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刺明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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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在他身邊。

    他心知惡鬥難免,嘴上也就不客氣∶“似姑娘這等心狠手辣,人人皆可管教,豈獨是我?” 葉莺卻不攻來,而是垂首望着掌中的眉梢月發愣。

    顯鋒劍出于兵甲傳人之手,鬥千金自诩為天下第一神兵絕非虛言,吹毛斷發削鐵如泥,眉梢月雖以上好精銀再摻加玄鐵煉制而成,堅固異常,仍是難免破損,環牙上留下了一個小缺口。

    若非方才劍環一觸即退,定會被當場剖成兩半。

     眉梢月是葉莺心愛之物,大是心疼,幾乎掉下淚來,跺腳罵道:“毀我兵器,叫你拿命來賠。

    ”話音未落已朝許驚弦沖來,眼中滿是濃濃的殺氣。

     許驚弦盡管是第一次見到眉梢月這等奇門兵刃,但他這些日子都在研習《用兵神錄》,對天下任何兵器的原理皆了如指掌,大緻已可判斷出葉莺出招的路線,再加上陰陽推骨術料敵機先,盡管被葉莺一陣猛攻攻得狼狽不堪,敗相盡露,卻能勉強守住門戶,絲毫不退半步。

     葉莺見識了顯鋒劍的厲害,不敢與之硬碰,隻是繞着許驚弦遊鬥。

    船搖浪急,她卻如履平地,借勢施力,身子越轉越快;許驚弦不通水性,雖默念弈天訣法,故意露出破綻誘葉莺來攻,自己卻腳下不穩,出招大受影響,有幾次險些被眉梢月劃中。

     許驚弦知道再打下去必敗無疑,唯有激怒敵人或有一線生機,放聲大叫道:“這個又老又醜的女魔頭如此厲害,不知誰敢娶你?” 葉莺左環攻胸,右環抹喉,咬牙道:“天下的臭男人本姑娘一個也瞧不上。

    ”許驚弦偏頭閃過,顯鋒劍橫擋胸前,口中不停:“隻怕是沒人瞧得上你吧,所以才兇巴巴地見一個殺一個。

    ” 陳長江明白許驚弦用意,笑着接口道∶“普通男人自然看不上她,但丁先生就不同了,反正是個瞎子,長得再醜也可視而不見……” “啪”的一聲,葉莺在劇鬥中猶有餘暇抽身而退,在陳長江臉上狠狠刮了一記耳光,“叫你給我亂嚼舌頭……” 葉莺話音未落,突然腳下一震,船闆洞開。

    她猝不及防,險些跌落下去,堪堪站穩身子,一條灰影已從船下竄出,一拳擊向她胸口。

     原來船艙下灰衣人雖然受傷極重,但生死關頭逼出最後潛力,慢慢積蓄着體能,窺準時機發動突襲。

     葉莺處變不亂,沉肩垂肘及時隔住這一拳。

    灰衣人吐氣開聲,大拇指已疾按在葉莺左臂上。

    這一指已拼盡他全身氣力,一招得手,再也支撐不住,雙膝一軟,坐倒在船闆上。

     隻可惜灰衣人強弩之末,匆忙出手,這一指雖是勁疾力猛,卻未能點中穴道。

    葉莺痛徹心扉,殺機頓起,擡腳對着灰衣人太陽穴上踢去。

    許驚弦恰好趕來,拉住灰衣人拼力往後一拽,閃開了這必殺一腳。

     灰衣人死裡逃生,略微歎息,又噴出一口血來。

    葉莺閃過一旁,怔然望着許驚弦,眼中神色古怪。

    而陳長江則是哈哈大笑∶“這小子模樣機靈,其實卻蠢到了極點,不過卻令我陳長江衷心佩服。

    方才多有得罪,來生再報。

    ” 原來許驚弦反應敏捷,灰衣人方一現身,他已立刻趁機近前發劍。

    眼看就要剌中葉莺肩窩,但見到灰衣人遇險,下意識地先伸手将他拽出,這一劍便剌在了空處。

    每個人心裡都十分清楚,剛才那稍縱即逝的一刻是殺傷葉莺的最佳時機,但許驚弦卻選擇了先救灰衣人。

    錯過了這個機會後,許驚弦、灰衣人與陳長江恐怕都會付出生命的代價,與生俱來的俠者天性讓許驚弦做出了本能的反應,雖令人敬重,但在這種情形下卻未必值得。

     葉莺回過神來,冷哼一聲:“傻小子自命俠義,隻配去江底喂魚。

    ” 許驚弦大笑道:“勝負未決,言之尚早。

    ”他見葉莺的左臂受了那灰衣人一指,雖然看似無甚大礙,但動手之際總會受到影響,自己要想活命,唯有全力以赴,所以棄守轉攻,挺劍往她左肩刺去。

     葉莺凝立不動,左臂酸疼一時使不出力來,便集力于右手靜待許驚弦上前。

    忽見許驚弦眼中一亮,随即聽到身後風聲勁疾,竟似有人偷襲。

     這一下大出葉莺意外,她背靠江水,也不知敵人如何能掩近,無暇思索,右臂反揮而出,眉梢月漾起一道銀光,圈住她的腦後。

    但在出招的—瞬間,葉莺眼角餘光已望見襲擊自己的竟是一隻黑色的大鷹…… 原來扶搖方才被陳長江劈中—記掌風,隻得高飛于空中。

    雷鷹極忠于主人,扶搖雖明知難敵,卻依然不離不棄地跟緊小船,伺機相救。

    船上風雲突變,扶搖在空中望得一清二楚,見許驚弦躍上船頭與葉莺交手,便認定了葉莺是敵人,俯沖而下,利喙對準她的後腦啄去。

     雷鷹号稱鷹中之帝,無論力量、速度、智力、反應皆屬上品,這一撲一啄之力大得驚人。

    但葉彎武功太強,又是蓄勢待戰,這一揮之力絕非扶搖能敵。

    許驚弦見扶搖遇險,大驚失色,也顧不得什麼招式,挺劍疾沖顯鋒劍直搠,迫她自救。

     誰知葉莺察覺到偷襲者是鷹非人,竟然不合情理地右手一滞一縮,眉梢月反彈回袖中,僅以手指撥開利喙,反掌托住鷹翼往上一舉,扶搖尖聲鳴叫着振翅長起,葉莺全身力道先發再收,内息倒錯,胸口如受重棰。

    與此同時,許驚弦長劍已至:葉莺擡起左手欲格擋顯鋒劍,受傷之下動作遲緩,匆忙間隻好往一旁俯跌去。

    但看那勢道,這一劍仍将釘在她的面門上…… 許驚弦萬萬未想到葉莺竟會為了扶搖不惜自傷,幸好他志在救愛鷹,本無傷敵之意,匆匆一擰手腕,顯鋒劍貼着葉鸶面門偏出,隻将她蒙面的黑紗挑下。

    許驚弦左手下意識探出,正扶在身體失去平衡的葉莺腰間,竟抱個溫玉滿懷。

    一時兩人都呆住了,相對愕然。

     葉莺露出面容,但見她淡眉亮目,直鼻小口,尤其肌膚白嫩細膩,如冰雪般瑩潔,如美玉般無瑕,真正當得起“吹彈可破”四字,雖非傾城傾國的絕世美女,但姿色亦屬中上,當然不是什麼醜八怪。

     許驚弦起初見葉莺武功高得驚人,沒有十數年之功絕難做到,所以才罵她是“又老又醜的女魔頭”,誰知瞧上去她不過十五六歲,竟是個與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小姑娘……而更令他吃驚的是,他并不是第一次看到葉莺,這張面孔竟然曾經出現在他的睡夢中。

     刹那間許驚弦明白了一切前因後果,怪不得在三香閣時就感覺葉莺的聲音熟悉,而她對自己态度頗不友善,那是因為她就是峨眉山報國寺中遇見的那個蒙面青衣人。

     原來那一日葉莺接到擒天堡的任務前去峨眉山,卻陰差陽錯地被許驚弦困在大雄寶殿的高梁上足足兩個時辰,自然氣憤不過,所以偷偷跟蹤他伺機行事。

    依葉莺的性子,本要狠狠給許驚弦幾個耳光,誰知許驚弦在金頂上偶遇楚天涯,喝得酩町大酵,葉莺哪有耐心等他醒轉,又自重身份不屑趁他糊裡糊塗時下手,隻好留下那一句“小子,有種就去涪陵找我吧”……而許驚弦當時醉得昏天昏地,全然不辨現實與夢境,又隐隐記得替楚天涯傳信之事,于半夢半醒之間把葉莺當做了焰天涯之主封冰,随即鬼使神差地來到涪陵…… 許驚弦一怔之下想通原委,但見葉莺眼中兇光一閃,冷喝一聲:“放手!”張口噴出一枚棗核釘。

     許驚弦反應極快,及時一偏頭,棗核釘從他耳畔擦過,勁風撕扯得耳根火辣辣地疼痛。

    許驚弦大駭,何承想葉莺口中竟還藏有暗器?隻要動作稍慢半分,被暗器釘入腦中,哪還有救?此女年紀雖小,但出手陰狠毒辣斤有周身層出不窮的法寶,“女魔頭”之稱呼絕對名副其實! 許驚弦惱怒之下,正要發力把葉莺往地上摔去,目光到處,卻見她—縷濃黑的發渾若無依地貼在那白皙的脖頸上,手指觸及她腰間,溫軟細滑,心頭不知怎麼就是一軟,急急松幵了手,一句“得罪”尚未出口,右腿便傳來—陣劇痛,已被葉莺結結實實踹中。

     許驚弦疼得大叫一聲,被這一腳踢得飛出幾步之外,顯鋒劍都幾乎脫手。

    葉莺身體一觸船闆,立時彈起,掌中眉梢月飛旋不止,滿面殺氣地朝許驚弦走來。

     葉莺的面容雖然清秀,卻遠非完美,甚至還顯得稚氣未脫。

    但就在這一瞬間,卻乍然給人一種超凡脫俗的驚豔之感。

    頰、眼、眉、鼻、口皆煥發出異樣的光彩,原本靜止的五官仿佛在她的冰肌玉膚上流動不息,似是被那彌散的殺氣催開了勃勃生機,從而鮮活起來。

    這是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麗,令人為之歎息、為之惘然、為之凄傷、為之眩惑。

    但在流光溢彩的面容下,卻掩蓋不住那冰冷而殘酷的一線殺機,映着煙波江月、澄浪碧濤,将三分溫澤的妩媚盡融化在那七分妖娆的綽約之中。

     許驚弦目瞪口呆,呆呆望着越來越近的絕世姿容,幾乎生出“放棄抵抗、甯任自己死在她手裡”的念頭。

    旋即清醒過來,擡劍禦敵,但右腿疼痛難忍,隻好半跪于地,做最後絕望的拼殺。

     不獨許驚弦,一旁的陳長江與灰衣人亦驚得瞠目結舌。

    明知此刻決不該束手待斃,卻甯願“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何況他二人重傷在身,根本無法抵抗妖氣逼人的葉莺。

    此時此刻,還有誰能救得了他們? 小船猛然一震,不可思議地在奔流不止的江水中停了下來。

    江中一塊礁石上,竟穩穩坐着一人,身披蓑衣,憑江垂釣。

    他臉孔藏在陰影中瞧不真切,唯見一雙精芒四射的眼睛透着寒光。

     春江月夜,臨江憑釣,本是何等雅事?但蓑衣人那一根長長的釣鈎,卻是緊緊扣在小船的船腔之上。

    小船沿江直下,力逾千鈞,卻被他靠一己之力生生攔住,身體穩若磐石,宛若中流砥柱。

    那釣絲也不知用何材料所制,繃得筆直卻不斷。

     船上四人正自驚疑不定,一聲大喝從蓑衣人口中發出,響若驚雷,震耳欲聾,蓑衣人沉腰坐馬,空着的左拳重重擊在江面上。

     巨浪狂濤霎時湧起,立起一道足有八尺高的水幕,朝着小船撲來。

    逼到近前,不幕中一團球形水浪破幕而出,恍如鐵拳,直砸向葉莺。

     蓑衣人這一出手,當真是千軍辟易勢不可當,渾不似人力所為。

     葉鸾滿臉殺氣頓時消散無蹤,面現驚容,那足可颠倒衆生的冷豔美人立刻恢複為一個驚慌失措的小女孩,仿佛被施了魔法。

    她眼見巨浪奔湧而來,不敢硬擋,猛一跺足騰空而起鑽入水中,再露出頭時已在數丈之外,宛若遊魚,水性竟然好得出奇。

     水幕迎空撲至,将船上的三人淋得濕透。

    三人渾如不覺,呆呆望着蓑衣人,許驚弦目光驚詫,陳長江隐含畏懼,灰衣人臉上則是一種平靜的絕望。

    灰衣人緩緩收杆,硬生生将小船拉至礁石前。

    擡頭望定灰衣人,濃眉下目光銳利如箭:“廣天行兄别來無恙啊。

    ” 灰衣人釋然般一歎:“相較于那葉莺姑娘,我倒更願意死在龍堡主手裡。

    ” 蓑衣人豪然大笑:“廣天行兄言重了,若隻是想你死,又何需我龍吟秋親自出手?”如此絕世的武功,如此迫人的氣勢,除了擒天堡主、位列六大邪派宗師之一的龍判官,還能是誰? 許驚弦四年前曾在涪陵城郊的困龍山莊見過龍判官一面,不過那是被甯徊風偷梁換柱假冒龍判官的禦泠堂弟子周全,真正的龍判官則被軟禁在獅子灘地藏宮中。

    如今見到真正的龍判官,面貌與當年周全的裝扮雖無二緻,但眉眼間的氣質迥然不同,宗師氣度撲面而來。

    再加上方才那威勢淩人的出手,霸道無匹的内力,沉穩犀利的眼神……直到此刻,許驚弦才明白縱橫川蜀數十年的一代枭雄确有其過人之能,絕非浪得虛名。

     灰衣人聽龍判官如此說,大惑不解:“既然龍堡主不想要我的性命,又為何派人陰魂不散地追殺?” 龍判官緩緩道:“擒天堡要殺你,并不代表我想殺你。

    ” “龍堡主是在玩字謎麼?恕我不懂你的意思。

    ” 龍判官目光炯炯,緩緩道:“要殺你的人是丁先生。

    ” 灰衣人笑了:“不知我還可以稱你一聲龍堡主麼?”他有意将“堡主”兩字加重語氣,任誰都聽得出暗藏的一絲譏諷,許驚弦不由暗暗替他捏把汗。

     龍判官一挑濃眉,一字一句:“甯徊風的前車之鑒,龍某須臾不敢相忘。

    ”這本是他的奇恥大辱,卻當衆說了出來,泱然氣度倒令許驚弦刮目相看。

     灰衣人正色道:“既然如此,龍堡主為何還任由丁先生執掌大權?” “擒天堡重出江湖,必須借重各方面的力量。

    丁先生智謀高絕,神機妙算,不用他豈不是太可惜了?不過我心中有數,不會任其胡作非為。

    ” 灰衣人冷笑,出腰間掌印:“看來龍堡主并不認為這是胡作非為了。

    ” “丁先生妄想殺明将軍一舉成名,我卻有自知之明,從未忘記擒天堡與将軍府昔日的盟約。

    若不然,今日也不會出手救你……” “丁先生要殺明将軍!”許驚弦大吃一驚,盯着灰衣人,“你到底是誰?” 灰衣人擡起右手,舉起大拇指,傲然道:“将軍府憑天行。

    ” 許驚弦渾身一震,他當然知道這個名字。

    身為将軍府五指之首,憑天行乃是将軍府中僅次于明将軍、水知寒與鬼失驚的第四号人物,萬萬想不到自己與明将軍不共戴天,卻鬼使神差地救了他的得力愛将。

    他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鹹一起湧上,怔然說不出話來。

     龍判官不動聲色,将許驚弦臉上的複雜神情盡收眼底,又對憑天行繼續道:“我雖不同意丁先生的計劃,但聯合滇蜀各大勢力之舉卻深合我意,所以才任由丁先生行事。

    天行兄或許不明白我的苦心,但明将軍必能理解,今日出手救你,就是想讓你把丁先生的計劃如實告知明将軍,同時也請他知道,我龍吟秋自始至終都是他的盟友。

    ” 憑天行半信半疑,沉吟道∶“龍堡主有什麼條件?” “很簡單。

    我助明将軍掃除異己,他則幫擒天堡重新确立江湖地位。

    ” “我可以替龍堡主轉達,卻不敢保證将軍是否答應你的條件。

    ” 龍判官侃侃而談:“南疆地勢險惡,泰親王實力猶存,更有烏槎國兵力相助,再加上滇蜀各方武林勢力在一旁虎視眈眈……明将軍雖有不敗之師,孤軍深入之下供給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