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 章 淚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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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北羽注視一簍、一簍的翎羽,長長歎了一月氣。

     初入橫江居,原是想将“離别羽”的心法上更進一層。

    尤其那日和兵本幸一戰,猶是叫那雙刀割了兩道血口子。

     顯然,是羽梗上的爆發力尚不足以抵擋對方的刀勢! 如果,出手的人,刀再快一點、再猛一點,隻怕躺下的便是李北羽他!所以,他必須再突破才可以,尤其是羽梗接觸物體時瞬間爆發、回轉出來的力量,更要加強! 如是苦練腕力、外關穴直通引丹田氣機、扭身;十五日後,他通知外頭送入一十八面銅鏡來。

     在這間練武房内,上、下各一大面。

    四周,則按以十六方位十六面。

     如此,無論由任何角度出手、變化,自己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這種練武方式為李北羽所首創,爾後,竟然成為武林上練武的一種經典。

     據統計,由萬曆四十一年(西元一六一三年)到明熹宗天啟二年(西元一六二二年)荷蘭人攻澳門之前。

    這十年内,銅鏡的銷售量達以往約三十七倍半! 李北羽便如此昏天暗地苦練,全然忘了日夜交替。

     往往,自門縫口放進來的食物,竟有達三天三夜未曾動用。

     杜鵬有好幾回想沖進來,看看這位鳥朋友還安好否? 玉滿樓阻止! 他的理由是:“你不相信你的朋友?” 玉珊兒當然也是心急如焚,這個李北羽簡直太不将人看在眼裡了嗎!怎麼,得到手的東西就不珍惜啦? 男人! 衛九鳳笑摟着她女兒道:“娘在懷你的時候,你爹正是草創玉風堂之際。

    為了一套玉風劍法曾有三個月零七天沒見到人。

    怎的?沒幾天就……” 所以,我們玉大小姐隻有忍下來。

     萬曆四十年,十二月三十日,除夕,有雪! 李北羽趴在地面的銅鏡上,看着自己這付狼狽相不禁好笑。

     簡直此那“乞丐王”王克陽還要像叫化子。

     他搖搖頭,随手取了一支散落在面前的翎羽,苦笑瞪着! “羽毛啊──,羽毛!”李北羽苦笑喃喃道:“你真的是折磨死人,誰叫你這麼輕?” 優點和缺點是同時存在的。

     因為翎羽輕,所以在内勁運用的變化上,可以達到鬼神難測的角度和方位! 相同的,因為輕,所以它的破壞力便大大的少──。

     他苦笑,也不知趴了多久,直到那脖子酸了,才翻了個身以面朝上。

    上方,銅鏡可也不留情的反映出我們李大公子的狼狽相。

     這麼一躺,又是老久!起先,他看着頂上銅鏡隻是好笑,漸漸,久了後不禁生起氣來。

     什麼意思,把哥哥我這副尊容映成這樣子? 一生氣,就懊惱;一惱,無明火起! 蓦地,李北羽大喝,已揚起右手翎羽,便要出手! 值此一刹那,天地間傳來轟然大響,無盡無藏,綿綿直震人心。

    同瞬間,李北羽心神一忘,翎羽自随揚起之勢奔出,羽毫散,散如霧濃。

     羽梗呢? 李北羽狂笑的沖出橫江居到了庭園。

     雪,已霭成一片白茫天地。

     他大笑,淚自眼眶出,落地,已成溜溜冰珠! 良久、良久,他忽然發覺有一雙眸子直投着他、他的舉手投足,他的一切、他的歡笑、淚水和……心! 玉珊兒! 玉珊兒已如雪人。

     佳人已伫立多久? 李北羽驚呼,直奔而至,連雪未拍,便雙臂抱住她。

    他流淚,為她的癡情而感動!她流淚,隻是因為他流淚! 忽然間,雪停了。

     忽然間,她不覺的冷了。

     情人的愛,已經溫暖天地間所有的寒冷。

     她笑了,叫他把耳朵貼近她的嘴唇。

    他依言貼了過去。

     她狡黠一笑,忽然,吸一口氣,很大聲、很大聲的叫道:“新年快樂……” 他捂住耳朵,她大笑。

     兩人戲成一團,玩起打雪仗的遊戲!直到他們的“好朋友”出現! 杜鵬咳了一聲,故作老成道:“孩子們,兩個人加起來都五十好幾了,還玩這種小兒遊戲?” 這二十三個字,杜鵬已經被丢了最少六個雪球。

     是可忍,孰不可忍! 所以,我們杜大鳥先生、林俪芬小姐、蔣易修員外、喜美子小姐,外加一個玉楚天先生便在萬曆四十一年正月初一,子時報春之時,大大的打了一場雪戰! 杜鵬看着那根翎羽梗兒,伸了伸舌頭道:“乖乖,是不是你鑿了一個洞插上去的?” 眼前,在衆人的頂上銅鏡,正正的直插一根羽梗! 李北羽大笑,眼中有光、有神。

     因為最後一次出手時,正逢洛陽城内迎春的爆竹。

     那驚天動地綿綿不絕的大響,駭動他心神一忘,便這一忘,落于無心,直似禅定。

     立時無争、無念、無欲! 便此出手,已然是大化玄機奧妙盡在其中。

     我佛不過如此! 每個人都笑了,為他們的朋友高興而笑。

    他們不但欽佩,也沉思。

     李北羽能,我們當然也能! “你倒天資不錯……”玉珊兒巧笑道:“可是──,我……我到現在還不知道…… 呃……你父母是誰?家世來曆如何?” 說着,臉竟然紅起來。

    原先,是要稱公婆是誰的──。

     李北羽大笑,道:“六年前會考,為什麼當朝願意送考題到洛陽來給哥哥寫?” 李北羽是進士,玉珊兒已經知道了。

     可是,她卻很奇怪為什麼朝廷願意這麼做! 李北羽笑道:“因為我爹你公公對朝廷有恩……” 玉珊兒臉一紅,順口問道:“公公是……?” “他爹叫李佛承!”杜鵬臉色有了恭敬。

    “是昔年『宇内三仙』李風雪的六世孫。

    所以……,這隻秃鳥便是第七世……” 葬玉的心一直往下沉。

     身側,埋香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正月十五,元宵。

     李北羽和玉珊兒成親日。

     更叫她們錯愕驚駭的,是雷殺的死! 從小,雷殺隻是告訴她們父母已亡。

     卻殊不知,身旁的刀斬門門主竟然是她們親生的父親! 蕭飲泉沉痛的道:“李佛承和他的後代都該死。

    ” 玉風堂已然宣布于江湖,李北羽正是李佛承的獨生子!所以,這筆仇也得計算到李北羽頭上! 她們下的了手? 葬玉望向埋香,眼中,盡是無限詢問、茫然、和……悲哀! 香深深吸了一口氣,反問蕭飲泉道:“你看,該怎麼行動?” “找狄雁揚!”蕭飲泉冷笑道:“用狄雁揚來釣李北羽上鈎!” 因為,刀斬門和狄雁揚是死敵,所以找狄雁揚李北羽一定不會有所疑心。

    而且,李北羽知道狄雁揚有難,而且下手的又是葬玉和埋香,他一定會出現在兩人的面前! 然後呢? 葬玉不敢想,身子已經顫抖了起來。

     身旁,埋香何嘗不是輕顫着? 蕭飲泉冷冷道:“然後殺了李北羽,為你們母親報仇!” 狄雁揚心情覺得好極了。

     從去年底找到今年頭,終于查到葬玉、埋香兩個女殺手的下落。

    上回,因着李北羽而放過了她們;這次,那能叫她們逃掉? 當然,他記得答應過李北羽,隻廢掉兩人的武功。

     棗陽城東南,盡水河畔的一間木屋,狄雁揚已然注視了三個時辰之久。

     由入夜時分到現在,那輪明月也偏了西。

     他長吸一口氣,身子無聲無息的貼近。

     屋内,正有熒火油燈洩出。

     狄雁揚輕輕探頭瞧入,隻見,眼前兩名農家女子正縫着衣服。

    身上,着的是平布衣裙。

     怪事,莫非這兩個女殺手真的退隐江湖,棄武從農啦? 狄雁揚不是不信,而是想知道正确的答案。

     所以,他故意弄出一點點聲響! 裡頭有了反應。

     埋香冷哼望了過來道:“天寒地凍,那位鼠輩幹這種偷偷摸摸的事?” 狄雁揚未答,他要看看眼前這兩名女人的反應。

     葬玉輕輕一歎,道:“閣下既然執意如此……。

    妹子,我們便任由他去……” 窗外的狄雁揚一愕,怪啦──,這兩個妞兒真的有這般好耐性? 此時,隻聽埋香道:“不行啦──,姐!凍死了人怎麼辦?說不定人家是梁上君子,也會害羞哪……” “那……,”葬玉點點頭道:“我們請他進來吧!” 說着,兩人緩緩站了起來,便往這戶窗牖走近。

     這下,可看的狄雁揚迷糊了。

    原先聽到葬玉說“請”字的時候,他已準備好随時閃避、出手、反擊。

     因為,江湖上的“請”就是用武力的意思。

     結果,人家竟然真的用一般的方法來“請”!這下,看的狄雁揚皺眉不已。

    心中戒備,亦大為減少。

     減少不是沒有。

    就在眼前兩位佳人到了窗邊的時候,狄雁揚忽的出手。

    手,破窗牖油紙,迅速點住葬玉和埋香的穴道! 葬玉和埋香投有任何動作,隻任狄雁揚出手。

     現在,狄大先生可以放心了。

     他仰天大笑,笑聲止于一半。

     因為,就在他腳下雪地,倏忽出現一雙手點了他一十八處穴道! 狄雁揚實在不信誰能埋在冰天雪地中熬上那麼久。

    他低頭,便看見冒出頭來冷笑的蕭飲泉! 玉風堂上下可着實忙了一陣。

     先是玉風堂和丐幫幫主王克陽締盟,共同對抗黑旗武盟的擴張。

     再來,便是李北羽成為玉風重的快婿。

     第三點,則是自正月十八後,玉風堂裡七位年輕人将共往王屋山尋找大鷹爪幫幫主彭廣漢和僵屍門門主白流花的下落。

     時間,是正月二十;也就是明天卯時出發。

     玉滿樓對一切安排很滿意。

     讓年輕人出外去曆練一番,對于他們以後做人處世總是有很大的幫助。

     或許會有危險。

     可是,經得起風雪雨霜的松柏才會更高、更挺、更特别! “就算我的孩子因此而死了……”玉滿樓堅決道:“我也絕不後悔。

    隻能對天說一句: 命!” 雲遊居裡,衛九鳳望着丈夫的俊偉,衷心的道:“我知道──。

    所以,你在我心目中是永遠的英雄、永遠的大丈夫!” 玉滿樓笑了。

     舉茗慢品。

     忽然,他和衛九鳳交換了一個眼色。

     玉滿樓沉聲道:“閣下那位?” 一聲冷哼,進來的是韋悍侯! 玉滿樓淡淡一笑,指茶幾的另一端道:“請坐……” 誰怕誰?韋悍侯可老實不客氣的坐了下來。

     随手,已自斟了一杯茶,自酌了起來。

     半晌,屋中三人沒交談一句言語。

     便此寂靜中,忽然一陣喧嘩聲傳來。

     銅鑼響中,有人大呼:“黑旗武盟暗襲……” 玉滿樓沒動,依舊淡笑飲茶;衛九鳳沒動,依舊幫玉滿樓倒茶。

     韋悍侯也沒動,隻是盯着玉風堂的主人! 李北羽才一沖出采月居便碰上了邢嚣! “啊哈──,四個嘴巴的,原來是你來搗亂!”李北羽叫笑道:“不怕到時呼天不應,叫地不靈嘛──?” 邢嚣冷笑道:“小子,你自以為風光啊?告訴你,今晚爺爺我就把玉風堂鏟掉!” “嘴巴多說話就大聲?”玉珊兒冷哼道:“邢四口啊──,邢四口,隻怕你見不着明兒的日升……” “哈……,”邢嚣大笑道:“玉大小姐──,死!” 随“死”字,邢嚣左右掌中各多出一道鋒刃,身子一振便劃了過來。

     我們玉大小姐雖然是新婚才三、四日,遇上這種搏命的事,她可真的是當仁不讓。

    立時,袖中一抖玉扇,沖迎了上前。

     李北羽可一點出手的意思也沒有,他欣賞着嬌娘子的出手。

     以玉珊兒的造谙,約莫三百招左右可以叫那邢嚣吃點苦頭。

     所以,他放心的很。

     就此時,又一道人影飛至,口裡大喝:“珊兒讓開,這老頭子是我的,别搶着争……。

    ” 哈!原來是玉大公子仗劍而來,一揮灑便加入了戰鬥。

     李北羽一笑,雙眉不由得一動。

     原來,這時玉楚天的出手已較以往大大不同! 那劍勢湛然,足足是行家出手。

     看來,那一個月半的密室苦練果然是不同凡響了。

     李北羽更放心了,他大笑道:“兩位兄妹别下手太狠哪──,哥哥我到前面看看──。

    ” 玉風堂前院戰事正緊。

     隻見,一個駝背的老頭子正領着上名的黑衣勁裝漢子和身着白衣的玉風堂弟子猛拼。

     李北羽一皺眉,那個老頭子不是駱駝是誰?他大笑打了個招呼:“老人家──,别來無恙乎?” 恙你的頭!駱駝乾笑一聲,道:“老人家身子可硬朗哪……” 李北羽點頭道:“那就好……” 說完,便注視起敵我狀況,隻見杜鵬、蔣易修、林俪芬、喜美子等四人正被困在一圈陣勢之中。

     較奇怪的,是列陣的人個個手執狼牙捧! 乖乖,這種重兵器打下,隻怕不立時腦袋開花? 駱駝身旁的四名劍客走近了來,立時,便站走了出手的角度,已然将李北羽鉗死在裡面。

     駱駝大笑,道:“李公子──,這四位是敝盟盟主座前的護旗四劍,你就慢慢享受吧!” 李北羽雙眉一動,眼前這四個一看就是高手。

    個個抱元歸一,雙目微垂,已然和天地混合在一起似的。

     這些人,年歲約莫五十左右,正是武功、心智、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