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牧馬役胡邊孤臣血盡 揚鞭歸故國俠士心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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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華駭然說道:“雲老伯,這是你寫的血書?”雲靖淡然說道:“這已經是第二份了。

    我起初指望朝廷興師問罪,将奸賊拿着,明正典刑,後來實是無望,想自己刺殺奸賊,自己卻又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想來想去,隻有盼望我兒孫們争氣,棄文習武,能替我報這大恨深仇。

    果然天從人願,我牧馬十年之久,澄兒也到了胡邊,隐姓埋名,尋找我的蹤迹。

    我出使之前,他剛剛考取秀才,是個文質彬彬的書生,在胡邊再見之時,他已是個雄赳赳的武夫了。

    原來他知道朝廷不願為我一人,興師問罪,于是便棄文習武,想深入胡邊,單騎救父。

    聽說他在天下第一劍客玄機逸士的門下學了七年,武功雖未有大成,等閑三五十人已近他不得,他救父心急,不等滿師,便趕來了。

    ”雲蕾聽得出神,一雙眼珠滴溜溜地轉來轉去,心中充滿疑惑,問道:“那麼,爹爹既有那麼大的本領,為什麼我一點也不知道?我隻見他天天和媽媽一同去牧羊,有一天,有一個鞑子兵欺負他,要搶他的羊,打他也沒有還手。

    ” 雲靖歎了口氣,道:“阿蕾,你還小,有許多事情,說給你聽,你也不懂。

    不過,将來就算我死了,不及見你長大,兩位伯伯也會告訴你的。

    ” 謝天華知道雲靖今晚傾談身世,其實是想說給他們聽,其中必有含意。

    見雲靖身軀顫抖,微微喘息,便扶着他道:“老伯,你歇歇吧,說話的時候還多着呢,等到了雁門關之後再說吧,老伯他日有什麼吩咐,晚輩一定依從。

    ” 雲靖咳了一聲,喘着氣道:“不,我一定要說下去。

    這些事情憋在心中太久太久了,不說出來,就不痛快。

    ”歇了一會兒,接下去道:“澄兒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以為憑他的武功便可以将我救出胡邊。

    誰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蒙古地方也有許多高手,就是那張宗周的手下,也着實有幾個本領非凡的人物。

    我在雪地牧馬,暗中實是有人監視。

    澄兒好不容易找着了我,還未來得及商議逃跑,就給人發現,不是我叫他快逃,連他都幾乎給人擒拿住。

    後來他又暗中和張宗周的手下較量了幾次,都讨不了便宜,這才把單騎救父的念頭放下來。

    因此他便遵照我的叮囑,隐姓埋名在蒙古住下來,裝做一點也不懂得武功的模樣,暗中尋找機會,和我偷通訊息。

    ” “我要他在蒙古住下來,又要他娶了胡女為妻,為的就是替我傳宗接代,好報此大恨深仇。

    我想起愚公移山的故事,這仇我的兒子若不能報,還有我的孫子來報,我的孫子不能報,還有我的曾孫,隻要我雲家還有後人,這仇就一定能報。

    而張家呢,即算張宗周死了,他也還有後人,他的後人也要替他受這報應!我七年前聽說他生了一個男孩,我就寫下了第一份血書,要我的男孫緊記,日後長大了,隻要碰着了張宗周這一脈所傳的人,不論男女老幼,都要替我把他們殺掉!” 謝天華隻感到一陣陣寒意,直透心頭,嘴辱掀動,卻又忍着,心道:“怨毒之甚,竟至如此!這樣的報複,豈不比江湖上的仇殺還要殘酷?想來他在冰天雪地裡牧馬二十年,受盡折磨,所以失去了常性。

    且待他回到中土之後,精神恢複,再慢慢勸解他吧。

    ” 雲靖指着血書,微微喘氣,又道:“澄兒聽我的囑咐将血書縫在孩子的衣裳裡,送給他的一位師兄為徒。

    此後我因為轉移地方牧馬,又失去了聯系,直到三個月前,他才偷偷地和我見了一面,告訴我,他已約了同門,趕來營救。

    那時,我自念年邁蒼蒼,已不再作逃生之想,對他的話,也不在意,隻門他在這别後七年之中,有沒有再生孩子?他說又生了一個女兒,這便是你。

    我立刻再寫下一份血書,是孫女也要替我報仇。

    蕾蕾,以後你要緊緊記着:若碰着張宗周一脈所傳的人,不論男女老幼,都要替我把他們殺掉,化骨揚灰!” 雲蕾聽得定了眼神,蘋果般的小臉上充滿了害怕恐懼的表情,突然“哇”的一聲哭起來道:“爺爺,要殺那麼多人嗎?蕾蕾害怕,媽媽自幼教我不要随便殺生,連初生的羊羔也要保護。

    哎,媽媽呢?爹爹說媽媽就要來的,為什麼不見媽媽來,連爹爹也不見了?”她哪裡知道,她的爹爹雲澄在胡邊隐姓埋名,身世來曆連她的媽媽也沒有告訴,一月之前,竟是瞞着妻子,棄家逃走的。

     雲靖白須掀動,突然怒聲說道:“蕾蕾,你不聽我的話了嗎?我告訴你,你的爹爹,你的爹爹,他已經─”神色俱厲,吓得雲蕾噤不作聲,眼淚也收了,雲靖歎了口氣,話到口邊,又咽了回去,不忍把她爹爹的死訊再說出來。

     謝天華暗暗歎氣,搖了搖頭,隻見雲蕾低下了頭,小聲說道:“我聽爺爺的話!”雲靖把三月前新寫的血書塞到她的懷裡,仰天笑道:“不想我雲靖尚有逃出異域,重歸故裡之時。

    謝俠士,求你瞧在澄兒的面上,把這女娃子收做徒弟吧!” 謝天華一陣遲疑,緩緩答道:“這個且慢商量。

    ─嗯,老伯不要誤會,不是我不答應您,我是想替她找一個更加好的師父。

    ” 謝天華與潮音和尚乃是雲澄的同門,他們的師父玄機逸士号稱天下第一劍客,不止在劍術上有極精湛的造詣,其他的武功,也很博雜。

    隻是玄機逸士脾氣古怪,他共有五個徒弟,每個徒弟,隻傳一門武功。

    例如謝天華就隻得劍術的一半。

    怎麼叫做一半?原來玄機逸士有兩套劍法,相反相成。

    他又煉有雌雄雙劍,雌劍名叫“青冥”,雄劍名為“白雲”,“白雲”雄劍傳給謝天華,“青冥”雌劍則傳給了另一個女弟子,兩人各得了他的一套劍術。

     這兩套劍術乃是玄機逸士畢生心血所聚,若然雙劍合壁,天下無敵。

    所以在他門下五人之中,也以謝天華和那個女弟子武功最高,難分軒轾。

    至于雲澄,則因尚未滿師,武功最弱。

    那潮音和尚則是二徒弟,傳了伏魔杖法,外家功夫,也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謝天華與潮音和尚都是應師弟雲澄的邀請,各自帶了徒弟前來,自中土遠至胡邊,助他救父的。

    恰值瓦刺可汗剛得了太子,國中大慶,監視稍松,三人合力,殺了幾名看守,竟然輕輕易易地逃了出來,卻又想不到雁門關已經在望,才遇到追兵追殺,雲澄竟然血濺國門邊境。

    謝天華唯一的徒弟,也力戰而亡。

     雲靖說完那番話之後,彼累不堪,沉沉睡去。

    雲蕾怔怔地望着她的爺爺,不說不笑。

    謝天華歎了口氣,揮了揮手,驢車又在峽谷的山道上奔馳。

    這時明月已出天邊,荒涼的山谷浸在月光之中,有如蒙上一層薄霧輕紗,更顯得冷清清的,詭秘幽靜。

    謝天華讓雲蕾吃了幾片肉脯,喝了一口水,拍拍她的身子後,不久也熟睡了。

     在驢車颠簸中,忽聽得雲靖夢中叫道:“冷,冷─狼啊狼來了!”潮音和尚笑道:“這老頭兒還以為仍舊是在胡邊牧馬呢。

    ”又聽得雲蕾在夢中叫道:“媽媽,蕾蕾不殺人,蕾蕾害怕。

    ”謝天華愕然搖首,忽聽得一聲響箭,掠過山谷,雲靖在夢中跳起,叫道:“狼來了!”張眼一瞧,隻見一道藍火,搖曳下降,潮音和尚已一掠數丈,上前迎敵,謝天華道:“老伯勿驚,來的沒有幾人。

    ” 雲靖這一吓睡意全消,顫聲說道:“不好,這是張宗周手下的第一名勇士,複姓‘澹台’,字号‘滅明’,姓名似是胡兒,其實卻是漢人。

    澄兒曾經和他交過手,吃過他的大虧,本事委實了得。

    ” 謝天華笑道:“我的師兄雙掌一杖,威震中原,蒙古地方的第一勇士又算得了什麼。

    隻要他來人不多,管教他來得去不得,待我們把他擒了,給老伯帶上京去獻功,看這□還敢不敢‘滅明’!”謝天華行俠仗義,最恨賣國之徒,聽說那人号為“滅明”,怒不可遏,拔出長劍,奔出谷口,上前助陣。

     隻見一員胡将,身披鎖子黃金甲,乒使雙龍護手鈎與潮音和尚打得正烈。

    潮音和尚的禅杖如神龍出海,橫掃直劈,呼呼風響,那胡将竟是分毫不讓,雙鈎盤旋,縱橫揮舞,将潮音和尚碗口大的禅杖迫得東倒西歪。

    謝天華大吃一驚,心道:“這□本事果然了得,怪不得雲澄要吃他的虧,看來師兄也不是他的對手。

    ”立即長劍出鞘,振臂一掠,猶如巨鳥摩雲,掠空而降,長劍一抖,一招“拂柳穿花”,穿心直刺,這一劍是專破鈎、奪之類兵器的殺手神招,正是玄機逸士苦心所創的厲害招數。

     護手鈎與萬字奪之類,本來是可以克制刀劍的外門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