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方知此老真面目

關燈
哥舒蘭俊臉一紅,笑道: “别開玩笑,要小弟帶路,隻管說一聲!” 司馬玉峰笑道: “那麼,哥舒兄請!” 哥舒蘭一抖馬索,催騎前進,大笑道: “司馬兄,咱們來比比騎術,看誰騎得快!” 司馬玉峰看得出他的公子哥兒的身手,自然不放在心上,當下拍馬趕上,跟他并辔而行,朝道上疾馳。

     “司馬兄,你有沒有心上人?” “啊,沒有,哥舒兄呢?” “我也沒有,但是,我想你一定有,咱們都是男子漢,有的話不必隐瞞,說出來聽聽!” “真是沒有,要從何說起呀!” “哈哈,如此說來,咱們都比我姊姊差勁,告訴你,我姊姊有個心上人咧!” “哦,說出來聽聽!” “我姊姊單名蓉,今年也是十六歲——” “啊,你們是孿生姊弟?” “正是,她比我早生一刻,所以我隻好喊她姊姊了!” “有個姊姊并沒有什麼不好——說下去!” “她雖是個女兒家,可是跟小弟一樣不喜歡呆在家裡,經常易钗而弁,到處觀光,因此就認識了一個小子!” “哥舒兄人很英俊,令姊也一定很美,她看上的人也一定不壞,何故喊他為小子?” “咳,司馬兄有所不知,我姊姊瞎了眼,那小子俊秀其外而敗絮其内,是個無情無義的壞胚子,起初他和我姊姊好得行影不離,兩人山盟海誓,說什麼非卿不娶非君不嫁,後來我爹娘同意了他們的婚事,那小子也說要回家去禀明父母然後前來迎娶,誰知竟一去不返,過了很久,消息傳來,他再跟一個有錢有勢的姑娘成親了,我姊姊一氣之下,竟又離家出走,至今音信全無,小弟今番出門,正是要去找我姊姊回來——唉,你說這小子該不該殺頭?” “該殺之至!哥舒兄,咱們若遇見那小子,小弟助你一臂之力!” 這天入夜,兩人趕到榆中,就在城内一家客棧停下馬來。

     兩人将馬交給店小二,哥舒蘭搶先走入客棧,向另一個店小二低聲吩咐幾句,那店小二連聲應有,便帶他們來到後院一間上房。

     房間很大,有兩張床,哥舒蘭看了點頭表示滿意,司馬玉峰卻皺眉道: “哥舒兄,咱們找那隻有一張床的房間,夜裡好同床說話。

    ” 哥舒蘭搖頭笑道: “不,小弟睡覺會磨牙,又會發夢呓,你想跟小弟同睡一床,隻有自讨苦吃!” 司馬玉峰聽他那樣說,也不便相強,于是入房将包袱放下,開始脫起衣服來。

     哥舒蘭吓得面色發白,頓足道: “司馬兄,你要幹什麼呀?” “洗澡,你不洗麼?” 哥舒蘭着急道: “可是這裡又不是洗澡房,幹麼在這裡脫衣服?” 司馬玉峰見他有些娘兒味,心中好笑,說道: “我知道,我隻将外衣脫下……” 他脫下外衣扔上床,解開包袱取出要換的内衣褲,見哥舒蘭仍站着發怔,不由詫異道: “哥舒兄,走啊!” 哥舒蘭轉身去整理床被,說道: “你先去,小弟等一會就去!” 司馬玉峰于是開門走出,進入洗澡房,見别無他人,欣然解衣入浴。

     坐在水桶裡沐浴了好一會,見哥舒蘭還不來,心下有些納悶,但也不以為怪,他輕輕洗着身子,一面輕輕哼着哥謠,正洗得舒服的時候,蓦聞腦後傳來暗器破空之聲,不禁心頭大震,急忙把頭一偏,适時一支柳葉镖從頭頂越過,隻聽“笃”的一聲,釘在對面的木壁上! “啊,有人暗算我!” 司馬玉峰駭然急轉頭,但見身後木壁上的一個小窗口有一隻手影一揮而逝,又是一支柳葉镖迎面打到! 這支柳葉镖來勢較第一支低,司馬玉峰身在水桶中,已非擺頭所能逃避,情急之下,将身一縮,“撲通!”一聲,一個人沒入水桶中! 但他知道這不是安全的避敵之法,身子縮入水中後,雙腳運力一蹬,桶底“拍!”的蹬穿,溫水急瀉而出,他跟着連人帶桶倒下,車輪一般往壁角滾去—— “笃!笃!笃!笃!笃!” 五支柳葉镖由天窗打下,全部打在木桶身! 司馬玉峰勃然大怒,一聲暴孔,雙臂猛張,掙破木桶,他也顧不得全身赤裸,一躍而起,抽出兩支柳葉镖抖手向天窗打上去,大喝道: “何方鼠輩,招打!” 镖出,聲落,房脊上再無一絲聲響! 司馬玉峰抓起衣服匆匆穿上,開門奔出,也不理會對面的走廊上有個店小二,縱身跳上屋頂,運目四矚,不見一點敵迹,情知敵人已遁遠,隻得跳回走廊,向那店小二問道: “小二,你們這客棧有賊!” 那店小二驚愕道: “賊?您客官發現了賊?” 司馬玉峰點頭道: “不錯,你去洗澡房看看!” 說罷,疾步走到自己房門口,伸手一推,發覺房門上了鎖,心中一驚,急喊道: “哥舒兄!哥舒兄!” 房中響出“嘩啦啦”的水聲,隻聽哥舒蘭驚叫道: “等一下,我還沒洗好呢!” 司馬玉峰吐了口氣,詫異道: “你怎麼在房裡洗澡?” 哥舒蘭笑道: “小弟不喜歡跟别人一道洗,這家客棧又沒有單獨的洗澡房,隻好叫店小二把水桶搬到房中來——你洗好了麼?” 司馬玉峰道: “不好也得算好,哥舒兄,你小心一點,剛才小弟在洗澡時,有人暗中向小弟發镖!” 哥舒蘭驚聲問道: “你說什麼?” 司馬玉峰道: “我說有人乘小弟洗澡時,發暗器想打死小弟!” 哥舒蘭驚“啊!”一聲,随聽又是一片“嘩啦啦”的水聲,似已由水桶裡跨出,要穿衣服了。

     約莫一袋煙光景,房門一開,哥舒蘭已穿好衣服,滿臉驚恐地問道: “司馬兄,你可是碰到強盜?” 司馬玉峰舉步入房,沉容冷笑道: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強盜,他向我發了七支柳葉镖,似乎直想以我性命,哼!” 哥舒蘭驚疑道: “你有沒有受傷?” 司馬玉峰搖頭道: “沒有,我還有兩下子呢!” 哥舒蘭喜道: “哦,司馬兄練過武功?” 司馬玉峰走到床邊坐下,一面尋思一面答道: “是的,小弟練過兩年……” 哥舒蘭大喜道: “這就好了,以前小弟聽說這一帶常有殺人越貨的強盜出沒,司馬兄既練過武功,咱們可不怕強盜啦!” 司馬玉峰直搖頭道: “不對!不對!” 哥舒蘭一怔道: “什麼不對?” 司馬玉峰肯定地道: “那人絕不是強盜,你想他如果為了劫财,為何劫到洗澡房去了呢?” 哥舒蘭一想也對,不由沉吟道: “唔,難道司馬兄與人有仇?” 司馬玉峰又搖搖頭道: “沒有,小弟沒有仇人!” 他想到了龍華園,假如剛才那人是龍華園的一品武士,又假如他已知道當日在龍華廳與姗娜拜堂完婚的少園主是我司馬玉峰的話,他應該做的是捉我回龍華園治罪,而不是暗中把我殺死,說到仇人,現在的确有一個,那就是打傷我爺爺的少園主王子軒,但這個“仇”該由我找他算帳,而不是他來找我算帳,何況他身為龍華園的少園主,武功高于園中的一品武士,對付我這個無名的人,何必用暗殺的手段呢? 那麼,那人到底是誰?他因何要殺死我? 這是一個死結,司馬玉峰絞盡腦汁也解不開,最後隻好這樣想:那人是個糊塗蛋,也許他要找人報仇而看錯了人! 店中的掌櫃和店小二來了,他們仔細向司馬玉峰盤問一番,知道司馬玉峰不是歹徒後,便反過來懇求司馬玉峰不要報官追究,司馬玉峰聽到報官就覺好笑,當下命那店小二将哥舒蘭洗過澡的水桶搬走,再吩咐他送晚飯來,便把他們“請”了出去。

     不久,晚飯送到,兩人坐下便吃,哥舒蘭見到司馬玉峰始終皺着眉頭,不禁失笑道: “司馬兄,在江湖上行走,時常會碰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何必放在心上?” 司馬玉峰展顔笑道: “正是,我是有些大驚小怪!” 哥舒蘭道: “或許對方看錯了人!” 司馬玉峰道: “是啊,除此而外,小弟實在想不出别的理由來!” 哥舒蘭道: “司馬兄,你大小弟一歲,又練過武功,碰到打架的事,畢竟比我這個文弱書生有辦法,從現在開始,你喊我弟弟,我稱你大哥!” 司馬玉峰笑道: “别客氣,咱們還有兩千多裡的路程要走,小弟仰賴之處尚多呢!” 哥舒蘭道: “大哥你若不嫌棄,就認我這個弟弟吧!” 司馬玉峰見對方個性純樸爽直,也就欣然答應,舉筷夾起一隻雞腿放到他的碗裡,笑道: “弟弟,你吃這個!” 兩人認了兄弟,心情更加愉快,哥舒蘭拍手招來店小二,命他拿兩斤酒菜,須臾酒到,兩人于是乎就在房中縱杯,飲起來。

     司馬玉峰見哥舒蘭才喝了兩杯酒,臉上就紅得像蘋果,不禁“噗嗤”一笑道: “弟弟,你臉兒紅紅的,真美!” 哥舒蘭手一拍桌子,豎眉佯怒道: “大哥,你敢取笑我?” 司馬玉峰忙道: “不,你的臉色真的很好看,粉紅粉紅的,像個——啊呀,别打過來!” 哥舒蘭氣虎虎的揚手欲打,喝道: “罰二杯,否則不饒你了!” 司馬玉峰連幹三杯,然後拱手笑道: “好啦,請把手放下來!” 哥舒蘭把手放下,粲然一笑道: “大哥,咱們來猜拳!” 司馬玉峰笑道: “好,我是猜拳的老手,你可仔細着!” 兩人開始猜拳,司馬玉峰自以為勝他絕無問題,那知幾拳下來後,開始連戰連敗,猜十拳輸九拳,不知不覺間兩斤酒都被自己“赢”光了,氣得連聲怪叫道: “小二!小二!” 店小二應聲而入,哥舒蘭未容司馬玉峰開口,搶先說道: “小二,撤席!” 司馬玉峰一怔道: “不,再來兩斤酒!” 哥舒蘭笑道: “不來啦,大哥,小弟不勝酒力,要睡覺!” 司馬玉峰已有幾分睡意,搖頭幌腦粗聲粗氣道: “我就不相信會輸得這麼慘,再來一次試試?” 哥舒蘭道: “大哥你輸拳而赢酒,吃虧的是我呀!” 司馬玉峰頗覺有理,大笑道: “哈哈,好好,今天饒了你,咱們改天再來!” 說着,起身搖颠着走到自己床邊,仰身躺下,連打哈欠不止。

     哥舒蘭等到店小二收拾好桌子出去,便把房門關上,也回到自己床上解衣躺下。

     由于趕路疲倦,再加上喝多酒,兩人一躺上床,不一會都進入夢鄉了。

     唾到午夜,司馬玉峰忽然聽見哥舒蘭在輕聲喊着: “大哥,大哥……” 語聲混濁不清,顯然在發夢呓! 司馬玉峰想起晚間他會磨牙發夢呓的話,不由微微一笑,遂不予理會。

     隻聽哥舒蘭又低聲喊了兩次“大哥”之後,忽見他霍地翻身坐起,由懷中抽出一柄亮光的閃閃的匕首,一步一步朝司馬玉峰的床位走過來! 俊臉布滿殺氣,兩眼充滿兇光,握在手上的匕首微微發抖,神情駭人至極! 司馬玉峰見他朝自己走過來,瞧那模樣無疑是要刺殺自己,不由渾身毛骨悚然,疾忙翻身下床,驚叫道: “弟弟,你幹什麼?” 哥舒蘭突然疾撲過來,形同瘋狂,舉起匕首往司馬玉峰胸口便刺,厲叱道: “我要殺死你這小子!” 來勢頗兇,司馬玉峰大為驚駭,身形略側,揚手一把扣住他手腕,運力一緊,哥舒蘭一聲痛呼,手上的匕首“當”的掉落地上! 司馬玉峰面容一沉,低喝道: “哥舒蘭,你幹麼要殺我?” 哥舒蘭兩眼一睜,突似由夢中驚醒,駭然大叫道: “啊呀!是你——” 司馬玉峰一怔,驚詫道: “哦,你在做夢?” 哥舒蘭滿臉驚恐,惶聲道: “是呀,小弟剛才瞧見那欺負我姊姊的小子走進來,在大哥你的床上睡下,小弟便想偷偷走過來把他刺死——我的天,原來是南柯一夢!” 司馬玉峰恍然大悟,長長透了一口長氣道: “好險,幸虧我警覺的快,否則豈不被你刺死了?” 哥舒蘭慚愧無地,直埋怨道: “該死,小弟一向隻會發夢呓,從來不曾起床夢遊,今晚是怎麼攪的呀!” 司馬玉峰見他十分不安,反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沒關系,你是太記挂那小子的緣故,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隻要把心事放開,就不會再有這種現象發生——來,回床去睡覺!” 哥舒蘭退到床邊坐下,搖頭道: “不,小弟不敢再睡了!” 司馬玉峰俯身拾起地上的匕首,笑道: “這怎麼可以,明天還要趕路呢!” 說着,把匕首遞還給他道: “收起來!” 哥舒蘭恐慌的急搖頭道: “不!不!我不要它了,這把小刀原是小弟買來做防身用的,誰知小弟竟會想到用它來殺人,我的天啊!” 司馬玉峰笑道: “不要緊,你隻管收起來,縱然你再起床夢遊,我一聽到腳步聲,就會驚醒的!” 哥舒蘭無論如何也不敢要,司馬玉峰隻得暫時收入自己懷裡.又說好說歹的哄他躺下,為他蓋上棉被,方才回床再睡。

     躺上床,司馬玉峰不禁輕輕“籲”了一聲,心想江湖多風險,果然不錯,今晚無緣無故,死神就已光顧了兩次,要是自己稍微遲鈍了點,這會豈非已死得不明不白了? 難怪師父一再強調“曆練”重要,下江湖曆練,的确可以體驗到許多不平凡的事啊。

     下半夜無事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