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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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走了個幹幹淨淨。

    向燕雲回頭看看委頓一旁的華衡英,心裡五味雜陳——她本來一心想要等華衡英戰死之後再出手收拾殘局,但是,适才華衡英的豪氣也着實令她敬佩。

     向燕雲歎了口氣,走到華衡英面前。

     華衡英勉強行禮:“盟主……” 向燕雲冷冷道:“華旗主,你心裡隻有雲盟,沒有大局,險些壞了我風雲盟大事……你,你可知錯?” 華衡英一驚,擡起頭,見昔日單薄瘦弱的小侄女兒俨然已有了一派宗主的氣勢,他微笑道:“屬下知錯……燕雲,盟主,屬下……高興的很!” 向燕雲怔了怔,低頭看他,當真是老懷大慰——華衡英看着她長大成人,諸多叔叔伯伯之中,華衡英疼她也是最甚——或許正是如此,華衡英才一心認定,這小女孩兒不足以擔當重任吧。

     久别歸家,向燕雲險些就喊出一聲“華伯伯”來,隻是手下舊部都是叔伯輩的,今日若不立威,日後難以服衆。

    她臉上仍是毫無表情,淡淡道:“華旗主,我今天回來,本來是要清理門戶的……不過,看在你舍生忘死的份上,處置也就不必了——這軒轅旗主的位子,華衡英,你不必坐了。

    ” 華衡英又驚,卻又喜,點頭道:“是!” 向燕雲目光一掃,落在一旁的越松登臉上,“越三哥,你暫代軒轅旗主的位子。

    ” 越松登和車煉幾乎同時一驚,華衡英之下,便是副旗主車煉,越松登論起功績地位,遠遠不及他。

    向燕雲卻又看向車煉:“車旗使,你要好生輔佐越旗主,明白了麼?” 大廳安靜之極,連傷重之人的呼吸聲也聽的清清楚楚。

     良久,越松登與車煉一起俯身跪倒,“屬下明白!” 他們終于明白,此刻開始,站在他們面前的女子,就是風雲盟新一任的霸主,她的權威,再也容不得質疑和挑戰。

     銀底白鷹的大旗在摩天崖之巅迎風招展,鮮紅的三個大字不可一世: 風雲盟! (三)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牙璋辭鳳阙,鐵騎繞龍城。

     雪暗凋旗畫,風多雜鼓聲。

     甯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

     ——唐&#8226楊炯 阿加拖力筆直地站在旗杆下,頭盔上新佩的鷹翎被風吹着,拂在他的耳根上,一陣酥麻的感覺傳上面頰。

     他用力扭了扭脖子,讓自己的身姿更挺拔一些,不無炫耀的感覺。

     是的,他有資格炫耀,不過二十五歲的年紀,已經成為了百夫長——或許他不是這片草原上最年輕的百夫長,但一定是第一個成為百夫長的“賤民”。

    他的故事已經在巴林于爾根廣為流傳,成為那些牧羊的男孩們敬仰的對象。

     他是一個窮苦牧民的兒子,他的母親甚至隻是一個卑賤的柔然女奴,他的命運本來應該和千萬人一樣,在貴族們的呵斥下勞苦一生,然後娶一個同樣出身的女人,默默無聞地死去。

    但是……十年前的一天,一切都改變了。

     十年前的一天,阿加拖力牧馬歸來,但因為某個微不足道的原因,竟然拖到了天黑——草原的黑夜是可怕的,處處都是危險,譬如……狼。

    當阿加拖力看見狼群的時候,第一個反應就是落荒而逃,但是,當他看見狼群之中的少年時,同樣年少熱血的心便沖動起來——他拔出了那柄鏽迹斑斑的馬刀,毅然沖進狼群裡,和那少年并肩作戰。

     那少年的刀法顯然比他高了太多,當狼群潰逃的時候,阿加拖力不由得羞愧起來,覺得自己似乎并沒有幫上什麼忙,甚至有點礙手礙腳。

     但那少年卻是溫和地微笑着:“喂,你的刀法不錯,是自己練的?” “是。

    ”阿加拖力害羞起來,似乎被窺破了小小的隐私。

     那少年有着與年齡不相稱的沉穩,目光沉靜,“為什麼?想做士兵麼?” “嗯”,阿加拖力用力點頭,“我的夢想……是做一名戰士。

    ” 少年哈哈大笑起來:“十天後到巴林于爾根來吧,我讓你做個戰士。

    ”說着,他就把自己的馬刀遞給了阿加拖力,然後起身就要離去。

     阿加拖力又驚又喜地喊着:“喂,等一等,我叫阿加拖力,你是誰?” 奇怪的少年沒有回頭,徑自消失在茫茫黑夜裡,他的膽子可真大,居然敢一個人在夜晚的草原行走,而唯一的刀已經送給自己。

    阿加拖力喃喃地嘀咕着,但是,掙紮了三個日出和日落,他還是鼓起勇氣偷了一匹馬,一個人趕往巴林于爾根的營帳。

     當他拿出那柄馬刀的時候,巴林于爾根的百夫長驚呆了——金絲的十字臘上,刻着遒勁有力的一個名字:咄苾。

     三王子咄苾,早在他少年時代,就已經成為了馬背上的傳奇。

     沒有人再敢阻攔阿加拖力,他留在了軍隊裡,轉眼就是十年,而十年的今天,輪到他駐守巴林于爾根, 這十年裡,他沒有機會再見到咄苾特勤,但是他從未放棄過心中的期望——建下顯赫軍功,有朝一日,在殿下面前呈上這柄刀,感激他當年的恩德。

     但是……枯燥的駐守,似乎是沒有建功立業的機會的吧? 三十步開外,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正咬着一根長長的苜蓿看着他——“你如果敢踏進營帳半步,我一定按照軍法殺了你;不過,小家夥,你如果乖乖長大,到你十五歲的時候,我就帶你當兵。

    ”剛來的時候,他曾經這樣威脅這個一門心思要當兵的小家夥。

     “走遠些,拉姆斯漢爾格。

    ”阿加拖力誇張地做了一個“劈下”的動作。

     小家夥反而笑了起來,大大的頭一晃一晃的,他每天都這樣保持着适當的距離,在營盤外放羊,甚至變成了阿加拖力他們唯一的消遣。

     等等……阿加拖力臉色忽然凝重起來,男孩身後的草原上,忽然出現了一隊騎兵的影子,他們來得好快,足足有一百多個。

     阿加拖力伸手拔出了軍刀,這個草原上每天都在上演着殺戮和争奪,不管是誰,決不允許踏入巴林于爾根半步。

    隻是,他又一次愣住了,這一次來的,居然是……漢人! “站住!不然放箭了!”阿加拖力喊道,身後的士兵們迅速集合起來,瞬間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不要放箭……我不是敵人!”為首的竟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還在百步之外就勒住了馬,一邊翻身跳下來,一邊把腰間的佩刀扔在地上,以示毫無敵意——“我們是來求見三王子的,我有急事!” 看着阿加拖力眼中的狐疑,少年更急了:“十萬火急,麻煩通報一聲,就說……來的是陰山摩天崖的人!” “陰山摩天崖?”阿加拖力皺眉,忽然又睜大了眼睛:“你們,是朵爾丹娜的下屬?” “是!”少年喜上眉梢。

     阿加拖力松了口氣,抱着肩,搖頭:“你們來的不巧,特勤去天山了,三天前剛剛啟程。

    ” 突厥人口中的天山,指的是漠北的阿爾泰山,每年大祭的日子,各部落的領袖,會從天南海北趕到汗國的聖地,從西海到北海的廣闊土地上,無數個聲音一起沉吟歌唱,訴說着疑惑,敬畏,虔誠和卑微的願望。

     少年的臉色頓時鐵青,他的馬隊并不具備橫亘大漠的能力,換句話說,他再也不可能趕上咄苾的隊伍。

     “告辭……”他木然轉身,一路支撐到現在的興奮變成了疲憊,幾乎無法面對天鷹衛士們的目光。

     目送着少年的離去,阿加拖力輕蔑地哼了一聲——又是來找特勤,百人的突厥馬隊就可以橫行草原,而百人的漢人麼,就隻有這點求援的能耐了麼? “拉姆斯漢爾格,你要記住”,阿加拖力轉過頭來,對着一直縮在一邊的小男孩說,“我們男人,遇到天大的麻煩,也要自己抗起來的!” “我知道……可是……” “沒有可是,男人沒有血性,不成了擠馬奶的娘兒們?”阿加拖力堅決補充。

     “等一等大人——你看那邊” “小孩子,聽人說話要專心……哦,不!”阿加拖力的臉色一下變得鐵青,北方的天邊,一支騎兵的隊伍突進而來,中軍如離弦之箭般領先,兩翼的左右軍緊随其後,即使是剛拿刀的新兵也知道,這是最為狂妄銳利的陣仗,擺出這樣的陣法,唯一的解釋就是——全力攻擊。

     “關營門,上木栅,抛石機準備,全軍上馬!”來不及再考慮,阿加拖力一把将孩子拎過來丢進營帳,連聲下令。

     戰馬迅如狂風,阿加拖力幾乎感覺到了生鐵的冰冷漸漸滲入胸肺,巴林于爾根是突厥南疆的小小領地,往南百裡,便是漢人聚居的村鎮,四面都是平原,極難防守,一旦有兵厄,多半是第一個攻陷的據點。

    咄苾在此處設置營寨,溝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