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母子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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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冥頑不化,信口開河,管保你吃不了兜着走!” 話落人起,一眨眼的工夫已奔出十幾丈遠。

     神尼妙常本有追趕之心,但當她的眸光看到倒地不起的愛徒霜兒時,忽又黯然一喟,心說: “罷了,罷了。

    ”立時轉身來至霜兒倒地之處。

     且說陸正平懷着一肚子的悶氣,低頭疾行五六裡,忽然想起懷中的藍皮奇書,伸手入懷,取了出來。

     隻見藍皮奇書上面,用針紮了數行透空字,是:秘圖已落毒郎君之手,情勢危如燃眉,應速将“無敵玄功”修練純熟,奪回“迷魂塔”上秘圖,切切勿誤! 落款是: “無敵老人留”五字。

     陸正平看畢,心頭猛一震,心道: “無敵老人根本不在衣冠冢内,這大概又是那位神秘女人所贈,當然,我的性命也是她老人家所救,但不知此人究竟是何來曆?和樓中怪人又是什麼關系,為何對我自己的身世那樣清楚!他日有緣一定要好好的請教請教。

    ” 打開“無敵玄功”的藍皮書,見上面所載之學,完全是進修上乘玄功的經文和圖像,略為一浏覽一遍後,心忖: “她老人家叫我追尋毒郎君,可是毒郎君究竟下落何方,我又一無所知,同時‘無敵玄功’博大精深,更非一天半日可能修練純熟,為今之計,倒不如還是直奔九華山,等找到師父他人家後,再一同修研無敵玄功,追殺毒郎君!” 心轉意決,不再耽擱,振袂疾向九華山的方向飛奔而去。

     無敵老人的衣冠冢,距九華山不過百裡之遙,當日黃昏時分,陸正平便來到“白雲觀”的巨大觀門之前。

     陸正平側身九華一派十幾年,一直隐居在“白雲觀”後面不出,白雲觀隻聞其名,從未入内一看,今日一見之下,心内感概良多,心說: “哎!師父他老人家為了使我順利複仇報親,更為了師門和我自己的安全起見,一直在秘室暗授神功絕技,可憐我陸正平身為九華門下弟子一場,連同門的師兄弟都不曾見過一面。

    ” 慨然長歎一聲,又想道: “師父他老人家一心一意的希望我奪得‘迷魂塔’上秘圖,不幸,得而複失,白白的替毒郎君跑了一趟衣冠冢,思想起來實在令人痛心疾首……” 一想到毒郎君,就氣憤不已,朗朗的清嘯一聲,喃喃自語道: “毒郎君哪,毒郎君!你把陸正平害得好苦,總有一天我要抽你的筋,剝你的皮,甚至喝你的血,今生今世,如不把你碎屍萬段,難消我心頭之恨!” 恨意一生,豪情忽發,大踏步的向“白雲觀”内走去。

     白雲觀占地極大,房舍栉比,少說點也在三千間以上,地勢雖然不小,裡面卻是靜悄悄的。

     聽不見一點聲音! 看不到一點燈光! 連半個人也沒有! 偌大的一座“白雲觀”像是死去一般! 陸正平一呆,心說:“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觀内有什麼集會,或者發生什麼意外?” 心中犯疑,腳下抹油,一陣風的飛馳在白雲觀内。

     結果,沒有找到師父九華一叟林松濤。

     沒有遇見一個同門的師兄弟。

     白雲觀内到處空無一人。

     陸正平正感驚愣莫名間,忽見遠處廣場上黑壓壓的有一大片人潮,心中一喜,奔勢如電,瞬息之間,已至近前。

     定目細一觀看,隻見廣場上很整齊的排列着三百餘位道士,其中分穿黃、藍、青色的三種道裝,看來井然有序,絲毫不亂,可惜,他們都死啦! 每人的“天靈”穴上印着一個狀似蓮花的血印,沒有一個人例外,沒有一個人幸免,都已氣絕身亡! 陸正平看得一呆,心道: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 過份的悲傷、驚惶,使他落不下淚來,哭不出聲來,像瘋子似的穿梭于死人堆裡。

    他一個一個的反複審視着,希望發現師父九華一叟林松濤,至低限度,也希望能夠找到一個一息尚存的人,好問明究意,為師門複仇。

     不幸,他失望啦。

     死堆中既沒有九華一叟林松濤,也沒有半個活人。

     傍屍而進,眼前是一座建構宏偉的大廳,廳内廳外橫七豎八的倒着十幾個身穿灰色道袍的道人,陸正平心知定是自己的幾位師叔。

     廳内所有的裝飾,全已搗毀一空,顯然曾經經過一場慘烈的搏鬥。

     隻是,惡戰的結果,似乎絲毫也沒有挽回九華一派覆滅的命運,十幾位道長的“天靈”穴上,同樣深深的印了一個狀似蓮花的血印,早已魂歸離恨天! 然而,搜遍廳内廳外,仍不見九華一叟林松濤,林松濤的生死下落像是一個謎。

     陸正平呆呆的立在大廳内,心亂如麻,似瘋非癫,久久,說不上一句話來,落不下一滴淚來。

     這事來得太突兀,太嚴重,他簡直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他懷着滿腔的希望與信心,和師父同到無敵老人的衣冠冢,原指望順利的達到報仇雪恨的目的,哪知,事情一波三折,衣冠冢之行竟然落得那麼悲慘! 在衣冠冢内,他被師父九華一叟林松濤逐出九華門牆! 群豪一口咬定他是“毒郎君陸正平”,也是發生在衣冠冢之内! 雖然,衣冠冢之外,他曾經技壓群豪,奪得魁首,得到“迷魂塔”上秘圖,可恨,不旋踵間,又落入“毒郎君”之手。

     一想到“毒郎君”,他就切齒痛恨,他和毒郎君有着多重的仇恨,恨不得一掌把他劈成肉泥! 然而,“毒郎君”簡直是個幽靈似的人物,來無蹤,去無影,對他的來龍去脈,至今一無所知,空有滿腔憤火,卻是無可奈何。

     原想重返九華山面師之後,一切當可分曉,萬萬想不到事情急轉直下,師門已遭滅門之殃。

     天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天哪!這究竟是誰幹的? 天哪!我究意該怎麼辦呢? 腦中靈光一閃,心說: “看他們每人頭上都印有一個狀似蓮花的血印,難道是被‘鐵蓮花’的主人所害?” 可是,“鐵蓮花”的主人是誰呢? 他茫然了! 但是,他卻清清楚楚的記得,衣冠冢内的那位樓中怪人和那位神秘的女人,都曾提到過“鐵蓮花”,甚至于說連“無敵老人”也為了這朵“鐵蓮花”傷透了腦筋,心忖: “不管‘鐵蓮花’的主人是誰?既能震驚無敵老人,毀滅九華派,其成就之高,心腸之狠,可能尤在我的殺父仇人之上多多……” 心忖至此,忽聞身後傳來一聲暴喝,好似焦雷貫頂,陸正平猛回頭,已罩在來人掌風之中,當下連忙橫胸切掌,旋身而退。

     他,動作夠快,總算分毫未傷。

     驚魂稍定,揚目一望,來人身穿一襲不黃不紫的破袈裟,一臉油垢,滿身腥臭,留須蓄發,散亂如蓬,血口大張,怒氣如虹,左手之上斷去四指,僅僅剩下一個拇指,不是瘋和尚還會是誰? 陸正平一怔,道: “老禅師……” 剛叫了一聲,瘋和尚又劈面攻來三掌,吱牙裂嘴的喝道: “毒郎君,我老人家懶得和你多費口舌,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死,幹吧!” 招式像雨點子似的,綿綿不絕地攻了過來。

     陸正平閃身再避一次,道: “你我之間應無大仇大恨,為何見面便下殺手?” “毒郎君,你休要搪塞,我問你這大廳裡裡外外的死屍是誰幹的?除了你毒郎君之外,絕不會有第二個人!” 陸正平一怒,随又忍氣說道: “你最好看清楚了再說話,請别信口雌黃,殺人的兇手是‘鐵蓮花’的主人……” 瘋和尚聽至此,臉色大變,一望死者頭頂的蓮花血印,更加驚惶不已,良久才怒氣沖沖的說道: “你和‘鐵蓮花’的主人是什麼關系?” 陸正平一愣,道: “莫名其妙,我和鐵蓮花的主人一點關系也沒有……” “那你來九華‘白雲觀’做什麼?” “這個……” 他本想說明原委,但忽又記起師父不準說出是九華門下之言,這個了半天,還是沒有說出所以然來。

     “别這個那個的支吾其詞,就算你和鐵蓮花的主人無絲毫關系,單憑你那一掌之仇,就不能輕輕的放過你毒郎君!” 瘋和尚曾數度掌下稱臣,懷恨不忘,早存不死不散之心,當下“春風秋雨”,“倒轉陰陽”,一口氣連攻兩掌。

     陸正平急于尋找師父的下落,無心久戰,見瘋和尚糾纏不清,勃然大怒道: “你這個老和尚怎麼這樣不知好歹,衣冠冢附近斷指之事如在眼前,你又不自量力的前來尋死,想死就死吧,在下沒有那麼多閑工夫和你窮纏!” 掄臂挽起一縷強勁絕倫的狂風,迎勢呼嘯而去。

     陸正平自被那位神秘女人助了十年功力之後,武功随時随地都在進步中——瘋和尚但覺勁風兜體一撞,馬步立松,歪歪斜斜的退了下去。

     通!瘋和尚撞在牆壁上,登時,頭暈目眩,金星如豆,幾乎栽倒下去。

     陸正平冷哼一聲,道: “在下仰體上天好生之德,姑且饒你一死,下次見面如再敢叫我一聲‘毒郎君’,小心你的腦袋搬家!” 話完一轉身,奪門而出。

     出得大廳,橫掃屍體一周,心說: “師父他老人家既未喪生此處,也許幸而未遭毒手,何不去我早先所居住的秘室一看,師父說不定會在那裡。

    ” 心中這樣想,人去如煙,何消片刻工夫,已至“白雲觀”後面群峰深處的一個石室附近。

     這兒的一切,陸正平耳熟能詳,此番去而複返,人事全非,感觸良多,慨然長歎聲中,已至石室門口。

     石室房門大開,裡面卻黑糊糊的,諱莫如深。

     陸正平在門口叫了三聲師父,見無絲毫反應,霍然大步而入。

     點燃桌上油燈,室内空無一人。

     再細一搜尋,他發現桌上赫然放着九華一派的掌門信物——一個玉質的佛手。

     玉佛手之下,壓着一張素箋,素箋外面寫着: “字喻九華第十五代掌門人陸正平!”十四字。

     陸正平看畢大吃一驚,眼淚汪汪的自言自語說道: “師父,難道你老人家真的已遭遇不幸,否則,為何要徒兒做九華第十五代的掌門人,記得在衣冠冢時,你老人家曾親口把徒兒逐出九華門牆……” 自語至此,身後袂聲一響,瘋和尚穿門而入。

     陸正平一怔,蓄勢待發,沉臉說道: “你又來幹什麼?” 瘋和尚這時卻突然變得肅容滿臉的樣子,鄭重其事的說道:“你莫非果然是真正的陸正平?” 陸正平聞言大感意外,道: “在下至少已說過十次,難道還會和你老人家開玩笑,如若在下是‘毒郎君’老前輩可能早已沒命了!” 瘋和尚仔細的打量他一下,道: “那麼,九華一叟林松濤林大俠,你怎麼稱呼?” 陸正平想了想,道: “在下師訓在耳,恕難據實相告。

    ” 瘋和尚一愣,瞥見桌上素箋,道: “孩子,你和林大俠究竟是何關系,要據實說來,我老人家和九華一叟以及神州一劍陸守智乃是多年知交,幸勿自誤才好。

    ” 陸正平聞言,知瘋和尚來頭不小,略一沉吟之後說道: “九華一叟是正平的授業恩師,先父是神州劍聖陸守智!” 瘋和尚聽畢,喜極而泣,忽然雙手一把抓住陸正平的手腕,道: “孩子,這樣說來,你當真是陸兄之後,我老人家找你找得好苦啦!” 陸正平被這一連串的故事攪得莫名所以,道: “老前輩,你老人家是……” 瘋和尚不等他說完,便振振有詞地道: “老夫和你父親以及林大俠,當年八拜金蘭,情同手足,後來你父親突然被人陷害,多年來一直連他的屍首都不知下落何方,老夫知他有子名正平,曾數度夜入虎穴,豈知卻毫無所獲,至後雖聞你已流落江湖,依然四處尋找毫無着落。

    ” 微微一頓之後又道: “老夫為了尋訪你的下落,為了找尋你爹的遺體,更為了避免仇家的殺害,多少年來,埋名隐姓,裝扮成一個瘋僧的模樣,混迹于三教九流之中,費盡心機找你不到,心灰意冷之餘,才決定和群豪逐鹿衣冠冢前,希望奪得‘迷魂塔’上秘圖,好為汝父洗雪血海奇仇,萬萬料不到技壓群豪,劍傷老夫的人,竟會是陸兄的後人……” 陸正平聽到這裡,望着瘋和尚已殘的左手,卟通跪倒在地,恭謹有禮地說道: “晚輩不知是你老人家,罪該萬死!” 瘋和尚連忙把他扶起來,道: “不知者不罪,老夫不會放在心上的。

    ” 陸正平尋思一下,道: “常聽家師說起,有一位‘鐵掌何修’何老前輩,和先父交誼素笃,不知可是……” 瘋和尚接道: “老夫正是鐵掌何修!” 緊接着又道: “不過,近十年來,‘鐵掌何修’四字,早已被人遺忘,武林中人隻知有個瘋和尚,不知老夫本來面目,賢侄日後切記不可在大庭廣衆之下,暴露愚叔直正來曆,免得被仇人得知,招惹無窮的麻煩,進而影響替汝父複仇的大計!” 陸正平點頭應諾,鐵掌何修又道: “平侄,你技冠群英,進入衣冠冢可曾得到迷魂塔的秘圖?” 這話像是一把鋒利無比的鋼刀,深深的刺在陸正平的心上,黯然言道: “得是得到啦,可是,出了那座破廟沒多遠,又被毒郎君搶走了,晚輩的一條命差點送在他的手中!” 鐵掌何修聞言,霍然色變,一臉失望頹喪之色,重重的一跺腳,欲語無言,淚下如雨,痛心已極。

     陸正平道: “何叔叔,毒郎君的面貌為何和在下生得那麼相像,就連你老人家也把侄兒看成是毒郎君,這事實在透着邪門!……” 鐵掌何修思忖一下,道: “我想毒郎君可能是你的弟弟!” 陸正平聞言倒抽一口寒氣,方待追問究竟,鐵掌何修又道: “愚叔曾數次夜訪白雲觀,怎麼既未曾和賢侄見面,亦未聽你師父提起過此事始末……” 陸正平接道: “侄兒來到九華山之後,一直困守此室,家師他老人家為侄兒順利複仇起見,不但不準和同門師兄弟相見,就是行走江湖也不許提及九華門弟子,甚至連真實姓名都不可以使用,可能是基于同樣的理由,未曾向何叔叔談起。

    ” 鐵掌何修仰首長歎一聲,慨然自語道: “林兄啊林兄,你一生謹小慎微,兢兢業業,何等細心,結果還是落得個功虧一篑,毀宗滅派的下場,實在令人心寒!” 自語畢,抹去臉上淚痕,伸手拾起桌上素箋。

     打開來,隻見上面很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