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長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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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她因為忙于日常工作,對這孩子不大客氣,這當兒,她丈夫忽然走出來,并且用兇惡的聲音向她說道: “倘若這孩子是你生的,你大概不會這樣對付他。

    ” 她覺得很詫異,沒有能夠回答他,随後,她帶着種種被人喚醒的憂慮回到了屋子裡。

     吃夜飯了,田莊的主人不和她說話,不望她,并且像是讨厭她,輕視她似的,總而言之,好像知道點兒什麼。

     她摸不着頭腦了,在飯後竟不敢單身待在他身邊,她避開了,并且一口氣跑到了禮拜堂。

     夜色下降了,禮拜堂裡窄窄的中央部分完全是晦暗的,隻有一道腳步聲音在遠遠的處所,靠着唱歌台的處所慢慢徘徊,因為管理法器的司事正在着手布置聖體龛子的那盞通夜的長明燈。

    那一點兒淹在穹頂黑影裡發抖的燈光,在羅莎眼裡像是一點最後的希望,于是,睜起眼睛盯着它,她跪下了。

     這盞守夜的小燈跟着一條小鍊子的響聲升到空中了。

    不久,在堂裡的鋪地石闆上起了一陣木屐的有規則的跳躍聲,同時跟來了一陣由牽鐘的繩索摩擦出來的小聲音,于是那口不大的鐘奏着那首在擴大着的霧氣當中穿過的晚禱歌了。

    她在這司事快要走出來的時候找到了他: “堂長先生可在家?”她問。

     他回答道: “我相信他在家,他素來在晚禱歌的時候吃夜飯的。

    ” 于是她渾身顫着去推堂長住宅的栅欄門了。

     這教士正吃着飯。

    他立刻教她坐下來。

     “對的,對的,我知道,什麼事情引着您來,您的丈夫已經向我談過。

    ” 這個可憐的婦人沒有勇氣了,宗教家接着說道: “您想要點什麼,孩子?” 接着,他迅速地吞了好幾調羹湯,撒下了許多點湯落在他那件緊繃着肚子而且油膩發光的道袍上。

     羅莎不敢說話了,既不敢懇請,也不敢哀求;她立起來了,堂長卻向她說道: “拿點兒勇氣出來……” 後來她就走了。

     她回到了田莊裡簡直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麼事。

    老闆正等着她,田莊裡那些做苦工的人已經在她沒有回來的時候走了。

    這樣,她笨重地在他腳邊倒下了,并且流着滿臉的眼淚呻吟起來。

     “你究竟為什麼事兒恨我?” 他開口叫喚起來,叱罵了: “我的心事就是我沒有孩子,見鬼!一個人讨老婆的時候,并不是為的要教兩口子孤單地一直蹲到老,我的心事就在這兒。

    一條母牛不生牛犢兒,它是簡直不值錢的。

    一個老婆不生孩子,她也是簡直不值錢的。

    ” 她哭了,斷斷續續地重複說道: “這不是我的錯兒!這不是我的錯兒!” 這樣一來,他略略和平了一點,接着又說道: “我不說你這個,不過這究竟是使人不快活的。

    ” 五 從這天起,她隻有一個念頭了:生一個孩子,另外再生一個;她把他的願望向大衆傳播。

     某個鄰居的婦人指點她一個偏方:就是每天晚上給她丈夫喝一杯水,水裡加一撮柴灰。

    這田莊主人照辦了,不過這偏方沒有成績。

     他倆互相讨論了:“也許有什麼秘方吧。

    ”于是他倆去請教旁人。

    有人對他倆指示了一個住在離他們的村子十法裡内外的牧羊人,于是瓦蘭老闆某天套起了他的雙座小馬車,動身去向他請教了。

     那牧羊人交給他一個面包,在那上面他畫過了好些符咒,是一個和許多野草捏成的面包,他倆應當在晚間行房的前後各吃它一片兒。

     這面包整個兒被他倆吃完,卻沒有産生結果。

     某小學教師給他倆揭開了好些秘密,好些在鄉下沒有被人知道的愛情秘傳,他說那都是可靠的。

    然而他倆又沒有因此得到成績。

     堂長勸他倆到斐岡那地方去朝拜聖血堂。

    于是羅莎和一大群信徒一同到那修道院裡伏在地下膜拜了,後來,在虔誠之中雜着種種從鄉下女人心裡生出來的粗俗的希望,她哀懇着正被全體祈求的“那一位”教她再生育一回。

    這事兒又是徒然的。

    這樣一來,她揣想自己是由于第一次失身而受到懲罰了,于是一陣漫無邊際的痛苦侵入了她的心上。

     她因為悲傷而身體衰弱了,她丈夫也老了,有人說:他在無益的希望上消費了自己,“吃了自己的血”。

     于是吵鬧在他倆之間爆發了。

    他辱罵她了,打她了。

    整天和她鬧口舌,并且夜間到了床上,他喘着氣,露出恨怒的樣子,對她傾出種種侮辱和污蔑之詞。

     末了,在某一天夜間,他為着教她熬受更多的痛苦卻又再也想不出什麼新花樣,于是吩咐她起床走到門外的風雨裡去等候天明。

    因為她不服從,他抓住了她的脖子,接着就舉起拳頭在她臉上亂揍。

    她什麼也不說,也不動。

    他怒不可擋了,跳起來跪在她的肚子上;後來,再咬緊牙齒,氣得發狂,在她的頭上亂揍。

    這樣一來,她在一刹那間動了最後的反抗,立即用一個憤激的動作把他扔到了牆跟前,她在床上坐起來了,随後,用那道變了音的嗓子,像吹哨子一般喊道: “我有一個孩子,我,我有一個!我從前和雅格生了一個;雅格那個人,你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

    他本應當娶我;他卻走掉了。

    ” 那漢子發呆了,立在那地方沒有動,也和她一樣錯亂糊塗,他吃着嘴問道: “你說的什麼?你說的什麼?” 這時候,她開始嗚咽起來,後來她從交流的熱淚裡斷斷續續說道: “正因為這件事我從前不肯嫁你,正因為這件事。

    那時候,我不能夠把這件事告訴你,倘若告訴了你,你可以使我和我的孩子都弄得沒有飯吃。

    你現在沒有孩子;你哪兒知道,你哪兒知道!” 他在一陣漸漸擴大的驚訝之中機械地重複說道: “你有一個孩子?你有一個孩子?” 她一面抽泣一面高聲說道: “你從前使勁強迫我;你很明白吧,也許?我呢,我本來真不肯嫁給你。

    ” 這樣一來,他起立了,點燃了一枝蠟燭,接着,雙手挽在背後,在屋子裡走動了。

    她呢,始終哭着,癱在床上,突然一下,他立在她面前了,說道:“那末這是我的錯兒了,倘若我沒有和你生孩子?”她沒有回答。

    他又走着,随後又停住,他問道: “幾歲了,你的小寶貝?” 她喃喃地: “現在他快滿6歲了。

    ” 他又問道: “你為什麼早不向我說?” 她呻吟着: “我能夠說嗎?” 他直挺挺地站着不動。

     “快點兒,起來。

    ”他說。

     她費着事兒才站起來,後來等到她靠着牆站好了之後,他忽然用他那種在快活日子裡哈哈大笑的聲音笑起來;後來,她的神情仍舊是惶惑的,他卻接着說道: “這樣,我們去接他來吧,那孩子;既然我倆生不出來。

    ”她驚訝得無可形容了,倘若這時候她不缺乏氣力,定然是會跑出去的。

    但是田莊的主人擺着自己那雙手掌并且喃喃地說: “我本想承繼一個,現在可找着了,現在可找着了。

    以前我早已向堂長說起要讨一個孤兒。

    ” 随後,他始終是笑哈哈的吻着這個依然流淚而且發呆的配偶的兩頰,末了,他如同以為她聽不見似的高聲叫喚道:“快點兒,好個做娘的,快點兒去看看是不是還有點湯,我一定可以吃得下一罐子。

    ” 她穿好了短裙,他倆都下樓來了;後來在她跪着去向鍋子下邊兒生火的時候,他喜氣揚揚地跨着大步兒繼續在廚房走動,一面重複地說道: “既然如此,真的,這教我快活;并不單單是口頭上這麼說說,我心裡到底滿意,很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