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雞鳴五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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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至就被這笑聲震得心跳耳鳴,就因為他這時五心無主,氣浮神躁,方始為這笑聲所攝。

     薛仇早知他是武林高人,越是武林高人,他越要會會,因為“生死簿”中記載的全是武林名人,而他又一個不識,若不誤打闖,哪年哪月方能将仇人消清? 薛仇自知理虧,但他這時也顧不得許多了,他本就想見他,趁此時機會會他,豈不甚好? 于是忙道:“你有種發笑,可敢院中較量較量,我要打得你笑不出為止。

    ” 雙方不識,又無仇怨,薛仇偏偏挑戰,挑戰還不夠,還用了激将法,明說對方非己對手。

     哪知,隔室客人可也非等閑之人,隻聽他又複冷然笑道:“别自以為了不起,讓兩個頑童戲弄了半日,還自莫名其妙,老夫瞌睡得緊,可沒這閑情耍人,别的辱了老夫身份!” 薛仇一聽大怒,适才敢情還是被那兩個童子捉弄了。

    可是,現在聽他口氣,就因為适才的關系而瞧不起自己。

     薛仇正準備沖過隔室,興問罪之師,順便瞧瞧這人究是哪一路人物,蓦覺手腕一緊柳紅波竟将他緊緊抓住道:“仇哥!我倆相聚無多,今日一别,後會無期,别再鬧事,留這點兒時間陪陪我,仇哥,你說好嗎?” 薛仇一聽,滿腔怒火倏熄,心頭一酸,将柳紅波輕輕攬在懷裡,原因是他并非不愛柳紅波,柳紅波雖沒邊文惠的美絕人寰,可也超越一般常人,尤其她的溫柔體貼,實在使薛仇沉迷。

     若不是因為“獨腳神乞”的關系,他絕不會移情别戀,若非“陰陽書生”的作惡,他也不會這快就與文惠發生關系。

     二人身心相偎地,輕擁了一陣,雙方都沒說話,薛仇心中雖微有愧對邊文惠,卻因柳紅波說得可憐,他的心腸硬不起來。

     瞬息工夫,柳紅波竟在薛仇的懷抱中沉沉睡去,是那麼香甜的,随帶着微微的笑容,竟使得薛仇熱血鼎沸,心猿意馬! 然而,他卻不敢往這方面想,咬痛嘴唇,立即斂神靜氣,眼觀鼻,鼻觀心,暗中調息! 總算他内功深厚,刹時已将真氣調順,一顆心也靜了下來! 二更敲過,瞬息三更又響! 靜夜中,薛仇精神特佳,他本準備外出查探“乞食乾坤”龍貧,以及“醉聖樂天”的,因為柳紅波的關系,已不可能。

     不過,隔室那自稱老夫的,他倒非要看看不可。

    于是,他謹慎而又輕緩的将柳紅波放在榻上,輕手輕腳地躍出窗來。

     夜半寒月如水,十分明朗,照得院中,亮如白晝。

     薛仇内功深湛,暗黑中同樣能視物,他倒不怕黑。

     來到隔室窗下,用指甲沾着口涎,在窗紙上輕輕點了個月牙小洞,這套江湖宵小伎倆,還是柳紅波教給他的。

     薛仇張眼往裡偷窺,看第一眼,他心中就“彭”的一跳,床上空空如也,哪裡有什麼人在? 可是,再看第二眼時,他又不禁吓了一跳! 人?并沒離開,隻是他沒睡在床上。

     他睡在哪裡?原來,那老人自行備有三枝細小的竹子,長約三尺餘,細如小指,那老人就用三枝細竹,支撐着身子,兩枝頂在雙腳跟,另一枝頂在後腦上,那老人就懸空睡在三枝細竹上。

     薛仇别說見過,聽也沒聽人說起過,更不知這叫什麼功夫,他心中又哪得不驚,不吓…… 倏聽一聲輕喝:“小偷!打!” 喝聲入耳,風聲已至腦後,顯見這人是先發暗器後出聲。

     薛仇心中一凜,欲待要躲,又怕暗器破窗而入,将那竹枝上老人驚醒,他倒并不一定就怕那老人,實因自己此着有欠光明,恐落人話柄。

     萬不得已,薛仇隻得猛側身,伸手将暗器接住。

     暗器帶起風聲甚急,入手卻軟軟的,濕濕的,且有一股怪臭,薛仇借月光一看,手中抓着一個紙包,紙包中敢情正是惡臭熏天糞便!已然沾了一手。

     薛仇這一來,不由怒氣倏加,他萬想不到自己一身驚人藝業,今日在這西子湖畔竟連番遭人戲弄! 卻聽一聲輕嗤道:“今天晚上沒吃東西,别餓壞了,我請你吃米田共!” 米田共三字加起來,正是一糞字,這是南方孩子們用以調侃的話。

     薛仇一聽聲音,又知是那童子搗鬼。

    他豈能忍得下這口氣,忙将手中紙包糞便,往地下一摔,飛身就朝發話處撲去! 他心想:“我隻多看了你母子兩眼,你就如此促狹,抓住你不好好打你一頓,難消心頭之恨。

     那發話的,敢情正是日間廳裡的童子,他一見薛仇撲前,忙一長身,縱上房頂,狡狯的一笑道:“怎麼?你要捉迷藏嗎?小爺正悶得慌,今夜就玩個痛快吧!玉妹!快來,那傻蛋要和我們捉迷藏呢!” 他這叫聲未完,另一屋檐也冒起一條嬌小人影,正是那女童! 薛仇一聽對方罵他“傻蛋”,心中更火,忙也撲上屋去! 那童子本以為自身輕功了得,哪把薛仇放在心上,邊跑邊罵,口中不停的對薛仇挖苦。

     左一句傻蛋,右一句傻蛋,罵得薛仇五内如焚! 可是,也隻罵得三四聲,突覺情況不對,敢情已被薛仇追了個首尾相連,這一驚誠然非輕,趕忙閉嘴,盡力縱逃! 這童子縱然輕功再高妙,又哪能比得了曾疊獲異寶的薛仇。

    隻是,這童子精靈鬼怪,狡猾異常! 薛仇眼看伸手就可抓到,而手還未伸,這童子已回首喝一聲“打”,随既抛出一物,薛仇手上惡臭仍在,哪敢再接,隻得側身急讓。

     這一來,又複将距離拉遠了一點! 或是,那女童不時的發射暗器,支援男童。

     接連三四次,亦複如是?薛仇心中忽得一計,他想:“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最好不過!” 于是,他不再想抓他,隻緊緊的随在其身後,相差就這麼一點點距離,童子快他也快,童子慢,他也慢! 這一來,卻把童于追得屁滾尿流,呀呀怪叫! 忽聽那女童叫道:“哥呀!揍他!” 童子一聽,仿佛夢中驚醒般,跑着跑着,突然一下橫移,回身就是一掌,掌雖小,勁道卻也不弱! 可是,今天他們找錯對象了,他們遇到的正是藝業驚人的薛仇。

     薛仇哪把這一掌放在心上。

    左掌探出,反手一勾,已将童子手掌抓住,童子被他一把抓住,但感半身發麻,不禁驚駭得大聲怪叫! 突聽,一聲冷笑道:“有種你就斃了他!” 薛仇聞笑就知來的是隔室裡睡在三支竹尖上的老人,聽他語氣,顯然他們是一路的,他心中不由大怒。

     殺一童子,易如反掌,除了怕壞了名聲以外,還有什麼敢不敢的,難道還怕誰來找場不成? 薛仇心中嘀咕,就怕誤殺好人弟子,遂朝冷笑處望去,見那老人髯長及胸,一雙三角眼中淩光電射。

     忙道:“糟老頭,你敢通名報姓?” 那老頭嘿嘿一笑道:“老夫無極派掌門舒百會,你害怕嗎?” 薛仇一聽,仇火狂熾,心想:“既是你的弟了殺了也不為過?”于是再不遲疑,左掌猛擡,直擊童子腦門。

     這一掌薛仇雖沒用足勁力,可是童子若是真被薛仇一掌擊上,定然腦裂漿流,難逃一死。

     就這千鈞一發之際,倏聽一嬌聲驚呼:“小俠掌下留情!” 薛仇一掌,堪堪已及腦門,被這一喚,趕忙收掌,回首看時,卻見日間客廳中那白衣少婦已然來至身後。

     隻見她朝薛仇深深一福,道:“犬子頑劣,不聽教管,冒犯之處,尚乞看在小婦人的面上,饒他一遭,随後小婦人再重重責打……” 薛仇以為婦人亦與舒百會一路的,不由冷笑道:“我殺他并非因他犯我,而是舒百會的子子孫孫我全可殺!” 婦人一愕道:“誰說他姓舒?他父親姓白,祖父白玄齡,乃蒼海七友之一!” 薛仇一聽,猛吃一驚,回首看舒百會時,卻已不見人影! 又聽婦人道:“我們與那舒老狗有仇,難道是他叫你……” 薛仇差這麼一點。

    險些鑄成大錯,他心知是中了舒百會的奸計,忙将童子放下,搖搖頭道:“這隻是我薛某的猜測而已,如若芳駕來遲一步,後果實不堪設想!” 婦人突地又是一驚道:“你姓薛?” 薛仇點點頭道:“在下銅堡薛仇!” 婦人兩眼睜得圓滾滾的,在薛仇身上身下,仔細地打量了半晌,方道:“果然是武林奇葩,一表人材!” 公然贊美,薛仇哪受得了,臉上一紅,忙探首四望,欲尋找舒百會的去向? 婦人見他心不在焉,忙道:“薛小俠,我們同住一店,希望晨間能見你一談!有要事奉告!”随又将童子喚過,罵道:“今天你也碰着硬釘子吧!還不趕快上前謝罪!”随對薛仇道:“這是白家唯一的香煙,名叫白珠,她叫白玉,我娘家本姓木,薛小俠若瞧得起我,就稱白嫂得啦!”, 白珠、白玉立即朝薛仇磕頭謝罪,薛仇忙攙起道:“不知者不罪,日後我們還得多親近,如今我确有要事,待晨間再去給白嫂請安!”說完,行了個禮,立即急縱而去! 返回客店,室中柳紅波香夢仍甜,仿佛多日沒睡般,再看隔室,舒百會并沒返回,薛仇心中不禁暗叫可惜,竟将仇人當面錯過。

     為了不忍遠離柳紅波,無法四出尋找仇人舒百會,隻得強壓心頭怒火,回進自己房裡。

     剛剛進入,柳紅波忽的醒轉,當她發覺薛仇不在時,不由驚呼,薛仇忙按住她的小嘴道:“别怕!我在這!” 柳紅波長長吐出一口氣,緊緊抱住薛仇的手臂,道:“我隻道這短短的一夜,你也不願陪我呢!” 話說完,兩顆亮晶晶的淚珠,已滾下臉頰! 薛仇右手被抱,左掌抓了糞便,不便接近柳紅波,忙道:“波妹,别傷心了!我不是在這陪你嗎?” “你怎的不睡?” “我睡不着!” 柳紅波擦了擦眼淚忽道:“仇哥!你瞧我美嗎?” 薛仇一愕,不知其用意何在?卻又不敢不答,忙道:“美!非常美!” “沒騙我嗎?” “你什麼時候聽過我說謊!” 柳紅波搖搖頭,不加辨駁的道:“就是你騙我,我也喜歡聽,我曾加意裝飾,相信這是我一生最美的時光了,能在這個時候死去,确也不錯!” 薛仇心中一寒,道:“波妹,我不希望你講這喪氣話!” 柳紅波苦笑了笑,道:“仇哥,現在什麼時候?” 該是五更了吧!雞也該叫啦! 柳紅波花容一變道:“雞——鳴——五——更——天!” 薛仇聽她聲音凄慘,有如杜鵑啼血,心中也是一痛。

    但卻不知為了何事,說出這五個字。

     忽聽柳紅波道:“仇哥!希望你再抱抱我!” 薛仇伸出右手欲抱,忽聞怪味想起手上還沾了糞便,忙道:“波妹,你等等,我去洗個手就來!” 柳紅波眉頭一皺,萬分不得已的道:“也好!” 薛仇洗完手,再次返室時,晨雞已然三唱! 卻見柳紅波已橫躺在床上,臉色慘白,嘴唇發紫,吐着白沫,薛仇大吃一驚,撲到床前,驚聲叫道:“波妹!波妹!你……你怎麼啦?你怎麼啦!” 柳紅波緩慢的睜開眼睛,眼中神光已散,隻聽她道:“仇哥!抱我!抱我!”&nbsp 薛仇趕忙将她攬在懷中道:“究竟怎麼啦?” 柳紅波一旦睡到薛仇的懷中,就像得到無窮的安慰般,臉上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道:“仇哥!窮家幫不能容我,他們逼我要以毒藥來害死你,我!一個孤弱無助的小女子有什麼辦法呢?可是,我又怎能親手謀害我一生中,唯一心愛的人呢?他們限定我,就在今日這五更雞鳴前,一定要成功!我是成功了,因為我已經代替了你,吞服下了那劇烈的毒藥!” 薛仇一聽至此,魂散魄飛,猛搖着柳紅波的身子,道:“你怎能這樣做?你怎能這樣做?你師傅“獨腳神乞”還在世間,窮家幫中誰敢不容你逼迫你?” 柳紅波痛苦的抽搐了一下,道:“原來你也知道我師傅沒死,當日我一看就認出了真僞,我趕忙出洞四處尋找,自與你别後,我沒見過師傅,我一直随在醉聖師傅身邊,當時,我所以沒說明,是因為師恩深重,為人徒者不敢背叛,師父僞裝自殺,自有其原因在。

    ” 誰想,恩師一直回避我,不見我,而且還容許幫中徒衆逼迫我,顯然的,恩師他也不要我了,這才真正使我想到了死!” 薛仇見柳紅波雖強裝笑容,臉色卻已然,由白變青,隻氣得鋼牙咬得格格響。

     随又聽柳紅波道:“恩師裝死的目的有二,第一,斷除你尋仇之念,其二,要引起江湖正邪各派的衆怒,群起對付你,他則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将你除去。

    ” “為了實現他的奸計,犧牲了幫中數十萬幫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