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蛛絲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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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馬上說出來好不好?” “雙方如何分勝負?”三名書生迅速地又互望了一眼。

    那個大胖子一敲桌面道:“緊張,激烈……絕!簡直絕透了!” 人群中有好幾個同時忍不住發出一陣抑不住的輕咳,大胖子大概感到胃口已經吊足,這下又喝了一口酒,繪聲繪形地接下去道:“到後來,那個來自扶桑國的家夥眼見已經無路可走,不知怎的,隻見他一碰’,一頂’,再加一觑,居然給他殺出一條血路……” “殺出一條血路”?那麼是一場武林人物的拼鬥了? 三名少年書生會意地輕輕點頭,但三人眉頭均是绉得緊緊的,似乎全在思索一個問題,就是當今各門各派,那一門的武功在占得上風後,以“碰”“頂”“觑”便可以輕易化解…… 另一點令人迷惑的是,扶桑乃日出之國,那人既是扶桑武士,他到中原上邦來做什麼? 還有,“碰”“頂”是拳掌功夫,“觑”,隻有刀劍才用得上難道那名扶桑武士是一手使拳,另一手執有一支刀劍之屑的兵刃不成? 衆人齊聲道:“結果呢?” 大胖子歎了口氣道:“結果,唉,當然是那厮勝了,先後七場,始終維持不敗,唉唉,辰州一地這個人這次丢大啦!” 三名書生中的白衣書生忍不住掉過臉去發問道:“那麼你們這邊一共死傷多少?” 大胖子一呆,木然道:“死傷?” 白衣書生也很詫異道:“既然連敗七場,難道連一個受傷負彩的也沒有麼?” 大胖子圓睜一雙豆眼道:“輸棋輸彩而已,人怎會有傷亡?” 天哪,。

    原來談的是弈棋,白衣書生玉容紅,顯然又惱又好笑,另一名紫衣書生接口道:“那名扶桑棋士在哪裡?” 衆人眼中一亮,搶着問道:“三位也精此道?” 紫衣少年一指青衣少年道:”我們這位單大哥懂一點!” 青衣少年皺眉低喊道:“儀弟,你……” 有人大搖其頭道:“人家是扶桑國的‘名人’又是什麼‘笨赢匠’,你們年紀輕輕的隻懂一點怎麼能行?” 紫衣少年說道:“我們這位單大哥,懂雖懂得不多,但自棋藝習成以來,卻還沒有遇到過對手,試一試應該可以吧?” 有人連忙越衆而出道:“原來是小哥說話謙虛,來,我帶路,就在東街歸元寺,隻要出得起十兩黃金的賭注,為什麼不能試一試!” 口口口 歸元寺大雄寶殿上,一名身材矮矮瘦瘦、發式與服裝與我國唐代人相同的中年人,雙掌交疊胸前,向殿下院中之人群打完一躬又一躬,嘴裡“泥哇呀拉”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說完,又深深一躬,肅容退去一旁。

     庭院中贊歎聲此起彼落:“真是個知禮的國度,看人家這般謙遜,這般溫雅,端的不愧一代大棋士之泱泱風範……” 接着,一名與大棋士随行者站出來加以翻譯,那人說:“久野先生是扶桑國當今第一國手,是該國之‘名人’兼‘笨赢匠’,久野先生的棋藝,我們過去這幾天大家都看過了,七場連戰連勝,本來,久野先生今天準備動身去洛陽的,現在既有人指名請教,說不得,他隻好再多留一天了。

    ” 介紹完畢,開始複述原文:“适才久野先生說,他在本國中,自膺任‘名人’與‘笨赢匠’以及其它多項‘王座賞’以來,深為找不着對手所苦惱,這次到中土來,就是為了想會會幾個高人,不意這幾天下來,他感到很灰心、很失望,久野先生說,沒有對手的時候也是相當寂寞的,他有時真想故意讓一手,但是,每次都因為對手之程度太低,他想讓都辦不到,因為他必須維持對方的自尊心,不自放水放得太明顯……” 衆人做夢也沒有想到在那樣一躬再躬的謙虛态度下,放的竟是這等厥詞,人人都暗地肚裡罵一聲:真是他奶奶的。

     翻譯者換了一口氣,作結束道:“這次,挑戰者雖然年紀很輕,但是,久野先生說,他們國中,一向都重視年輕人,不但久野光生本人成名很早,久野先生還舉出一個例子說,他們國中目下就有一位少年,名叫‘渡邊英雄’,不過雙十年紀,即巳到達高段,比起久野先生來,隻不過差個把棋子光景,久野先生說,他雖然不敢期望現下挑戰的這位小友能有他們國中那位渡邊英雄那種程度,但他希望這位小友能沉得住氣,不要怯場不要過分震懾于他的名頭,久野先生說,對年輕人,他一向都是這樣諄諄告誡的,好了,話到這裡為止,棋盤棋子已經撂好,雙方即請人局!” 庭院中一片甯靜,聽的人雖然不舒服,但事實擺在那裡,誰也無話可說。

     挑戰的青衣少年自殿旁拜座中緩緩站起,他沒有走向棋局;卻緊趕一步,過來攔住那名翻譯人平靜地吩咐道:“請你告訴久野先生,我要和他弈七局!” 翻譯人張大眼睛,驚訝得說不出話,青衣少年冷冷地道:“就你的身份應該聽到什麼轉譯什麼,知道麼?” 翻譯人過去在那名扶桑棋土身邊嘀咕了一陣又走了過來道:“久野先生說他時間很寶貴,無法留下再下七盤,同時久野先生也想問問您指定下七盤的用意何在?” 青衣少年道:“中國有句古語:勝敗乃兵家常事,這意思就是說,任何名将或名手,在種種意外影響下,任何人都免不了要有失陣或失手的時候,久野先生是職業棋士,終日棋不離手也可說是以棋為生,而跟他對局的人,無一不是臨陣披挂,縱然雙方棋力相等,前一二局,也以熟手較生手占便宜,七,是個單數,下完了,絕對無幹局可言,這便是小爺要下七盤的原因和理由。

    ” 翻譯人為難地:“這個……” 青衣少年沉聲道:“那麼,你去告訴久野先生,他如心虐或者缺乏自信,他就可以不下,中國有句古話,叫做‘不戰而屈人之兵’。

    這句話老兄有法子将它翻出來嗎?” 翻譯人臉色都變了,期期道:“翻是翻得出……” 一旁那名扶桑棋士見情形有異,突然叫道:“那裡?” 那裡青衣少年愕然道:“他會漢語?” 翻譯人搖搖頭道:“不,他問:那裡’,是扶餘語之發音,直翻是‘什麼’,現在問出,意義則含‘你們在争執什麼’之意。

    ” 青衣少年道:“如果你是靠他吃飯,傳達時語氣不妨盡量婉轉,但是,話不傳過去卻是不可以,他一火,你老兄可就什麼都完啦!” 翻譯人無可奈何,隻好硬起頭皮将青衣少年的意思翻譯過去,那名扶桑棋士聽了,臉色相當難看,默然好半響,方才點點頭,同時“泥畦呀啦”不知自言自語地說了幾句什麼話。

     翻譯人轉過身來,手一攤道:“他答應了,你們開始吧!” 青衣少年注目道:“不,你得先将這位久野先生剛才嘀咕了些什麼告訴我!” 翻譯掙了掙,終于直說了:“他說,罷了,也好,定雖然定的七局,實際要下的亦不過四盤而已,算我倒黴也就是了!” 青衣少年道:“他這意思,是不是說他有把握能連勝七局?” 翻譯人尴尬地聳聳肩胛道:“你想呢?” 青衣少年轉身自紫衣少年手中取過一隻錦盒,遞到翻譯人手上道:“麻煩你老兄再去傳達一次,這裡面是塊漢玉,佩在身上冬暖夏涼,百邪不侵,我輸了,以此作注。

    ” 翻譯呆得一呆,問道:“他要輸了呢?” 青衣少年淡淡地道:“他輸的機會當然比我少得多,不過,咳咳,萬一他太謙虛的話,諒他這等價值的東西也拿不出來,這樣好了,就讓他将兩個殊榮中的‘名人’讓一讓,以後見到我們中國棋土隻提是他扶桑的:笨赢匠’你看怎麼樣?” 翻譯人傳達過去,那名扶桑棋士自無不肯之理,于是棋賽正式開始。

     棋賽開始後,下面庭院雖是人山人海,但大殿上圍坐四周的人卻沒有幾個,因為寺中規定賽棋時除了與賽雙方之直接關系人,以及辰州當地少數知名缙紳外,閑人一概不準登殿。

     扶桑棋士一邊,除翻譯人之外,另有兩名随行之扶桑低段侍從,少年這邊,一共三人,紫衣少年、白衣少年以及青衣少年本人,再以外,便是辰州之名流三四人,那個适才桃花樓散布棋譜的大胖子也在其中。

     下到天黑以後,第一局終結,青衣少年輸了,不過,平心而論,青衣少年這起手第一局輸得很冤枉。

     你道怎麼了? 原來按照弈棋之規定,弈至中途,遇着進餐、休息,或者睡眠等必須停戰的情形,最後落子者,應該将欲下之位置秘密書寫下來,等再度繼續時由公證人啟封宣布,這樣做的意義,乃是為了公平起見,免得一方有較多之時間去思忖應敵之策,依一般術語講,這叫做“封手”。

     甲方如取得封手之權,他已決定下一步,無可更改,縱于饋息時間想到更妙的招數,亦屬徒然。

     乙方呢?他隻知道對方下一着已經決定,決定在什麼地方不知道,所以,他就是要想研究化解之法,也是無從研究起。

     這原是一項相當完善的措施,但是,青衣少年第一局就輸這項完善的措施上。

     詳細的經過是這樣的:按棋規,一向是上手執白子,下手執黑子,勢均力敵者,則輪黑子或白子,遇到“封手”,一向都是上手拿白子者的權利。

    這一次,猜枚結果,青衣少年取得白棋照理講,應該青衣少年決定封手,但由于對方系被挑戰者,為尊重對方之名氣起見,青年便将封手之權讓給那名扶桑棋士。

     哪知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那位扶桑棋士久野生做得大大的過火。

     天快黑了,需要點燈,也需要休息進餐,那位久野先生上身一躬,以扶桑語不知喊了一句什麼,經翻譯出來才知道是:“拿紙筆來!” 紙筆取至,青衣少年正待離座回避時,那位久野先生已然手指一點棋盤,同時喊了聲: “‘渴雞’!” 青衣少年以為對方是跟他說話,茫然擡臉向翻譯人問道:“久野先生說什麼?” 翻譯人似也很覺意外,呆了呆,方始期期地道:“久,久野先生說,他下一着就下在他剛才手指的地方,‘渴雞’就是此處之意……” 久野不耐煩地朝翻譯人瞪了一眼,似乎說:“叫你記下,你沒有聽到嗎?” 這種在打躬作揖之下所表現的另一次藐視舉動,幾将青衣少年氣昏,結果,青衣少年飯沒有吃得下,棋也輸了。

     為了節省時間,結果雙方同意桃燈再戰。

     第二局開始之前,紫衣少年和白衣少年合力将青衣少年拉去一旁,同時低聲埋怨道: “為了鬥氣,當赢的不赢,一味隻顧窮殺胡砍,第二局你如果再不好好的下,看我們兩個不留下你一個一走了之才怪!” 結果,第二局,第三局,第四局,青衣少年統統赢了。

     連下三城,戰果輝煌,如果再赢一局,底下的,就可以不必再下了,現在,第三天的午後,第五局再度開始。

     連輸兩盤之後,在下第四盤時,那位久野先生已經顯得有些沉不住氣了,一會兒喊: “奧殼細”,一會兒又喊:“密呆奈格”。

     經問翻譯人,知道是說:“奇怪”和“看不懂”青衣少年所下的棋。

     除了自言自語不算外,輪到該他思考時,這位久野先生不是讨茶,便是要人為他點火裝煙。

     茶沏來,他不喝,冷了,卻又吵着要換熱的:煙裝好,紙撚子燃完一根又一根,他則兩跟死瞪着棋盤,理都不理一下。

     有一次,他拉開有如僧袍似的衣領,一股勁兒的直喊:“阿追……阿追哪!” 青衣少年看看盤上自己井無“可追”之孤棋,乃擡頭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