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涪陵驚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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苛捐雜稅重了,三大會便出面與官府交涉,連官府也得容讓一二。

    當然,每個月也必須交給他們些銀兩,以保一方平安。

    ” “你說今日三大會一齊出動,将要發生什麼事嗎?” “聽說三大會聯同涪陵城周圍的十四家小幫派齊聚三香閣,要迎接擒天堡來的大人物……” “三香閣、擒天堡。

    ”藍衣少年喃喃念着這兩個名目,臉色微變,呆怔片刻輕聲道:“有勞船家,這就撐船靠岸吧。

    ” “小哥莫不是要入城?” 藍衣少年露絲揶揄的笑:“既然到了涪陵成,當然要去三香閣見識一下,順便也看看那擒天堡的大人物。

    ” 船夫一驚,連連搖手:“小哥有所不知,那擒天堡就位于豐都獅子灘頭,離此不過四、五十裡地,順江而下最多兩個時辰的船程。

    擒天堡前些年勢大,莫說涪陵城,就連半個川東也是它的地盤。

    但四年前擒天堡鬧了内讧,又與滇南的媚雲教打了一場,元氣大傷,三大會這才有機會出頭,當年結盟也是為了對抗擒天堡。

    這次擒天堡來人隻怕其意不善,弄不好就會引起幫派火并,你去趟這渾水就不怕引火燒身麼?嘿嘿,我原本不該多說什麼,但見小哥面善,實不忍見你受害,所以才好心提醒你一聲……” 藍衣少年若有所思,擺擺手示意船夫不必再說,隻管開船。

    船夫見藍衣少年如此,心裡不由突突一跳,暗忖人不可貌相,這少年雖然年輕,但行迹古怪,莫非與那擒天堡派來的人有關?再也不敢多說半句,當即解錨運槳,一面暗責自己多嘴多舌。

     這個藍衣少年正是許驚弦,他本打算回家鄉滇北清水小鎮,但在峨眉山偶遇浪子遊俠楚天涯,與之共醉一場,隐約記得醉夢裡有一位陌生女子讓他去涪陵城找她,那夢境似真似幻,實是難辨真假,一直在他心頭勾留不去。

    若按夢裡的情形,那陌生女子應該就是焰天涯之主封冰,到底是因為聽了楚天涯的留言方有此夢,還是封冰當真來過?又想到在無名山洞中亦曾聽香公子提及與一衆非常道殺手在涪陵城相會,不由動了前去一探究竟的念頭…… 于是許驚弦下了峨眉山後一路南行,到了金沙江邊,改道沿江而行,一大早到了涪陵,雇船至江心孤島上。

    他望着澎湃江浪,想到四年前被擒天堡的日哭鬼擄走,沿江坐船至涪陵,正是在這裡看到暗器王林青橫江攔舟,其後又在三香閣中與蟲大師、花想容、水柔清等人相遇。

    如舊地重遊,斯人已逝,英姿猶存,不免心頭隐隐疼痛,不禁傷懷。

     四年前,禦泠堂紅塵使甯徊風潛伏于擒天堡中,明裡為擒天堡的師爺,暗中卻移花接木,以禦泠堂弟子周全假冒擒天堡主、名列邪派六大宗師之一的龍判官,并在困龍山莊設巧用鐵罩困住林青、蟲大師等人,若非許驚弦靈機一動誘甯徊風火攻,包括黑道殺手鬼失驚、京師“妙手王”關明月等人都将命喪其中。

    林青脫困後發出暗器射瞎甯徊風一目,然後才去獅子灘地藏宮解救出被甯徊風軟禁的龍判官。

     甯徊風自知事情敗露,索性率擒天堡不明真相的徒衆遠赴滇南進攻媚雲教,媚雲教教主陸文淵當場被殺,五大護法中的費青海與景柯亦陣亡,而擒天堡設在大理的近千伏兵則是全軍盡沒,擒天六鬼中鎖神、纏魂死于亂軍之中,許驚弦的義父許漠洋也在此役中受甯徊風暗算,最終客死萍鄉城。

     經此變故,擒天堡與媚雲教兩敗俱傷。

    擒天堡一蹶不振,判官雖然複出,但勢力已大不如前,涪陵城原本是屬于擒天堡的重要分舵,其中以船商為主的鐵楫會、牧商為主的馳骥會、鹽商為主的井雪會皆附膺于擒天堡,趁機結成聯盟自立門戶,從此脫離了擒天堡的控制。

     許驚弦聽了船夫的一番話,大緻明白了涪陵城的形勢。

    他對擒天堡與涪陵城幫會的沖突并無興趣,隻是想起當年日哭鬼擄走自己時雖然不懷好意,又惡言惡語地要吃了自己,但一路相處下來,彼此間卻不覺生出深厚的感情,後來日哭鬼為了維護自己還被甯徊風打了一掌,幾年不見,不知他現在是什麼狀況?若那擒天堡的使者是日哭鬼最好不過,不然也可找機會打聽一下他的消息。

    日哭鬼曾對自己說起往事,念念不忘要找殺害他妻兒的罪魁禍首高子明報仇,而髙子明化名高德言藏身京師,成為刑部的五大名捕之一,最後正是死在自己手裡,于情于理都也應當通知他一聲。

     除此之外,許驚弦想見日哭鬼還有另一層用意。

    四年前太子禦師、黍離門主管平為除去林青,在平山小鎮設計綁架許驚弦,林青千裡追蹤直至京師,唯恐對方殺人滅口,無奈之下隻好公然宣稱許驚弦是明将軍的克星。

    此言雖然真假難辨,但出自暗器王之口,誰敢不信?再經江湖上好事之人一番添油加醋、以訛傳訛,自此“許驚弦”這個名字在江湖上可謂是赫赫有名,無人不知。

    但許驚弦在錫金呆了幾年後形貌大變,面容上已完全沒有當年小弦的影子,心想日哭鬼曾與自己朝夕相處數十天,若是連他都認不出自己來,日後便可另換一個身份,行走江湖也方便許多。

     小船緩緩往岸邊行去,許驚弦不虞惹人注目,輕撫鷹羽低聲道:“扶搖啊扶搖,我有事去涪陵城中查看,你也不妨四處遊玩一番,晚上在這裡聽我哨音相會,如何?”扶搖靈性十足,雖不通人言卻懂得主人的意思,當即振翅而起,在空中盤旋數圈後消失不見。

     船夫在一旁看得又驚又羨,暗暗咂舌,越發認定了許驚弦大有來曆。

     碼頭擁擠,船隻難以盡數泊岸,都停在船埠之上。

    并列的三條船埠之中,最寬闊的一條用于裝卸貨物,次寬的則用于上下行人,皆是忙亂不休,而最窄最長的第三條船埠卻空空蕩蕩,并無船隻靠近,不知有何用途。

     用于上下行人的船埠十餘個船位都已占滿,小船隻好在江上兜着圈子,直等了半柱香,才聽到碼頭上有人招呼道:“王三哥快過來吧,這裡還有個空位。

    ”船夫應了一聲,将小船靠岸,正在第二、第三條船埠之間。

     許驚弦剛剛下了船,就見一葉輕舟悠悠行來,不偏不倚地停靠在第三條船埠的盡頭。

    隻聽到周圍有人小聲道:“來了來了……”聲音微微顫抖着,似是興奮,又似緊張。

    他正覺得蹊跷,不由駐足張望。

     隻見從小舟上下來了兩個人,一人頭戴一頂蓑笠,身着青色長袍,佝偻着腰背,手持一根竹竿,點點劃劃地上了船埠,看不清他相貌,僅從步伐神态上判斷應該是位盲眼老人;另一位黑衣人長發散肩,身材修長窈窕,面上象着一層黑紗,僅露出一雙眼睛,乃是一位女子。

     黑衣女子扶着盲目老人,緩緩往岸邊行來。

    江風将女子一襲黑衣吹得貼在身上,婀娜娉婷,望之不由心生绮念;而老人卻似不堪風寒,走幾步便搖搖晃晃,仿佛不小心便會跌入江中,讓人不禁為他捏着一把汗。

    一個是風燭殘年,一個是輕盈健美,走在那長長窄窄的船埠上,形成極端的對比,令人惋歎老天造物是何等不公。

     忽然身後一陣騷亂,卻是一隻滿載重物的貨船失去控制,徑直撞在碼頭上,将碼頭上一根木樁撞斷,那木樁上本是拴着幾匹高頭駿馬,受此一驚,馬兒頓時四處散竄,馬主口中呼喝,路人紛紛躲避,碼頭上亂作一團。

    其中一匹最為神駿的白馬沖出人群,左右無路,便往第三條船埠上直奔而來。

     那船埠本就狹窄,僅容兩人并肩而行,若被這驚馬一沖,那盲目老人與黑衣女子避無可避,就算不被奔馬踏中,勢必也會被擠落水中。

     許驚弦恰好就在船埠近處,見此情景無暇思索,一個箭步跨出,正攔在驚馬前行的方向,卻見那馬兒兩眼血紅,口泛白沫,狀若瘋癫。

    事變頃刻已不及細想,許驚弦心知憑自己的功力難以力挽奔馬,猛然側身讓過馬兒,眼明手快—把抓住懸于空中的缰繩,瞅準立于旁邊的一根石柱,迅速地将馬緩在上面繞了幾圈。

    奔馬從許驚弦身邊疾馳而過,相差不過毫厘之間,卷起的狂風幾乎将他掃入江中。

     白馬剛剛踏上船埠,缰繩已被拉得筆直,“啪”的一聲從中斷裂。

    馬兒受此一挫,身形稍緩,說時遲那時快,許驚弦飛身而起,端端落在馬背之上,雙手揪住馬鬃,用力一提,馬兒吃痛,長嘶一聲人立而起,前蹄再踏下時方向已偏,落在船擇之外的江岸淺水中。

     許驚弦腰腹用勁,飄然離開馬背,穩穩落在碼頭。

    聽到人群中響起喝彩之聲,微微一笑,朝四周抱拳作了一揖,心口卻是莫名一痛,原來竟情不自禁地模仿了當年林青截舟救險後答謝百姓的動作。

     那馬兒的主人慌忙跑上前來救援落水的白馬,口中不冷不熱地答謝:“幸得少臂俠出手相助,請教尊姓大名。

    ” 許驚弦幾乎脫口說出自家名号,幸好話到嘴邊及時忍住,報出化名:“在下吳言,初來涪陵。

    些許小事無須挂齒。

    ” 馬主人救上馬兒,冷冷望了許驚弦一眼,低聲道:“我家主人得知後必有重謝,吳少俠保重。

    ”轉身離去。

     許驚弦感覺對方那一眼中仿佛别有他意,微微一怔。

    他在錫金呆了三年,多與牲畜打交道,回想那馬兒的情景不似受驚倒像是中了什麼奇毒,恐怕是有意為之。

    難道是針對那盲目老人與黑衣女子? 許驚弦回頭望去,隻見那老人與女子依舊不疾不途地緩步前行,不見絲毫驚惶,仿佛發生的一切全然無關,隐隐覺得不妥。

    不過他最恨陰謀詭計,不管那馬主人是什麼來曆,用這樣的方法對付一個瞎眼老人與弱質女子,實乃屑小所為,根本不把馬主人話語中隐含的威脅放在心上。

     許驚弦不願多惹事端,也不與老人和女子朝面,擠開人群悄然離去。

    才走出幾步,忽覺脊背微微一燙,他并未回頭,心中卻大是驚訝,想不到那女子的目光有如實質,當是不可多見的高手,自己出手怕是多餘了。

     時日尚早,評驚弦便在涪陵城中閑逛,過了幾條街,忽見到一座熟悉的莊園,憶起當年這裡乃是擒天堡香主魯子洋的宅院,自己與日哭鬼初來涪陵便在此落腳,還騙了其手下費源二十兩銀子,然後請日哭鬼去三香閣吃飯,從而邂追林青等人。

    看宅第門口懸挂的匾幅上寫着一個大大的“杜”字,尋人一問,原來這裡如今已是馳驥會主杜漸觀的居所。

     舊地換新顔,令許驚弦思潮起伏。

    那魯子洋本也是禦泠堂留在擒天堡的伏兵,掲破甯徊風的陰謀後,他亦無法在擒天堡立足,從此不知所蹤,魯宅亦變做了杜府;還記得甯徊風就是在這間宅院裡給自己下了“六月蛹”,為救此傷林靑與蟲大師費神費力,最終不得已去鳴佩峰請四大家族點睛閣主景成像治傷,卻被他趁機廢去丹田;又想到部時請妙手王關明月偷來水柔清的貼身金鎖,卻因為與她賭氣不肯還她,如今還挂在自己脖子上,她的父母皆因自己而死,不知這心高氣傲的小姑娘現在何處,是否還記恨着自己?時過境遷,物換星移,不過數年的光景,一切已恍如隔世…… 每遇到一處依稀相識的景物,許驚弦便重溫起當年與日哭鬼、林青、蟲大師、花想容、水柔清等人在一起的時光,不由感慨萬千,時而歡欣微笑,時而悲痛感傷。

    如此走走停停,忽見一間酒家臨江而立,氣派非凡,上書三個大字——三香閣。

     三香閣已經重新翻修,又加蓋了樓層,比起當年更顯光鮮華麗。

    樓下停了許多車馬,看來生意興隆。

     許驚弦正欲入内,卻被小二擋住:“這位客官,可有名帖?” 許驚弦搖搖頭,店小二道:“那可對不住了。

    今日恰好是涪陵三大會主聯名請客的日子,早已包下本店,客官若無名帖,隻好改天再來。

    ” 許驚弦瞅見閣中已開有數席,坐有不少人,除了十數位身着華服的客人外,其餘皆是家丁、護衛之流,不服道:“莫非每個人都要有名帖才可入内?” 店小二倒是振振有詞“一共是十八位貴客,每人最多可帶五位随從。

    嘿嘿,看起來客官并不在内。

    ” 若依許驚弦以往的性格,必會被這句話激起傲氣,或是硬闖,或是拂袖而去。

    如今年齡漸長,心智已變成熟,知道店小二隻是替人跑腿,何苦争執令他為難?反正自己本隻想确認一下擒天堡來人是否日哭鬼,倒也不必非入酒宴不可,看這樣子擒天堡使者目前尚未到來,不妨在門口等候,屆時便知究竟,微笑着退開。

    同時心頭默算,三大會聯合十四家小幫派,再加上擒天堡的使者,正好共是十八席,看來想混進去可不容易。

     忽聽身後有人高聲發問:“請問這位可是吳言吳少俠?” 許驚弦應聲望去,卻是一名又矮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