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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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駱寒也忍不住叫道:“你活得不耐煩了嗎?” 向燕雲道:“向燕雲雖不是什麼人物,卻也不緻投機取巧,折損風雲盟的威名。

    我隻問你們,打是不打?你們說不打,我就殺了他。

    ” 秦穹的臉色漸漸凝重,沉聲道:“請!” 向燕雲刀尖一緊:“你呢?” 駱寒冷笑:“你找死!” 向燕雲一個翻身,足尖抄起大槍,人已躍回馬上,大喝道:“來吧!” 巨靈槍卷起一陣風,直舞過去。

     即便是找死,她也勢必要火拼了這一仗。

     三個人戰在一處,着實是可令風雲變色。

     昔年向北天的百斤長槍,揮舞起來是何等氣勢!向燕雲用力極巧,借那長槍舞動自行之力左支右擋,将一條槍使得神出鬼沒,虎虎生風,一時半刻,竟毫不弱于眼前兩個成名的豪傑。

     太平道盧秦徐穆駱五傑亂世橫行,也不知令多少英雄聞風喪膽?此時久攻不下,駱寒暗暗着急,手上已使了十成十的力道,殺着不窮。

     二馬錯镫之間,秦穹低聲道:“三而竭。

    ” 駱寒當即明白,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向燕雲縱然天生奇材,也不過是個女子,隻有十二三歲的體力,如何與他們持久? 一念至此,他頓時轉守為攻,槍法法度精嚴,唯求不敗。

     向燕雲攻駱寒,秦穹揮锏擋過;她若攻秦穹,駱寒又持槍挑開。

    二人已成車輪之勢,隻等她精疲力竭,再一擊而成。

     天外一聲鷹嘯,似也被殺氣所驚,凄厲已極。

     向燕雲暗自咬牙,觊準駱寒一槍刺出,擦身之際,反手一槍刺出,秦穹一刀擋過。

    向燕雲頓時變招,反手拿住槍尖,将槍尾向駱寒直刺過去,以槍變杵,極是巧妙。

     秦穹向她當臉打過,喝道:“住!” 向燕雲腰一擰,秦穹的刀背已順她的左肩劃下。

    秦穹是何樣神力,這下雖未正中,她的肋骨也是喀喇喇斷了幾根。

     她那一杵也正中駱寒後心,駱寒一口黑血噴出,直挺挺摔下馬去。

     向燕雲一口鮮血湧到喉頭,她“嘓”的一下竟又咽了回去。

    那支槍她再也拿不動,随手一擲,自馬鞍上抽出了一柄彎刀,斜指秦穹。

    她滿臉是汗,幾縷頭發濕漉漉沾在額頭上,臉龐在陽光下幾乎透明,看上去體力已經透支。

     秦二當家身經何止百戰,卻從未見過如此硬氣之人。

    不由動了恻隐之心,若是平日與道上朋友動手,隻怕他就此歇手,一切過節扔下不提。

    而這一戰關系到太平道成敗榮辱,又豈容他手下留情。

     當!當!當!三聲金鐵交鳴之聲。

    向燕雲一口鮮血咽下又湧出,但猛然一嗆,竟從她鼻孔中湧了出來。

     她一嗆之下,連連咳嗽,頓時滿口紫血噴出,将衣襟,馬頭都染得鮮紅。

     秦穹咬牙,刀尾攪起一道氣浪,刀鋒半壁裡輪轉直下,這“破雲斬”,正是他平生最得意的功夫。

     向燕雲,彎刀斜起,掠起無數個刀圈,借陰柔之力,接下這兩下硬招。

     她右手頓時鮮血橫流。

    秦穹天生神力,她虎口已是震裂。

     向燕雲刀交左手,身形已是搖搖欲墜。

     秦穹大聲道:“丫頭,認輸吧!”他心中甚是焦急,幾乎就想替向燕雲喊出一聲“我敗了”。

     向燕雲慘笑一聲,人又離鞍而起,彎刀立劈而下。

     這一刀速度和力量已臻化境,實在是她破釜沉舟的一擊。

     秦穹不禁大喝一聲:“好功夫!” 以硬打硬,他又有何懼?刀鋒一轉,鋒芒在半空相交,铮铮地打起一溜火花。

     這一刀實在太快太重,雙刀甫交,二人手上都是一松,兵器哐啷啷摔在地上。

     向燕雲下撲之勢不減,一把抱住秦穹,已将他撲下馬去。

     秦穹一驚,伸手扯住她頭發,用力後拉。

     向燕雲奮力擺頭,一頭青絲喀喇斷了一把,她眼睛已經開始發紅,竟一口咬在秦穹喉上。

     秦穹吃痛,雙拳打出,向燕雲的肋骨又斷了幾根,兀自不松口,隻一口口鮮血順牙齒流了下來。

     秦穹無奈,伸手扼住她的咽喉,他何等力道,這一扼之下,向燕雲不由松手。

     秦穹雙手施力,眼見向燕雲喉骨就被扭斷,隻是就在此刻,他胸口已是一涼。

     秦穹一點點松開手,低頭看下,一柄五寸餘長的匕首正刺入他胸口,再略入半分,便是心髒。

     向燕雲喘息着笑道:“你——輸——了——” 血污中的眸子,頓時亮了起來。

     秦穹道:“不錯,我輸了。

    自今日起,太行山北盡之處,便是太平道兄弟止步之地。

    ” 太行山山勢走東西,北盡之處,便是他們身下的雁門重地。

     向燕雲緩緩收刀,秦穹站了起來,道:“走——”。

     一旁的駱寒早被人擡走,秦穹一撤,漫山人馬頓時追去,隻留下向燕雲伏在山巅。

     “金烏”走到她身邊,将頭俯身下來,緩緩舔了舔她滿是血污的臉。

     向燕雲扯住馬鬃,奮力爬上去。

    她頭發淩亂,滿臉血污,但臉上不禁浮現出一絲笑容。

     ——無論多麼艱苦,多麼狼狽,她還是勝了。

     忽地,她的笑容僵在臉上——那兩隊人馬并未離去,隻遠遠停在百十丈開外。

     左側山崖上,百餘名士兵手裡舉着大石,漫說她孤身一人,便是大軍在此,也是插翅難飛。

     一個尖細聲音高聲道:“傳當家的号令,踏平這妖女!”遙遙望去,山崖上二人一人穿着灰色長袍,雖然看不清眉目,依稀也能看出淡定自若,另一人卻是身材宛如孩童,遠隔了百丈,向燕雲幾乎能感覺到陰冷的目光刺破肌膚,刺穿了五髒。

     那是太平道的三當家和四當家,今天,她向燕雲何其有幸?太平道五位當家的,竟有四位來了這裡。

     環顧那巨石林立,向燕雲慘笑起來,太平道竟以攻城之勢對付她孤身一人,隻為殺人滅口,掩飾今日敗績。

     “轟轟”幾聲,幾塊巨石以劈天之勢砸了下來。

    那“金烏”亦是千裡寶馬,連閃帶跳躲過七八根。

     崖上那人又下令:“放!” 崖上的士兵齊齊動手,上百的巨石一起砸下來,連山崖也被震地顫抖起來,那“金烏駹”一下斜躍,馬頭一低,将向燕雲甩到山壁下死角。

    順時,一根巨木砸在馬背上,它一聲長嘶,又是幾根滾木橫砸,頓時筋骨寸斷,血肉橫飛,那聲長嘶,竟是戛然而止。

     向燕雲被這一撞,再無力氣,忍不住痛喊:“小烏鴉——” 她眼中沒有一滴淚。

     江湖的險惡,似乎還不是她所能把握的。

     那矮小如孩童的身影緩緩走到她的面前,無論向燕雲怎麼打量,眼前也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小男孩罷了。

     向燕雲極微弱地翕動着嘴唇,發出兩個細微又清晰的音節:“穆藤。

    ” 她口中一下湧出了幾個血泡,不用别人動手,也是危在頃刻。

     那穆藤駐顔有術,一直保持着童子之軀,一開口竟也是少年清澈尖細的聲音:“向盟主果然威風八面,今日一死,也不算委屈。

    隻可惜……我太平道無論如何也不能放你活着出去。

    ” 向燕雲已說不出話,隻掙紮坐起,挺了挺胸膛。

     穆藤歎到:“二哥和五弟都不肯再對你下手,好!我小人做到底,送你一程!” 他手一揮,一排弓箭手伺立身後。

     向燕雲閉了閉眼,複又睜開。

    兩軍對陣,又哪有公平可言?其實今天的結局,她也早就料到,不過就是一死吧,早早去了,也未嘗不是幸運。

     咄苾哥哥呢?他一定會來找她的,他或許會傷心的吧? 眼前這些人會怎麼對她的屍首呢——燒了?埋了?還是砍下她的頭顱高挑在旗杆上。

     僅僅彈指的功夫,卻漫長得如一生一世。

     穆藤退到一旁,手已揚起, 向燕雲擡起眼,看了看風雲盟的大旗,紅旗金字在秋風中招展,又威風又神氣,獵獵作響。

     這面旗,是她昨夜親手繡的,這繡花的手藝,還是阿媽教的呢。

    她吃力的笑了笑,這風雲盟,她本來就力不從心,一了百了,沒有複仇的折磨,也沒有闖蕩的痛苦。

    好像回到小時候那樣,在白雲下無憂無慮的奔跑……不知是幻覺還是真實,她的耳邊響起了一首很遠很遠的歌: “敕勒川,陰山下; 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天蒼蒼,野茫茫, 風吹草低見牛羊……” 穆藤忍不住歎了口氣——這些年來,他的心腸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