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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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鍛煉的硬了,卻從來沒有如此刻這般為難過。

    這個孩子看上去是那麼純潔,那麼無辜,猶自帶着蒼白的笑容,小小的嘴一開一合,不知喃喃些什麼。

    他不忍再看,舉起來的手重重劈下。

     耳邊是弓弦繃緊的吱呀聲—— 隻是,就在此刻,一條窺視已久的黑影飛掠下來。

    箭雨過處,竟然不見了向燕雲的蹤影。

     穆藤回過頭,和幾位兄弟面面相觑——這究竟是人,還是鬼?怎麼這世上會有如此的功夫? (三) 千裡黃雲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唐&#8226高适 向燕雲驚奇地睜開眼。

     她居然,活了下來! 她隻記得一個黑影掠下來,她的最後一個動作,是将那個用命換來的藥瓶緊緊攥在手中。

     眼前是一叢蓬蓬的大胡子,明亮溫暖的眼光在打量着她。

     “醒了?”大胡子笑嘻嘻地問。

     向燕雲低頭,發現自己衣衫已除,身上已被一層層包紮起來,不由一驚。

     十三歲,已經不小了。

    十三歲的女子,也已待字閨中。

     向燕雲急道:“你——是你脫了我的衣裳!” 大胡子搖搖頭道:“怎麼,原來你也不過是個俗人,小丫頭,你是要命,還是要那些臭規矩?” 向燕雲一怔,面色鄭重道:“不錯,燕雲失言,多謝大俠救命之恩。

    ” 大胡子哈哈大笑:“好,好,孺子可教,小丫頭有點意思。

    ” 他從一旁桌上端過藥盞,遞到向燕雲嘴邊,笑道:“小丫頭,為了救你,我這些年搜求的奇藥異草,可是用的一幹二淨。

    你怎麼報答?” 向燕雲又是一怔,道:“大恩不言謝,我——我——” 大胡子看着她把藥喝完:“好了好了!誰希罕你報答,不過小丫頭,你的功夫真俊。

    我像你這樣大的時候……嘿嘿,可比你差遠了。

    ” 向燕雲心思一動,勉強翻身下床:“還請恩公指點!” 大胡子點了點她的額頭:“聰明!聰明!” 他又正色道:“你的肋骨剛接好,以後不要亂動,免得落下終身殘疾。

    嗯,我教你一套密宗運氣的法門,與你向家原先心法正好相反,你若能練成,将來武功必然不可限量,也不用抱着人家又撕又咬。

    ” 向燕雲臉一紅:“慚愧。

    ” 大胡子搖頭道:“慚愧什麼?高手相争,講的就是随機應變,以己之長,攻人之短。

    你小小年紀擊敗兩大高手,驕傲還來不及,何愧之有?” 向燕雲點頭:“晚輩受教!” 大胡子又搖頭:“什麼前輩晚輩,聽着煩死人了!我的年紀足以做你大哥大叔了,你随意叫一聲吧!” 向燕雲心思一轉,當即拜倒:“燕雲父母雙亡,今日遇到大哥,實在萬千之喜。

    哥哥在上,受妹子一拜!” 大胡子扶起她來:“鬼丫頭,被你兩聲大哥一喊,不把壓箱底的玩意教給你都不成了——燕雲,你好自為之,将來風雲盟必然在你手裡發揚光大,到時候咱們兄妹聯手,還有什麼拿不到的?呵呵,哈哈。

    ” 向燕雲目光一顫,似乎要說些什麼,但終究還是吞了下去。

     這大胡子實在是個異人,數年之功,在太行山中築起一座行宮。

    外表雖是平平,内裡金壁輝煌,比皇宮還要富麗三分,向燕雲漫步其中,宛如步入仙境寶殿,處處奇珍異玩,令她啧啧稱奇不已。

    那大胡子也極少提及自己來曆,隻說是姓張,江湖人稱“虬髯客”,二人兄妹相稱,在兄長照料之下,向燕雲的身子漸漸好轉起來。

     不過半個月,向燕雲已痊愈了七八分,筋骨強健,更勝于昔。

    她是天生的武癡,心法入門之快,令虬髯客也稱贊不已,随着内力回複,丹田中一股極寒的氣息,也漸漸成了氣候。

     一日,兄長将她喚到正殿。

     殿上粗如兒臂的鐵籠内關着匹雪白的馬駒,正怒氣沖沖的踢騰,數百斤的鐵籠,竟被它頂得一搖一晃。

     向燕雲想起那慘死的金烏,心中不由一痛,沙場上她極是硬朗,此刻卻眼圈兒一紅,險些垂下淚來。

     大胡子指道:“燕雲你看,這是匹龍種神駒,剛剛斷奶才一個多月,便神力驚人,已有個随從被它踢死。

    哥哥今天有心送你樣禮物,卻不知你收得下,收不下。

    ” 他打開籠門,牽出小白馬,翻身跳上馬背,人大馬小,看上去甚是滑稽。

     小白馬狂性大發,又跳又咬,大胡子使力一捺,白馬吃痛,咆哮一聲,卻也知道不吃眼前虧的道理,停在了當下。

     大胡子小心翼翼下馬,道:“燕雲,小心!來試試!” 向燕雲童心大起,一下躍上馬背,連連催促“大哥松手”。

     大胡子松開手,小馬駒背上一松,忽地踏了踏蹄子,直竄出去。

     它迅如閃電,又有誰擋得住? 那小白馬實非凡物,上山躍澗,如履平地。

    時而騰躍,時而低頭,向燕雲隻伏在背上,任它馳騁。

     跑了好大一圈,那個小馬駒兒才停了下來,晃了晃脖子,兩粒淚珠竟從眼中落了下來。

     向燕雲不忍,翻身跳了下來,柔聲道:“小家夥,你不喜歡我?算了算了,你去吧,沒出息的哭什麼呀?” 那小馬趁機用力一頂,向燕雲措手不及,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小馬頑皮地甩了甩尾巴,不停地用頭拱她的臉。

     向燕雲忍不住笑了:“你還是願意和我在一起,是不是?” 小白馬依然蹭來蹭去,弄得她臉上癢癢的。

     向燕雲大喜,爬起來,重新上馬:“好!我們走!” 這回小馬很是聽話,乖乖跑回去。

     大胡子含笑而立,見到她,微笑道:“恭喜妹子!看來你們卻是有緣,我制住它幾次,這小東西都不肯服我!” 小白馬重重打了個響鼻,忍得周圍人都笑了起來。

     向燕雲燦然道:“多謝大哥,有了這小家夥,我回去也快了許多——”她忽然停了下來,這些日子,她日日夜夜念着風雲盟,竟是一不留神便說露了嘴。

     大胡子拍了拍她的肩膀:“燕雲,你有所不知,自你走後風雲盟群龍無首,風、雲二盟又有再度分裂之勢,而且——” 向燕雲的臉已沉了下來。

     大胡子接道:“我聽說,太平道已星夜趕往陰山摩天峰,隻怕——” 向燕雲不等聽完,急道:“大哥,夜長夢多,小妹就此告辭。

    ” “我不留你”,大胡子點點頭,“燕雲,隻是做哥哥的實在是為你擔心——” 向燕雲粲然笑道:“大哥放心,回去之後,若能平安渡過這場劫難,我自然會好生練功——” 大胡子搖搖頭:“燕雲,我不是說這個,隻是,此去之後,你牢牢記住,江湖險惡,我救得了你一時,救不了你一世……你明白麼?” “是。

    ”向燕雲點頭:“這樣強出頭的事情,我再不會做第二次,大哥,你放心。

    ” 看着這死裡逃生的女孩兒忽然又煥發出異樣的神采,虬髯客心中暗自一歎,卻不再勸說她:“走吧,我送你。

    ” 塞北的風,幹燥而爽利,潑辣辣直指人心。

     向燕雲飛身上馬,親昵地拍了拍新夥伴的腦門,回頭道:“大哥,後會有期,你說的話,妹子記下了。

    ” 說吧,竟不等虬髯客開口,雙腿一踢,白馬絕塵而去,漸漸消失在遠山中,似乎要飛離大地。

     “真的記下了麼?”虬髯客忽然搖了搖頭。

     “王駕千歲”,一直未敢打擾的侍從上前一步,躬身道:“風雲盟和太平道似乎已經水火不容,是我們動手的時候了麼?” “時機未到。

    ”虬髯客搖了搖頭。

     “難道……千歲您真的認為那個丫頭還掀得起什麼風浪不成?”侍衛奇道。

     “你看那裡。

    ”虬髯客的手緩緩擡起,指向天邊——遠山料峭如刀,晚霞之中金光萬道,似乎有什麼要噴薄而出。

     侍衛低了頭,在主上面前,并沒有他枉自猜度的餘地。

     “那裡,多好的天地,不知有多少人等着主宰沉浮,有人喜歡等待天時,有人喜歡憑借地利,我——”他靜靜地說,聲音被山風送的很遠,“我喜歡押注,在人身上押注——” “可是,萬一——” “沒有可是和萬一,這世上每天死去的人成千上萬,掙不過命的,不值得憐惜。

    ”遠天,一人一馬已經化作小小的白點,漸漸消失在目力所及的範圍内,“我是,她也一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