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群龍不見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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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有意要把大師伯引開,他為何要這樣做呢?” 柳映華淡淡道:“那人不是降龍聖手!” 上官慕龍驚訝道:“哦,母親怎麼知道那人不是‘降龍聖手’?” 柳映華挑開窗外的紅布探頭向祠堂内瞧了一遍,然後縮回頭答道:“他若是降龍聖手,剛才聽到我們母子談‘九龍香玉佩’,早就動手搶了!” 上官慕龍思索着道:“或許他正想動手搶奪時,剛好大師伯來了?” 柳映華微笑道:“如是這樣,他現在把你大師伯引走,難道就不怕我們母子乘機逃掉麼?” 上官慕龍一想也是,不覺皺起劍眉道:“那麼,此人定是晚間在九嶷山河床上暗助娘的那個人,但他到底是誰呢?” 柳映華苦笑道:“誰知道,武林浩瀚如海,奇人異士多得很……”說着,起身彎腰行到窗口右邊的土壁下,挖開幾根骨頭,由骨堆下取出一個包裹,随即解開,拿出幾件破衣和幾個小磁瓶,轉對上官慕龍含笑道:“龍兒,你過來,娘要把你改裝一下……” 不久,母子倆由藏骨室爬出來時,上官慕龍已變成一個面貌平庸皮膚黑黝的農家少年。

     他們出得藏骨室,不約而同仰頭向祠堂屋頂察看,隻見那屋頂破了一個簸箕大的圓洞,不禁都為那個自稱“降龍聖手”的人深厚功力而心驚不已。

     就在此時,柳映華發現祠堂上一支橫梁中間,貼着一張字條,她驚“咦”一聲,當即縱身躍起,伸手将那字條撕下,藉着微弱的月光展開一看,不覺又是一聲驚詫,臉上頓時露出一片迷惑之色。

     上官慕龍趨前問道:“娘,那是什麼?” 柳映華把字條遞給他道:“是那人寫給你的,你看吧!” 上官慕龍接過字條,但見上面寥寥寫着十多個用炭筆寫成的正楷字:“少年人,你要找的三多老人住在四上!” 四? 這是什麼字? 上官慕龍擡起滿布迷惑的面孔問道:“娘,這個字很怪,兒子從沒有見過,好像不是‘四’字!” 柳映華微微苦笑道:“這個字寫得四四方方,當然不能把它作四字!” 上官慕龍訝然造:“既非‘四’字,他怎麼這樣寫?” 柳映華颦眉沉思道:“這有點像燈謎的一種,可能他是在考你……” 上官慕龍自幼飽讀詩書,自然對那些騷人墨客的玩意兒也非常喜愛,這時一聽母親說“四”可能是燈謎的一種謎面,不由精神一振,興奮地道:“對!隻要我能射中這個字的意思,就可找到三多老人,哈哈,有意思!” 柳映華卻面呈凝重,擡目凝望屋頂那個破洞,自語似的喃喃道:“但他是誰呢?為何知道‘三多老人’的住處?”語聲極低,幾乎聽不清。

     上官慕龍急欲解開這個字謎,自個兒拿着字條走到一旁席地坐下,用眼直盯着這字條上的那個“四”字聚精會神思考起來。

     首先,他認為這個“四”字形似“山”字,那人要他猜的可熊就是一個山名;這種設想也可以說很接近,因為“三多老人”是一位世外高人,他隐居的所在極可能是在某一座山上。

     泰山?華山?衡山?嵩山?廬山?巫山?天目山?五台山?峨嵋山?……” 天下的山名由他腦中閃過,卻沒有一個山名能與“四”字聯成一個很恰當而絕妙的謎。

     他在文學方面一向頗為自負,原以為小小一個字謎絕難不倒自己,哪知道苦思良久竟不得謎底,不由大感汗顔,擡頭移望母親問道:“娘,通常在城市舉行的元宵燈謎大會,謎底都是射些什麼東西?” 柳映華道:“絕大多數是射詩詞經書上的句字,其次是俗話或人物地名等。

    ” 上官慕龍“哦”了一聲,又低頭去思考,這一次他改變了思路,開始挖掘那些有一個山字的詩句:“山月随人歸,山光忽西落,明月出天山,山川蕭條極邊上,翠華想像空山裡……” 這時天已将近五更,柳映華看他不住搔頭挖耳皺眉咬唇,不由歎笑道:“龍兒,這種謎有時不是一時間可以解得的,現在天已快亮,我們還是先離開此地為妙,路上慢慢再想吧!” 上官慕龍應聲站起來,滿面羞愧地道:“唉,幸好我還沒有去參加鄉試,否則準是名落孫山的了。

    ” “山”字尾音未斂,他手裡的字條突然憑空飄起,像似被一股吸力所吸,竟然疾速地由屋頂上那個破洞飛了出去。

     柳映華臉色大變,探臂一把攬起上官慕龍的腰身,飛步便往祠外沖去。

     哪知她才沖到門口,蓦地有一股勁風迎面卷來,立将她震回祠堂中,随着勁風之後,是一片尖銳刺耳的怪笑:“嘿嘿嘿,快把‘九龍香玉佩’抛出來,不然就要你兒子的命!” 聲音尖銳如刀,有如出自厲鬼之口,聽來令人毛骨驚然! 柳映華踉跄退入祠堂中,面色一片死白,迅速撤出長劍駭聲尖叱道:“你是誰?” 黑茫茫的百姓祠外又飄入一陣“嘿嘿”尖笑,旋即怪聲叫道:“告訴你也無妨,老夫正是‘降龍聖手’!” 上官慕龍覺得他的聲音,和先前引走大師伯的那個降龍聖手完全兩樣,不禁脫目驚詫道:“怎麼又出現了一個降龍聖手?” 那“降龍聖手”接口怪笑道:“剛才那個是假的,老夫才是真正的降龍聖手!” 上官慕龍忍不住大喝道:“我不信,你過來我瞧瞧!” 那“降龍聖手”又嘿嘿陰笑道:“老夫行事從不露面,今夜自不能例外,你們還是乖乖把‘九龍玉佩’抛出來吧,看在你父當年是個英雄人物,老夫破例饒你們不死就是……” 柳映華閃到一面壁角下,輕輕把上官慕龍放落,再取出黑巾蒙上臉孔,低聲道:“龍兒,你暫時躲在這裡,娘要出去看看他到底是何人!” 上官慕龍驚道:“怎麼,這人也不是降龍聖手?” 柳映華輕“嗯”一聲,蹑行到祠門邊,探出半個頭向祠堂外窺望兩眼,見無敵蹤,于是一挫身再度向門外沖出。

     不料剛一擡腳,黑暗中又是一股勁風迎面卷到,隻聽那“降龍聖手”厲笑道:“算了吧,你要沖出這百姓祠比登天還難,還是乖乖交出‘九龍香玉佩’是正經!” 這回勁風較前強猛,柳映華抵擋不住,被震得“登登”直退至祠案前,但她退至祠案時,修地頓足縱起,往屋頂那個破洞射去! “呼!”又是一股勁風竟由那破洞灌下,又把她的沖勢逼落下來。

     “嘿嘿,你再敢沖突一次,老夫立刻把你兒子的頭打碎!” 柳映華一連被對方的強烈勁風阻擋,無法沖出祠堂,情知來人的武功高不可測,自己絕非敵手,心中暗想即使能夠沖到外面,也難保護兒子的性命,一時又驚又急,心如刀割,仰頭嘶聲悲叫道:“你是誰?我們母子與你無仇無恨,你何必這樣為難我們?” 那“降龍聖手”獰笑道:“老夫無意為難你們,隻要你交出那塊九龍香玉佩!” 柳映華怒叫道:“不!不!絕不……” 那“降龍聖手”又獰笑道:“好,看看這個”話聲中,祠案上的那個香爐,暮然憑空飛起,好像有一隻無形的手掌抓着它,竟在祠堂上慢慢兒兜圈飛翔着,而且竟有兩次由上官慕龍頭上飛過,接着又聽他尖聲怪笑道:“嘿嘿,老夫數到三,你若不把‘九龍香玉佩’抛出,立刻打破你兒子的頭……” 這一手神功當真駭人,顯見來人武功已達神化之境,柳映華吓得慌忙跳到上官慕龍面前以身擋住,顫聲道:“且慢,你聽我說……” “嘿嘿,你有什麼話要說?” “我可以考慮,但你必須給我一刻時辰的考慮時間,同時你必須遠遠退開這百姓祠二十丈之外!” “好啊,你把老夫當作三歲小孩不成?” “你若不答應,我就把‘九龍香玉佩’打碎!” “哼,那你們母子也别想活着出這百姓祠了!” 上官慕龍雖是個文弱書生,卻有一身書生傲骨,一聽之下,不禁勃然大怒,當即取出“九龍香玉佩”踏在腳下,大喝道:“死就死,我踏碎給你看!” 那“降龍聖手”似乎吃了一驚,忙道:“好,老夫答應你們就是,但你們若想乘機逃走,那是自掘墳墓,須知老夫不比别人,就是讓你們逃出一千裡,也照樣追蹤得到!” 話聲漸說漸小,最後一個“到”字斂處,人竟似已退到二十丈外! 上官慕龍連忙拾起九龍王佩揣入懷中,低聲問道:“娘,您打算怎樣?” 柳映華低聲答道:“自掘墳墓!” 上官慕龍心頭“咯”的一跳,張目詫聲道:“什麼,您要自殺?” 柳映華搖搖頭道:“不,你先别多問,快去藏骨室揀一根腿骨來!” 上官慕龍不知母親要那死人的腿骨做什麼,但一想時間無多,且依言行事再看,于是一個箭步跳到祠案後面,挑開那塊舊紅布,爬入藏骨室,摸索着找到一根死人腿骨,再出藏骨室時,隻見母親正在壁角下用長劍挖掘土地。

     柳映華接過腿骨看了看,把兩端骨臼斬斷,再把它交給上官慕龍拿着,繼續揮劍掘地,一面低聲道:“龍兒,你聽不聽娘的話?” “嗯,兒子當然聽您的話!” 柳映華笑一笑,長劍翻飛急掘不停,轉眼間,便掘好一個六尺長一尺半深的土坑,她又命上官慕龍把張挂在藏骨室外的那塊舊紅布取來,然後目注兒子正色道:“龍兒,快躺下去!” 上官慕龍離家門不過兩月,全無江湖經驗和機智,這時一聽母親要自己躺下土坑,這分明要活埋,不覺惶恐道:“啊……娘要把兒子活埋?” 柳映華點頭急道:“是的;這種最笨拙的逃命方法,常能騙過最精明的老狐狸,你快躺下去吧!” 上官慕龍這才恍然大悟,同時也明白了“死人腿骨”原來是作呼吸用的,頓時一陣惡心,駭然道:“這……這怎麼可以?” 柳映華面容一嚴,疾言厲色地道:“快躺下去,今天你要活命惟有出此一途!” 上官慕龍心慌意亂,惶聲道:“那麼娘呢?” 柳映華道:“娘自信可逃出那人的毒手,如那人追來搜索,你要等到确定他遠走以後才可出來,然後迳赴臨武栖鶴古棧等娘!” 上官慕龍簡直沒有考慮的餘地,當下隻得依言躺下土坑,把死人腿骨一端豎在鼻孔主,柳映華立将那塊舊紅布蓋上他全身,撕破一個洞使腿骨穿出,然後迅速堆土掩埋起來。

     她剛把上官慕龍掩埋妥當,那“降龍聖手”尖銳刺耳的怪笑聲已遠遠飄來:“嘿嘿,一刻時辰已到,你到底交不交九龍香玉佩?” 柳映華悶聲不響,提氣輕輕一縱,由屋頂上那個破洞飛了出去…… 一條黑影鬼魅般的閃入百姓祠中。

     當他一眼瞥見祠中已失了柳映華和上官慕龍的蹤迹時,先是神色一愣,接着沉臉一哼,飛起一腳将們案踢翻,電閃到藏骨室那個窗口張望一眼,随即仰身縱起,身如老鷹沖空,往屋頂那個破洞射去 不,就在他身軀即将穿出破洞之際,洞門口突然響起一個冷冰冰的聲音:“慢走!” 那個正要穿出破洞的黑影聞聲雙臂疾分,即時抓住屋上橫梁停頓身形,再橫身一飄落地,擡目一望祠門口,脫目驚呼道:“啊,是你!五師兄!” 赫然出現在祠門口的,是一個雙目瞽盲,手拄一支細竹竿的瘦老頭,也就是荊州淩霄堡主盲龍柯天雄。

     盲龍柯天雄一聽對方驚呼,冷漠的臉孔上也閃過一抹詫異之色,開口問道:“哦,是六師弟麼?” 一點不錯,這個開口驚呼的正是豫州弄月莊主病龍柴亦修,他對于盲龍柯天雄的突然出現,面色竟有些陰晴不定,幹咳着笑道:“是的,小弟剛才聽到這附近有人發出怪笑,所以趕過來瞧瞧,不想五師兄也來了!” 盲龍柯天雄道:“愚兄也是聽到笑聲才趕來的,怎麼樣,有何發現麼?” 病龍柴亦修道:“沒有,小弟進入這百姓祠時,已不見一點人影!” 盲龍柯天雄伸出竹竿向前探索幾下,然後舉步入百姓祠時,一面又問道:“你那新收的徒弟還沒找到?” 病龍柴亦修歎氣道:“沒有,不知那家夥為何要劫走小徒?唉……” 盲龍柯天雄沉默半晌,緩緩道:“我想他是存心折辱咱們八龍,所以咱們非盡力把那孩子找回來不可!” 病龍柴亦修搓手歎道:“唉,他折辱的隻是小弟一人,還是由小弟自己來找妥當些……” 盲龍柯天雄眉頭一皺,不悅道:“你自信可找回來麼?” 病龍柴亦修陪笑道:“大概可以,小弟已派人将這湘境一地的各要道把守住,那家夥想帶着小徒逃出此境諒非易事!” 盲龍柯天雄臉色微變,沉聲道:“你這樣做通知過誰了?” 病龍柴亦修幹笑道:“小弟并未忘記這湘境一地也是五師兄的地盤,但這次情形特殊,而且小弟也正想通知五師兄呢!” 盲龍柯天雄冷冷一笑,道:“你徒弟是昨晚被劫的,這種‘特殊’事情,你早就預料到會發生麼?” 病龍柴亦修又幹笑道:“不,隻因今年大師兄在會前兩月就通知咱們燈會的一切事宜由他全權布置,小弟不知他是怎樣布置的,因此派了幾個人來,咳咳……” 盲龍柯天雄面上隐現怒容,提高嗓門悍笑道:“哦,原來你不信任大師兄?” 病龍柴亦修目光一閃,随也提高嗓門哈哈笑道:“好說,五師兄也不見得很信任大師兄,譬如昨晚那一千多個觀會者,當中隻怕有二分之一是你‘淩霄堡’的人吧?” 盲龍柯天雄面孔抽搐了幾下,忽然怒容盡斂,和顔悅色的輕笑道:“其實愚兄本人并不介意你把部屬帶入此境,怕的是你我部屬又要發生無謂的糾紛,這對咱們師兄弟總不大好。

    ” 病龍柴亦修也立刻改以溫和親切的語氣笑道:“是的,所以小弟事先曾嚴令他們除注意尋找小徒外,不得再與師兄的部屬發生磨擦!” “這就好,現在你我不妨坦白相待……” “咳咳,五師兄有何指教?” “關于你那新收的徒弟,愚兄聽說他面貌酷似咱們的九師弟,嘿嘿,本來天下之大是無奇不有,有些人面貌相同并不奇怪,但那孩子忽然被那偷點龍燈之人劫去,卻教人無法釋懷,師弟可肯對愚兄坦誠相告?” “五師兄想左了,那孩子的确叫‘陸志劍’,他和九師弟毫無關系!” “晤,那麼這事姑且不談,現在你把他喊過來吧!” “什麼?” “躲在這祠中的人呀!” “這祠中除你我之外沒有别人呀!” “嘿嘿,六師弟真會裝佯,愚兄眼睛雖看不見,聽覺可不比人差,這詞堂中明明有第三個人的呼吸聲音!” 病龍柴亦修神色一震,兩眼寒芒暴射,擺頭迅速将整個祠堂掃視一遍,又跳到藏骨室的那個窗口凝神谛聽一陣,轉回盲龍身邊搖頭苦笑道:“隻怕是五師兄發生錯覺吧?這祠堂中除你我之外,鬼也沒有一個!” 盲龍柯天雄含笑不語,左手在腰間一探一揚,蓦然發出“叭!”的一聲脆響,一條長達丈五的索鞭業已卷到埋藏上官慕龍的壁角上方,去勢之快無與倫比。

     但是他的龍須縱然快如閃電,卻仍卷了個空,隻因他雖然聽出那壁角處有人在呼吸,卻萬萬想不到呼吸者竟是躺在地底下。

     病龍柴亦修見他疑神疑鬼的向壁角掃出一鞭,面上不由泛出一絲譏笑,笑聲問道:“五師兄聽出那角落裡有人麼?” 盲龍柯天雄沉聲道:“不錯,他就站在那裡!” 病龍柴亦修道:“現在還站在那裡麼?” 盲龍柯天雄凝神聽了片刻,微訝道:“奇怪,現在那呼吸聲沒有了!” 病龍柴亦修哈哈笑道:“五師兄的聽覺天下無雙,手中兩條龍須鞭更是每發必中,如果這祠堂中還有第三人在,他縱能逃過你的一鞭,但他在移動腳步躲避時,難免會帶出一點聲響,五師兄有無聽到那一點聲響?” 盲龍柯天雄當然沒有聽到那一點聲響,是以滿臉流露迷茫之色,哺哺道:“真奇怪,愚兄剛才分明聽到有人在呼吸-一你看那堵牆上有無窗戶?” 那堵土牆上确有一個小窗口,病龍柴亦修這才神色一動,自然而然猜想到那呼吸者剛才可能躲在祠堂外的窗口下,而那人也可能就是自己“要”的人,當下也不答複盲龍的話,飛身便往祠外電掠出去。

     盲龍柯天雄聽覺何等犀利,一聲冷笑,緊接着縱起疾掠而出。

     這時天已破曉,但天地變得格外黑暗,病、盲二龍飛繞百姓祠搜索一遍,又雙雙縱入墳場搜索,當然那是毫無所獲的,因此他們并未再轉回百姓祠,迳自離去了。

     不久,天亮了,百姓祠外傳來一片吱吱喳喳的鳥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