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慈父點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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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楊堅頓覺天塌地陷! 這個世界上,時時處處把自己庇護于他溫暖羽翼之下的父親,轉眼,竟永遠的離開自己了。

     楊忠薨殁之後,朝廷頒诏:谥封大宗伯、禦史中大夫、随國公、柱國将軍楊忠曰桓。

    并贈太保、同朔等十三州諸軍事,同州刺史,本官如故。

    诏其嫡子楊堅嗣襲其父爵位官職,并诏夫人獨孤伽羅為一品随國夫人。

     連着七天七夜,随國府從早到晚車馬盈門。

    上自陛下和太師宇文護,下至朝廷在京文武百官,紛紛到府中吊唁慰問。

     慈父乍薨,楊堅急痛攻心,頭暈目眩、氣短神迷。

    伽羅強忍悲楚,撐着主持大喪,分派諸多子弟親近,打點支應,拟定喪葬儀程并迎來送往,發喪守靈,請釋迦做道場超度死者亡靈等,把個百無頭緒的葬禮,倒也鋪排得妥妥貼貼,悲而不亂。

     公爹去後,伽羅開始為楊堅憂慮起來:夫君眼下已嗣襲了公爹的一品爵位官職,從今往後,不僅要以柱國将軍、随國公的身份單獨率部攻城伐國、陣前殺敵,更要單獨面對霎息萬變的王權動變。

     而朝中百官個個小心,清知眼下“二主”之間的局勢,越發風詭雲谲、變幻莫測了…… 一身蜀錦袍服的大周國太師、大冢宰宇文護背手伫立在自家的小客廳裡,他的臉色看上去很憔悴,很陰厲。

     冬去春來,庭院中那株海棠樹密密匝匝的花瓣在風中一陣一陣的飄零着。

    一年又一年,海棠花開了謝、謝了又開,從小樹長成了參天大樹。

    落花時節,竟是滿天飛揚。

     他心緒也似這滿樹的落花飄搖不定。

     昨晚,他又夢到叔父、太祖宇文泰了! 前幾天,他安排了一場遊獵。

    他與陛下宇文邕并辔而馳時,暗中,當一位向有百步穿楊的善射者,将滿弓的箭簇瞄向堂弟宇文邕之時,箭羽未發,突然弓斷箭折,竟将那位善射者的一隻眼珠彈一出來…… 宇文護聞聽,驟感心驚肉跳! 這些年,他每次夢見太祖,太祖都是手握寶劍、滿臉怒氣地痛斥他的不仁不義!太祖手中的利刃涼冰冰地直觸在他的後頸之上,直如一條毒蛇吐着嗖嗖的冷氣,直逼他的後頸。

     每次從惡夢中驚醒,他總是大汗淋漓,惡心嘔吐。

    愛姬紫蕊一面起來親自為他捧茶撫慰,一面将他摟在懷裡,輕輕撫拍。

    如此,好久,他才能重新入睡。

     到了第二天,整整一天裡,他仍會感到脖子發涼,總覺得有一股子看不見的涼氣一陣一陣地襲過他的後頸…… 随着第三位嗣帝年齡漸近而立之年,他越來越感到一種危機向他漸漸逼近。

     對這位陛下多年的冷眼旁觀,從表面上看,他平時總是不大言語,對自己也算得畢恭畢敬。

    每在後宮見遇,他對自己也從來都是以“皇兄”稱呼自己,為人處事也多年如一日的敦厚閑逸。

     十數年來,他已在陛下的帝宮中處處安插下自己的耳目。

    據衆人密報,有說陛下平素隻愛讀書、彈琴。

    有說最近常和那個放蕩不羁、癡迷絲竹弦管的鄭譯等文人厮混一起,或是彈琴譜曲,或是詩賦歌詠。

    還領着鄭譯跑到他阿史那皇後的寝宮,觀賞突厥公主帶來的那些胡人音樂歌舞。

     聽說,這位陛下最近又迷上了從西域國傳來的一種名叫象棋的盤戲。

    陛下還為這種盤戲研制了一套技法,叫做“象經”。

    象經制成,召集百僚講說,并與大臣們切磋棋藝。

    有時,和王軌、宇文孝伯他們玩盤戲一玩竟是整天通夜!如此,到了早朝,陛下常常假托頭痛胸悶,不肯聽朝。

     宇文護也曾和顔悅色地勸說陛下不可“玩物喪志”,心裡卻暗自高興。

     他就是想讓百官們看看:這個陛下,又有什麼指望? 有時,他也想方設法主動試探。

    或令左右臣屬找到陛下,在陛下面前抱怨太師的諸多不是。

    孰知,陛下在背後反倒處處為他攔擋。

    言說太師乃當今周公、管仲。

    又說,若非太師,大周國豈有今日之繁?說大周可以沒有他宇文邕,卻不能沒有太師。

     有時,宇文護有意令一兩個臣僚尋到陛下,說太師不在京中,要他定奪某件要緊朝事。

    他或是說,“朕這會兒正忙着呢,等太師回京再定奪吧!”或是說,“明兒早朝請大冢宰和百官共同定奪吧。

    朕難以決斷。

    ” 宇文護常常思忖:面對這樣一位陛下,要麼他果然是大忠大愚;要麼,他便是天下第一大奸大滑之人。

     無論如何,他總有幾分抹不去的疑惑:這個陛下,有時仿如一隻全身長滿了看不見又溜光粘滑芒刺的怪獸,幾乎讓人找不到可以下嘴的地方…… 他像當年一樣,曾先後設計過幾次意外的事故。

    然而,似乎總有某種天意使他不得遂意。

     他甚是疑惑:莫非,叔父宇文泰的亡靈,果然在九泉之下佑護着宇文邕不成? 如此,隻怕更不能再坐以待斃了! 可是,眼下最讓他頭疼的不僅是宇文邕已年近而立,還有就是,這個陛下竟然已經娶回了突厥阿史那公主為大周皇後!這樣,無形之中,宇文邕等于擁有了一個強大的突厥王國做後盾。

     如今,再想公然弑除他并篡位自立,恐怕突厥國大可汗也決不會坐而視之,必然會借機侵掠大周。

     那時,諸王諸公,文武百官,一旦内憂外患交相攻迫之下,他很難斷定,自己果然能夠鎮得住! 然而,眼下這樣子,無論如何也不是長久之計:或是還政,還是殺掉宇文邕另立,或是幹脆篡代,他到了不得不即刻選擇一樣的時候了。

     他無法料定:一旦還政于陛下之後,自己将會有怎樣的結局?他也不知明皇帝臨終之時,有沒有什麼不利于自己的遺诏私下留給宇文邕? 這幾年裡,太祖生前的幾位元勳老将相繼去世,如于謹,楊忠,宇文丘,尉遲綱,長孫儉,宇文貴,豆盧甯,賀蘭祥,達奚武,王雄……遍視當今朝廷中,機要之臣已多為自己腹心。

     即使到了眼下,仍舊還是有人勸他還政于嗣帝,并曉之以利害。

    如朝中元老大宗伯、鄧國公窦熾,甚至還有自己的堂弟豳國公宇文廣等,俱以嗣帝宇文邕已經年長為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