懊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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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那是真的!然而他那時對于那樣一個機會竟失之交臂! 他于是暗自說道:“我要探聽明白,我不能在疑團裡待下去。

    我要探聽明白。

    ” 于是他匆匆忙忙把衣裳穿着停當。

    自己又想着:“我六十二歲,她五十八,我是很可以向她詢問這件事的。

    ” 末後,他出門了。

     桑笛爾的房子就在本街的那一邊,差不多就在他的對面。

    他走到了那裡。

    矮小的女傭人聽見敲門,立時給他開了。

     她這樣早就看見了他,覺得是詫異的。

     “薩華爾先生,您這樣早就來了,有什麼意外的事?” 薩華爾答道: “沒有,我的孩子,不過你去告訴你的女東家,說我想即刻和她談話。

    ” “太太正熬着那過冬的梨子醬;她正站在爐子邊,并且沒有梳妝,您懂得的。

    ” “懂得,但是你可以說這是為着一件很緊要的事。

    ” 女仆走開了,于是薩華爾焦躁地提着大步走到客廳裡。

    然而他并不覺得手足失措。

    哈!他快要如同探聽廚房裡買進了什麼東西似地去向她探聽那件事。

    那正是因為他有了六十二歲! 客廳的門開了,桑笛爾太太進來了。

    她現在是一位滾圓肥胖而且面貌團團笑聲哈哈的婦人。

    她走向前來,兩隻手伸得和身體相離很遠,兩隻袖子卷在那雙粘着糖漿的精赤的胳膊上部。

    她驚惶似地問他: “您有什麼事,朋友,您沒有生病吧?”他說: “沒有,好朋友,我想向您探聽一件事情,在我那是很關緊要的,而且使得我心裡鎮日不甯。

    您答應老老實實告訴我嗎?” 她微笑地說: “我向來是老實的,請您說吧。

    ” “那就是我說從前我第一次看到您時就愛上了您。

    您是不是也曾懷疑過?” 她帶着那種依然像以前一樣的語調笑着回答道: “笨貨,夠了!我也是在第一次時就已經看清楚了。

    ” 薩華爾不覺發抖了,便吞吞吐吐說: “您早知道那件事了!……那麼……” 他說到這裡可又立刻停止了。

     她問道: “那麼?……什麼事?……” 他接着說:“那麼……您從前怎樣想的?怎樣……您從前打算怎樣答複我?” 她笑得更高了。

    好些滴糖漿流到了指頭尖子上又滴到了地下。

    “我?……不過您從前什麼也沒有向我要求過。

    那時候并不該由我來向您有所表示。

    ” 于是他向她跟前走了一步: “請您說給我聽……請您說給我聽……某一天,桑笛爾在午飯後倒在草地上睡着了,我們兩個人曾經一同散步到了一個拐彎的地方,您現在可還記得那天的事?” 他等着答複。

    她停住不笑了,并且愣着兩眼盯住他: “我确實記得。

    ” 他戰栗地接着說: “既然如此……那一天……倘若我是……肯冒險的……那麼您會怎樣辦?” 她又用一種毫不後悔的婦人神情微笑了,并且用一種表示反嘲的清朗音調誠實地回答: “我就會對您讓步哪,朋友!” 随後,她立刻轉身跑出去熬梨子醬了。

     薩華爾重新走到街上了,六神無主,如同在遇見了一場大禍以後一般,他在雨中撒開大步一直對着河邊走,并沒有想起要到哪兒去,等到走到了河邊,他向右一拐沿着河岸走。

    如同受着本能支使似的走了好半天。

    他的衣裳都流水了,帽子變樣子了,軟得像是一塊破布,帽檐像屋檐似地滴着水。

    他始終走着,始終一直向前走着。

    末後走到了他們很多年以前某一天吃午飯的那個地方,對那個地方的回憶正使他的心上痛苦不堪。

     這時候,他坐在那些脫了葉子的樹底下流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