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脈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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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的實情後,賀蘭祥、尉遲迥、達奚武等人無不感到了心驚肉跳——眼下,他們與宇文護已成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之勢,宇文護一旦失勢,接下來,首當其沖的便輪到他們幾個陪葬了。

     因而,當宇文護廢除宇文覺的提議一出,衆人異口同聲擁贊立即廢掉這個“荒淫無度,昵近群小,疏忌骨肉,謀誅賢臣”的昏君,另立明達寬仁之君! 然而,在思量廢掉宇文覺、另立何人為新帝一事上,宇文護卻犯了大愁:一旦廢掉宇文覺,按朝廷無嫡立長的規矩,便當擁立叔父的長子、自己的堂弟宇文毓為帝了。

     若扶立叔父其它年幼諸子為帝,不僅與理不公,與情不符,就連朝中幾位心腹諸臣,也會疑惑自己有取代之心。

     眼下大周,帝祚初定,四患未平,國基未穩,鄰敵驕強,他還真不敢說,離了朝廷中叔父多年扶持起來的諸多文武舊臣、社稷棟梁時,自己還能否把得住大局? 看來,隻要廢掉宇文覺,就必得遵奉“立嗣以嫡不以長,立嗣以長不以賢”的規矩,必得扶立叔父的長子宇文毓為新君。

    這不僅因為在宇文毓背後,頗有幾位有力的支持者,更因為,這幾位支持者恰恰也正是他宇文護所倚重的心腹要臣。

     而這幾人,偏偏皆與宇文毓有姻親往來:賀蘭祥之子,尉遲綱之子,娶的都是宇文毓的女兒。

    于謹的次子于翼,李弼的次子李耀,娶的皆是世宗的胞姐。

     然而,他實在不情願立宇文毓為帝! 這裡有兩個原委:其一,宇文毓眼下已是二十多歲的成年人,背後又有諸多重臣姻親的支撐,一旦扶他為帝,自己恐怕很快就得還政于他。

    而一年半載中就把軍國大權歸還宇文毓,他宇文護是決計放心不下的!他既擔心宇文毓親政之後不肯再聽命于自己,也擔心他果然如叔父所說,“溫弱有餘,剛毅不足”,難負萬機之重。

     其二,也是令他最忌諱的一點,宇文毓的嶽父,正是剛剛被自己免除一死、削官去職的獨孤信! 雖說獨孤信眼下已無半點職權,然而,對他,自己是不敢掉以輕心的。

    這個獨孤信是蜇伏于灌木叢中的一隻猛虎,一旦扶立宇文毓為帝,隻要他親政的那一天,必然會重新啟用他的嶽父獨孤信的! 思來想去,他雖十分不情願扶立宇文毓為帝,卻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最後,他決定:若要扶立宇文毓為帝,必須得除掉後父獨孤信以絕後患。

    這不僅自己所擔心的事,也正是叔父當初之所以不敢立長為嗣的真正顧忌! 如此,雖說賀蘭祥、于謹與獨孤信私交頗好,他們決不會為了保全獨孤信,甯可放棄扶立與他們唇齒相依的姻親宇文毓為帝的。

     利害倏關,如何取舍,讓他們自己決定吧。

     果然,當宇文護提出隻有先誅除獨孤信,才能議立宇文毓為帝時,賀蘭祥、于謹、李弼等人,竟點頭默認了…… 這天清晨,神清氣爽的獨孤信再次跏趺禅坐,繼續勘悟少林大禅師留下的那四句偈語: 枭蟒際會, 蛟鵬馭風。

     水涸浒塘, 舟覆水中。

     慧光明滅之間,獨孤信忽地驟然開悟:天哪!原來,我獨孤郎竟有如此造化——紅塵輪回,三朝興衰,俱與我獨孤的後人有如此重大幹系。

    即使今日輪回,往生極樂,亦算識破三世,超渡五苦。

    而千秋風流,更無他人,獨孤郎又何憾有之?一面微笑,一面拈髯兀兀默自吟誦: 一脈香吐三世花, 興衰枯榮堪嗟訝。

     鳳銜紫氣九重劫, 千秋風流獨一家…… 吟罷,哈哈大笑一串,急命左右服侍自己沐浴更衣…… 當噩耗飛報府上之時,伽羅驟然驚呆了! 她哪料到:原本已被下诏除官免死的父親,這才幾天日子?怎麼會突然又被朝廷重新下诏賜死啊? 魂飛魄散、神膽俱裂的伽羅奔至獨孤府門前時,遠遠地便看見許多的兵馬已将獨孤府團團圍定了。

     大街兩行,擠滿了圍觀的百姓商販…… 伽羅披頭散發、跌跌撞撞地闖進府門後,見幾位前來宣诏并傳賜毒酒的内史和太監們,個個面無表情,單等着獨孤信辭别家小後,飲鸩受死。

     阖府早已是哀聲動天了。

     伽羅瘋似的徑直闖往父親的禅房時,見屋裡屋外到處跪着一群悲聲哀哭的兄長和家人,而父親獨孤信此時卻兀自阖目趺坐在一張大大的蒲團之上,阖目誦經、一臉恬靜! 伽羅撥開衛兵,一頭闖進屋來、撲在父親膝下,失聲悲道:“父親!父親!你原已與世無争,隻差未入佛門!他人為何還會緊追不舍,非要父親一死?” 神情安詳的獨孤信阖目而語:“伽羅!何謂生?何謂死?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異毀為喜,寂滅即樂!父親這是證得圓滿,往生極樂去了!” 伽羅呆住了! 獨孤信舒了一口氣,緩緩而道:“伽羅,父親未肯就往,正為有幾句話托付:父親雖已悟破了大禅師的禅谶天機,卻不能夠洩露于你。

    父親今将禅谶留傳與你,若你自己能夠潛心得悟幾分玄機,也算你的造化了。

    ” 父親說着,将一張紙遞過來。

     伽羅見上面一個大大的“獨”字是父親的手迹,下面,是少林大禅師所留的四句偈語: 枭蟒際會, 蛟鵬馭風。

     水涸浒塘, 舟覆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