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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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她夏天住在城裡。

    她住在離此地不遠的一座大學城裡,她就是在那裡出生的。

    她是個外省人。

     她很喜歡大海,尤其是這一片海灘。

    她在這裡沒有房子。

    她住在一家旅館裡。

    她喜歡這樣。

    夏天,太好了。

    有家務活兒。

    早餐和情人。

     他開始傾聽。

    他是個能自始至終不動聲色地聽别人講話的人。

    這一點讓人覺得無法理解。

    他問她是否有朋友。

    不錯,她有朋友,在此地以及她冬天居住的城裡都有。

    都是老朋友嗎?有一些,不過大都是她在大學裡認識的人。

    因為她在上大學?是的。

    她專攻自然科學。

    對了,她還是自然科學代課老師呢。

    她叙說着。

    他說他明白了,她在從事高等研究。

    她笑了。

    他也笑了,覺察到他倆之間默契如此之深他竟不好意思了。

    忽然,他見她不再有笑容,她離開了他,她注視着他,似乎他值得崇拜,或者已經死了。

    随後她又返回。

    她的目光裡殘留着一線她适才流露出來的迷惘。

     他們沒有談及這種恐懼。

    某種事情的發生,她不如他清楚。

    他們彼此長久地遠離對方,試圖找回互相注視時的感覺,那種他們還沒有經曆過的擔憂。

     他很喜歡她那瘋狂錯亂的念頭,有了這個念頭,她才住到這房間裡來,并收下了錢。

    他知道她有錢,他懂得如何窺破那些秘密。

    他對她說,如果他開始愛上她,那正是因為這一點——主要是由于她的富有和瘋狂。

     似乎是為了反駁所有這些話,一天夜裡,她在他的手腕上發現了不少剃須刀的細痕。

    他從未談及過此。

    她哭了。

    她沒有喚醒他。

     第二天,她沒到房間裡來。

    直到第三天,她才回來。

    他們閉口不談前一天她為何沒來。

    他沒問她。

    她什麼也沒說。

     她将重新回到房間裡來,就像她在發現他手臂上的傷痕之前所做的那樣。

     大海的喧嚣聲已經遠去。

    離天亮還很遠。

     她醒了,問他是否還在黑夜。

    他說是的,仍然是黑夜。

    她久久注視着他,她知道他沒睡好。

    她說:我又睡了好久。

     她說,如果他願意,他可以在她睡着時和她說話。

    如果他很想讓她聽他說話,也可以把她叫醒。

    她已經不像在海濱酒吧間時那樣累了。

    隻要他想,在她睡着時,他同樣可以吻她的眼睛和雙手,一如那次在酒吧間裡那樣。

    當她在沉沉的黑夜重又人睡時,他會這樣做的:撩起黑絲巾,她的臉裸露在燈光下。

    他将用手指觸摸她的嘴唇,還有她的陰唇,他将吻她閉合的眼睛,藍色的眼影粉将從他的指間消失。

    他還将觸摸她身上某些令人厭惡的、罪孽深重的部位。

    她醒來時,他會告訴她:“我吻了你的眼睛。

    ” 她重又睡去,依舊把黑絲巾蒙在臉上。

    他靠牆躺下,等待睡意襲來。

    她重複着他說的那句話,聲調裡充滿了對他的溫情柔意:我吻了你的眼睛。

     半夜裡,她仿佛受到了驚吓。

    她直起身子,她說總有一天那些約定的夜晚次數會被超過,而他們卻不知曉。

    他沒聽見。

    睡着時,他聽不見。

    她重新躺下,卻難以再入夢鄉。

    她看着他,看着他,無休無止。

    她和他說話,為聽到她向他傾訴的這種愛而哭泣。

     他在房間裡沿着牆,繞着白被單走動。

    他請求她别睡。

    不要蒙黑絲巾,裸露在那裡。

    他圍着身體走動。

     有時,他額頭抵着冰涼的牆,波濤洶湧的大海兇狠地撞擊着這堵牆。

     她問他透過牆聽見了什麼。

    他說:“一切。

    喊聲、撞擊聲、爆裂聲、人聲。

    ” 他還聽見了諾爾瑪。

    她開懷大笑。

    他停下了腳步。

    他看着她笑,對她的笑聲十分驚異。

    他靠近她,呆呆地望着她笑,笑,笑肥他們的整個故事全彙入瘋狂的笑聲裡。

     她問他:是誰在唱諾爾瑪?他說是卡拉斯,隻有她才唱貝利尼的作品。

    她問他:此地,清晨四點鐘,誰能在那兒唱諾爾瑪呢?他說是海灘邊汽車裡的人唱的,她隻管聽就是了。

    她聽了聽,繼而又笑着說:什麼也沒有。

    于是,他告訴她,如果她想聽諾爾瑪,是有可能辦到的。

    房子裡有一架電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