旁上下打量,一面不停地誇贊:“嗯,瞧這眉眼神情,瞧這身段,啊!真的太像你父汗當年了!” 一時,又對庫合真王子說起他父汗當年在太學同窗時的諸多往事來。

    言及當年自己曾與攝圖王子鬥棋的場景,以及同學少年之間頑皮争鬥、意氣用事諸事,還有每次考試六書時攝圖的滿面窘态,左顧右盼,庫合真王子和衆人禁不住哈哈大笑。

     庫合真覺得這位大隋皇後對人真是又親切,又幽默,仿如自家親人一般。

     伽羅又感歎,彈指一揮間,幾十年便過去了。

    如今,孩子們都這麼大了。

     又問庫合真娶親了沒有? 聞聽尚未訂親,便提出要在大隋宗室公主當中,為庫合真王子挑選一位美麗賢慧女孩兒做王妃。

     庫合真越發喜上眉梢,連忙倒地叩頭拜謝。

     庫合真王子臨辭别時,伽羅命左右賞賜突厥王子:各色錦緞紗绫五百匹,金寶數十件,玉佩玉環玉器各十數,鑲銀雕鞍十副,裘袍、錦袍、绮袍各數件,茶葉和中原瓷器無數。

     庫合真王子返突厥後,将中原諸事禀報父汗,沙波略得知當今的皇後娘娘獨孤伽羅,原來竟是當年曾與自己對弈的那位太學女同窗時,一面撫髯遙思,一面感慨萬分地歎道:“唉!怪道中夏能有今日之盛啊!” 大隋徹底征服突厥之後,一面厲行節儉,與民更始;一面加緊打造巨艦,操練水師,準備明年秋天的舉國伐陳。

     然而,此時的南朝皇帝陳叔寶,卻正忙着大興土木,迷戀宮闱。

    為他的貴妃張麗華和另外兩位寵妃每人建一座高聳入雲的閣樓,窗俱以檀木而成,飾以金玉珠翠,清風拂來香遠數裡。

    并召朝士日夜在此宴飲作詩,絲竹歌舞,奢華極緻,糜費無度。

    不知民生凋蔽,國力虛弱,一曲《玉樹後庭花》,聚千人習而唱之。

    卻哪裡知道,此曲已經預兆着亡國之谶? 麗宇芳林對高閣,新裝豔質本傾城; 映戶凝嬌乍不進,出帷含态笑相迎。

     妖姬臉似花含露,玉樹流光照後庭; 花開花落不長久,落紅滿地歸寂中! 南朝國主的一首《玉樹後庭花》,正值绮麗萎靡、傷春悲秋之際,隋朝廷卻在減徭役,修五禮,精簡律刑,鑿渠引渭。

    無論治政還是外交,撫民還是綏靖,處處皆以前朝傾覆為鑒。

    朝野上下厲行節儉,内修制度,外撫戎夷,富國強兵。

    七八年間,竟已人口滋盛,倉廪豐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