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章

關燈
氣血翻湧,這時怎能抗拒?本能地向側方一倒。

     忽然“轟”一聲巨響,震耳欲聾,數丈外一株古松,枝葉盡落,柳坤山睜眼一看,卻見對方跌在一丈開外,抱住手腕,似已受傷,自己身旁多了一位儒服少年,竟是不辭而别的“乘龍快婿”。

     原來白剛在柳坤山千鈞一發的危機中,忽然騰身發掌,救他一命,但又不知醜老者是何等人物,見被自己震傷。

    好生過意不去,立即縱步上前道:“老丈傷勢如何?可要區區代治?” 那老者忽然怒目一掃,兇光暴射,冷森森道:“于某隻要一息尚存,定要酬謝閣下一掌之恩!” 随即一躍而起,回頭就走,但才走得幾步,又停腳喝道:“尊駕可有個萬兒?要是不怕死,就告知于某!” 白剛帶着幾分怒意,哈哈朗笑道:“區區姓白名剛,家住十方鎮蕭家花園,但家裡無人,我也無暇恭候,閣下既有盛意,不妨另訂時地!” 于老者冷笑一聲,揚長而去。

     白剛目視那人去遠,不由得暗歎一聲,回轉身來,見柳坤山觑定兩位傷者出神,虎目中淚珠淌滴,急上前一看,見兩人俱已奄奄一息,忙替他們封閉直關,施用“金雞啄粟”的手法點拍一陣,兩位傷者果然悠悠醒轉。

     金翅大鵬見此情景,不禁感慨萬千,想不到縱橫湖海數十年,老來幾乎在荒山送命,而解救自己父子生命的人,竟是當初要強迫他認親的少年,當初還差點把他打死。

     他對于白剛這種不計前嫌,以德報怨的舉動,感激得老淚縱橫,卻又說不出感激的話,隻好默默垂淚。

     白剛見這位老人眼淚直流,肌肉頻動,知他也是性情中人,也自覺幾分難受,苦笑一聲道:“他二位已不礙事,老丈無須擔憂!” 獨腳老人一聽這話,便知自己性命是這位少年所救,翻身爬起,先向白剛一揖,即轉向柳坤山道:“這位老弟台可是柳兄的友好?” 柳坤山不禁耳根發熱,呐呐道:“我們曾有數面之交!” 柳鳳梧也随後爬起,朝白剛深深一揖道:“承蒙田兄搭救,在下永志……” 白剛慌忙也還了一揖,笑道:“柳兄錯了,小可并不姓田,當日之事,實是一場絕大的誤會,二位傷勢尚未痊愈,不宜久立,大家不妨坐下,讓小可說明經過。

    ” 柳氏父子不免面紅耳赤,獨腳老人忙道:“我們進屋去坐!”随即伸手肅客。

     白剛仔細一看,幾株古松裡面,果然架有一間不小的木屋,隻因那座水屋利用古松作為屋柱,占地頗廣,屋頂盡是積雪,牆壁又作斜坡形狀,不是留意,幾乎就看不出有屋子,正待舉步要走,忽聽何通嚷道:“好哇!原來你躲在這裡……” 柳氏父子和獨腳老者已是驚弓之鳥,驟見一條黑臉大漢騎着黑馬疾馳而來,口氣又帶幾分不善,不禁大吃一驚。

     柳坤山厲喝一聲,突發一掌,忽見衫影一瓢,掌力已被人移過一邊,即見白剛笑道: “大家都是自己人,請勿誤會!” 何通直嚷道:“我肚子都餓癟了,你還叫我在那邊死等,要不是我見機得早,怕不餓死在荒山。

    ” 白剛被他埋怨得啼笑皆非,隻好向獨腳老人道:“小可這位義兄确是饑餓,不知有無裹腹之物?” 獨腳老人連聲說有,立即肅客進屋,捧出兩盤麥餅給各人充饑。

     柳坤山這時才替那老人引見。

     白剛聽說獨腳老人是“獨腳陽春成樹仁”,精通醫術,當年與武林群雄痛剿淩雲羽土,才失去一條腿,不禁肅然起敬,欲問那人為何尋仇,獨腳陽春已歎息道:“那人姓于名揚正是四大煞星之一,老朽當年傷在他掌下,那能不認識?但今晨上山采藥,見他倒在溪旁滿地打滾,知他誤飲那道經冬不冰的毒溪水,乃将他背回來醫治,不料他反恩将仇報,要将老朽擒往天龍幫當什麼國手,若非柳老哥趕到,真要被他擒去。

    ” 柳坤山苦笑道:“若非這位小友到來,成兄尚不緻送命,我父子兩人定是理骨荒山了!” 白剛不禁惋惜道:“當初要給晚輩知他是四煞之一,最少也切去一條腿再放他走!” 何通又嚷着道:“下回遇上,先讓給我打,包他像七星蟒那樣,一拳就一個筋鬥!” 柳坤山曾見白剛的藝業,自不用說,再聽何通說一拳就把過镖打翻,心想自己還辦不到,又暗裡感激白剛出手攔阻,否則還得再丢一回老臉,旋即記起前事,問道:“小友你說以前是一場誤會,此話從何說起?” 白剛先向他恭身一揖,然後正色道:“那事乃敝友無意中鬧出來的誤會,請看在晚輩份上,原諒他無心之失。

    ……” 柳坤山連連搖手道:“小友免禮!愚父子身受再造之德,任何大事都一言可解,尚望詳告,以解疑團。

    ” 白剛詳詳盡盡将事實經過告知。

     何通“哦”一聲,又笑起來道:“原來又是田青,别人分不清楚,我何通可分得清楚,他那樣子更加文靜些,人也頑皮些。

    ” 柳坤山細細打量白剛一陣,仍是莫辨真僞,遲疑半晌道:“貴友現在何處?可否邀請一見?” 白剛笑道:“晚輩絕非欺心之言,實可誓之天日,他日若見敝友,當邀他來見老前輩,以便印證真假。

    ” 柳坤山見對方賭起誓來,情知非虛,那能不信,但他因此又不能不替愛女憂傷。

     稍停,獨腳陽春道:“二位小友遠來遼東,想是定有作為,不知可否見告一二?若需老朽效勞,但請吩咐一聲就是。

    ” 白剛正要打聽碧眼鬼和淨空聖尼的下落,想起獨腳陽春久居遼東,又是入山采藥的人,應該熟悉當地情形,于是,先将自己身世約略告知,最後才道:“晚輩此次前來,便是為了蕭星虎叔叔之女失蹤,有人說是碧眼鬼冷世才劫走,也有人說是被淨空聖尼救去,是以要想先找到碧眼鬼問問……” 柳坤山不待話畢,急喚一聲:“小友!” 接着道:“你所說的蕭星虎,是不是二十年前名震江南,龍虎雙俠中的撲風刀蕭星虎?” 白剛對于蕭星虎的往年事迹知道不多,沉吟道:“晚輩雖是自幼就由虎叔撫養,但對他老人家的往事,知道甚屬有限。

    至于是不是龍虎雙俠之一,也不得而知!” 柳坤山想一想,又道:“你虎叔是不是身材修偉,雙眉如劍,兩目細長,上唇正中偏右有顆綠豆大的黑痣,痣上還長有一根長毫?” 白剛聽得一怔,急道:“虎叔果然是前輩所說的模樣!” 柳坤山不禁長歎一聲,虎目中流下兩條凄淚。

     白剛見狀,急起立一揖道:“請問前輩,可知虎叔的往事?” 柳坤山先說一聲:“小哥兒!你先坐下!” 接着道:“你提起蕭星虎,彼此都不是外人,老朽先與乾坤劍皇甫雲龍結為莫逆,随即認得他義弟蕭星虎,他兩人一劍一刀,藝業不相上下,并且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縱橫江南,未逢敵手,是以時人稱為龍虎雙俠,後來傳說乾坤劍皇甫雲龍死得十分離奇,可能是遭受仇家毒手,現下撲風刀也已亡故,此一懸案須落在老朽身上了!” 他想起老友凋零,老淚又成串流下。

     白剛心頭猛可一震,暗道:“原來虎叔與皇甫雲龍有過八拜之交,莫非虎叔就是把我和楚君撫養成人,便往尋仇家,替義兄報仇,以緻遭受暗害,若保真是如此,仇人若非通天毒龍,使該是碧眼鬼了,但虎叔臨終的時候,曾說和我亡父誼勝同胞,不知我亡父又該是誰?” 他思忖片刻,忽又問道:“皇甫伯伯尚有一女在梅峰雪姥門下,學得周身絕藝,此仇終當有昭雪之日,但伯伯與皇甫伯伯交誼甚笃,不知還有誰和皇甫伯伯也有深交!” 柳坤山沉思半晌,結果還是輕輕搖頭道:“據老朽所知,皇甫雲龍雖然名滿江湖,但知己甚少,此事實難答複。

    ” 白剛不免顯出幾分失望之情。

     柳坤山忙又接着道:“小哥兒不必憂煩,雞蛋都能孵出仔來,萬事終要有被揭發的一天!” 白剛當然懂得這層道理,隻好勉強收起戚容。

     獨腳陽春笑道:“小友方才詢及碧眼鬼的事,恰巧老朽知他藏身之處,但眼下遍山積雪,很難指認地方,若小友不嫌老朽獨腳累贅,老朽倒願意充個向導。

    ” 白剛自是大喜過望,忙道:“晚輩正愁山深無路,隻是不敢有勞前輩玉趾。

    ” 柳坤山與龍虎雙俠交情不淺,獲悉楚君被劫,也是十分擔心,同時又感白剛救命之恩,也願同往,接口道:“為了亡友的事,老夫也當盡一番心力,此行本想邀請成兄同赴友好之約,不妨結伴同行,梧兒可先回家幫你妹妹守莊就是。

    ” 有金翅大鵬相助,白剛自是求之不得,連聲稱謝,便由獨腳陽春打點各事,柳坤山打發柳鳳梧先走,然後四人一騎,魚貫入山。

     白剛因見獨腳陽春一腿不便,請他和何通共乘一馬,自與柳神山步行,邊走邊談,并由金翅大鵬口中,獲悉他此行的用意。

     原來金翅大鵬有一莫逆之交,姓丁名豪,綽号鐵膽狂客,此人武功之高,猶在柳坤山之上,因他生性放蕩不羁,雖然行事不離俠義之道,但正派人物卻不願和他交往,而他又因受管閑事,樹下不少仇敵。

     十年前,在一次仇家聯手圍擊之中,丁豪曾被打得遍體鱗傷,恰遇一位高人路過,将他救出重圍,從那時候起,江湖上便不再見這位鐵膽狂客的蹤影。

     柳坤山到處打聽,都未探出一點眉目,不料不久以前,丁豪忽到柳氏山莊留書,說是那回厮殺中,因為面容盡毀,不願見人,是以隐居在老爺嶺南麓,近來偶獲一支千年何首烏,據說再加靈藥煉制,便可恢複往時的豐采。

    但是,在進行治療之時,需要閉關施術,為了防備仇人偷襲,需要有人守護,是以特地請他前來協助。

     柳坤山為了至友的安全,自是義不容辭,同時記起獨腳陽春正是隐居在撫松東端,白頭山南麓,所以順路來邀他同往。

     白剛對于柳坤山這般熱心助友,異常敬佩,毅然道:“不知丁前輩的事是否急迫,要是還有時日,待晚輩事畢,也可暫留關外,為他效勞!” 柳坤山真料不到這位年輕人恁地古道熱腸,此時不但隔閡盡除,并且感激不盡。

     健馬日行千裡,柳坤山綽号金翅大鵬,輕功自是神速,縱使山路難行,兩日之内,已到了甕聲砬子。

     這是老爺嶺南麓的一個小鎮,各人到了鎮上,已是黃昏時分,不便夤夜登山,當即就地投宿。

     二老二少各住一個房間,何通因為連日奔馳,再加上夜夜苦練拳術,比打架厮殺還要疲憊,一經上床,便是鼾聲如雷。

     可是,白剛一人靜坐房中,思前想後,心緒紊亂異常,愈接近目的地,患得患失的心理愈是加重。

     他怕縱使尋到碧眼鬼,也得不到結果,更怕碧眼鬼是假借淨空聖尼的名頭,擄了蕭楚君,并加以摧殘。

     因此,他長嗟短歎。

    對燭怆神,也不知經多少時候,忽聽窗外傳來一聲冷笑。

     要知他練成絕藝之後,半裡内的落葉聲也清晰可聞,怎會被人來到窗前,仍懵然不覺? 急推窗一看,即見一箭之外屹立有一條苗條的背影,乍見之下,即與蕭楚君一般無二,幾乎使他驚呼出口。

     但他定神一想,蕭楚君決不會獨自跑來這裡,才咽回他的聲音。

    然而那少女為何又要跑來雪地伫立,并且還發出冰冷的笑聲? 他無法鎮靜下來,又為了要查探這樁奇事,立即穿窗而出,裝作賞雪的模樣,擾手入袖,緩步踱了過去。

     不料快到那少女身後,忽聽她“噗”一聲笑了起來,又自言自語道:“真正豈有此理!” 白剛聞言一怔,頓時停下腳步,暗道:“到底她是自想心事,還是已看出我的心思?” 他略一遲疑,終又鼓足勇氣,邁開大步。

     這時,那少女忽然冷笑一聲,猛一跺腳,立即飛奔而去。

     白剛一看雪地,除了跺下一腳,有個腳印之外,那少女竟已練成踏雪無痕的輕功。

     因為那少女兩次冷笑的涵義不明,白剛也打算查個水落石出,生怕驚動多人,立即施展輕功,起步疾追。

     但那少女卻又刁鑽古怪,她分明已發覺身後有人追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