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仙凰求鳳

關燈
雖說立嗣之事已平,獨孤信卻發覺:黑獺那一雙幽碧無底的眼睛,自立嗣之後越發顯得深邃遊弋了…… 立嗣之争,暴露了自己在朝廷中一呼百應的實力,天性狡黠多疑的黑獺,哪裡就會輕易放松了對自己的監視? 一切隻是剛剛開始罷了。

     而此時朝廷中的形勢也越發微妙了——黑獺常常會因一些瑣碎之事,便與當今年輕的大魏皇帝元廓公然翻臉。

     黑獺以往從未公然如此,這裡面大有含義…… 今天早朝,太師為了一件小事,竟與陛下當衆争吵起來。

    陛下剛分辯了兩句,宇文泰便驟然變色,丢下滿朝文武,獨自拂袖而去了。

     獨孤信站在那裡,面無表情地思量:這位匡靖國輔的脾氣,如今真是越來越大了。

     衆位大臣見太師憤然離去,一時也默默相随而去。

     禦座之上冕旒衮服的陛下顯得孤零零的。

     當人成了傀儡,禦座和衮冕決不會給人增添多少威儀的。

    相反,倒成了一種累贅。

     望着接踵離去的衆位大臣,臉色蒼白的大魏皇帝兀自坐在冷冷清清的朝堂上,又是歎氣,又是垂淚。

     獨孤信和趙貴二人見衆人紛紛離去,相顧一盼,也欲起身告辭。

     陛下望着獨孤信和趙貴,可憐巴巴地問:“二位愛卿,你們,你們,也要離朕而去嗎?” 陛下雖曆朝事未久,畢竟皇室子孫,本能感到面前的這兩位臣僚,還是與衆有别的。

     獨孤信的眼睛一熱,臉上卻沒有絲毫動容:“陛下有事盡管吩咐微臣。

    ” 陛下想了想,歎了歎口氣,又搖了搖頭,卻不知說什麼才好。

     他心裡明白,其實,打從二十年前自家祖父孝武帝率衆從北齊一路倉皇出逃,自從投奔到宇文泰的領地那一天起,他們元氏帝祚的國運,早已呈現日落運衰的氣數了。

    而且,往年,父皇和兄長們在位時,他們這些皇子皇孫私下聚議,什麼事不明白?不過俱是敢怒不敢言罷了。

     如今,遍視朝中文武百官,各柱國、都督、開府,乃至各州郡縣,哪一個總管,哪一位剌史不是宇文泰一手晉拔起來的同僚和屬下? 從父皇文帝時,大魏皇帝便沒有調遣一兵一馬、一刀一劍的權力了。

    雖說,黑獺已将他兩個女兒分别嫁給自己的兩位兄長,自己的兩位姐姐也分别嫁了黑獺的兩個兒子,宇文氏與元氏宗室可謂親上加親,彼此扭結。

    可是,從祖叔到父親,又從皇兄到自己,連着幾任大魏皇帝,哪一個的皇位和性命不是他老人家一句話的事? 甚至連他老人家自己的女婿、自己的兄長魏廢帝,不過隻是怨言洩露,便被廢了皇位、沒了性命? 年輕的大魏陛下一面唉歎,一面垂淚道:“二位愛卿,今日之事,原是朕的不是。

    朕,朕請二位愛卿在太師面前,為朕開釋一番……” 獨孤信和趙貴忙道:“陛下勿憂,太師近日操勞過度,性情一時急躁罷了,臣一定向太師傳詢陛下旨意。

    ” 陛下眼巴巴地望着趙貴和獨孤信兩人,欲再說什麼時,又搖了搖頭,長歎一聲作罷。

     獨孤信覺得心内酸酸澀澀的不是滋味,卻也無奈。

     好歹有這個傀儡皇帝坐在上面,自己雖有憂患,宇文泰諸事畢竟得有顧忌。

    一旦沒了這位傀儡,吉兇便是旦夕之間的事了。

     二人出了帝宮,趙貴對獨孤信道:“我看,黑獺那小子是有些急不可耐了。

    ” 他們兩人也越來越感到:黑獺一旦興代成功,他們這些開國功勳肯定是兇多吉少了! 獨孤信搖了搖頭道:“黑獺做事一向穩練,以我看,一時半會兒還不會。

    ” 趙貴問:“哦?以你之見,會到何時?” 獨孤信沉吟道:“廢魏而代之前,恐怕,他還會連續發起幾次大的戰役。

    至少,北齊不平,突厥騷擾,他不會輕易就行替代。

    ” 趙貴道:“已成定局,不過早晚罷了。

    ” 兩人的神情一時俱都黯然下來:他們不像黑獺手下的那幫侄甥子弟,急不可耐地等着改朝換代,是為了借機晉爵加級、封妻蔭子。

     北魏六大柱國,他們兩位柱國,加上李虎、李弼、于謹,雖尊黑獺為長,彼此一向卻是平起平坐的。

    黑獺一旦廢魏而代,轉眼之眼,彼此便成尊卑之别。

    生殺寵辱,就是黑獺的一句話了…… 當黑獺氣咻咻地離開帝宮,剛剛踏上太師府的台階,他的左右腹心甥侄也已接踵而至。

     因見今天在朝堂之上魏帝竟對太師出言不恭,太師的幾位甥侄甚為太師憤憤不平,再次提請太師廢魏而代,開辟新朝。

     太師的侄子、中山公宇文護道:“太師以一州之地,曆盡險阻,出生入死,方有今日與北齊高氏并雄中夏的局勢。

    東魏早已興代,西魏氣數也已殆盡,太師功高蓋世,根本沒有理由再受他人之氣了!” 賀蘭祥說:“中山公所言甚是。

    魏室王業衰盡,太師王氣已成。

    如今治政理朝,還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