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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位俠客的大名我久仰得很,回頭這邊事情完了,我想去拜訪公大俠,你得教我一套功夫。

    ” 公子錦思念當前之急,原無意與他搭汕,卻是老方丈的出奇鎮定,給了他甚大信心,小和尚的純潔樂天,亦有幾分天趣,便向對方打量了幾眼,越覺他質樸内實,且眼神瑩瑩内蘊,兩邊太陽穴隆起老高,分明内家功力極有根底。

    一念之見,不禁使他對眼前小和尚大感興趣。

     “這位小師父法号怎麼稱呼?” “不敢當,小僧明月,是達摩院第三代弟子……小僧入門才不過半年……”看了老方丈一眼,他笑嘻嘻地說:“我過去是俗家弟子,老方丈特别對我垂青,說我有慧根,就把我引渡過來了。

    ”轉向老方丈道:“是不是方丈師父?” 忍老方丈一笑說:“話太多了。

    ” 明月小和尚伸了一下舌頭,正巧橋那一邊,一個和尚舉手招呼,他就應了一聲,向着眼前各人舉了一下手:“我——弟子告退。

    ” 身子一搖,翩若驚鴻已飄出幾丈之外,再一縱身已到了長橋彼端。

     燕子姑娘笑贊一聲:“好輕功。

    ” 老和尚注視着他的背影,默默點頭道:“此子一身功夫,确是本寺諸弟子之冠,隻是性情輕浮,難成大器,還得好好誘導才行……”公子錦道:“小師父神情飽滿,既為方丈師父親自渡引,想必有一段特别因緣,說不定這位小師父很可能将是貴寺未來光大山門之弟子亦未可知。

    ” 忍老方丈呵呵一笑,宣了聲:“阿彌陀佛,施主這番話倒也不無見地,有關此子皈依佛門,這其中還有一番不為人知的故事,改天再說吧。

    ” 說話的當兒,前面達摩院已有了情況,一片雲闆聲當當震耳,顯然頒布了新的戰況命令。

     原來敵人十艘鐵甲戰船,已有了動靜,其中兩艘鳴鼓而進,在一陣亂矢如雨裡,急勢而進。

     于是——猛老方丈發動了攻擊命令,雲闆聲後,一陣亂石沖天飛起,滿天飛丸,頓時間,耳聽得一陣“砰砰……”聲響,已有七八塊巨石發向船身,直震得二船前仰後翻浪花飛卷,不用說,站立船身連發怒矢的清兵,當場就有數人被這些天上落下的石頭,打得腦漿迸裂,成了肉餅。

     直吓得二船清軍魂飛魄散,慌不疊鳴金收軍,卻是第二排飛石又自發出,有似一天繁星樣地自空而降。

     原來達摩院所在的“小神州”滿栽梓樹,四面環拱,形成良然屏障。

     猛老方丈便是将這些天然屏障加以利用,成為攻敵的利器——其方法是将這些樹身上的枝葉削淨,形成光光的直幹,在直幹的前端,用麻繩編成二尺圓徑的網兜。

     這附近河灘原有無數鵝卵石塊,大小不一,取用不竭,将樹幹彎下及地,以藤套束緊,即可任意将石塊裝入兜内。

     如此一來,頓成無數飛石炮陣。

     攻敵時,隻須将藤套一松,樹幹便自然彈起,兜内卵石飛蝗般撒向當空,殒石一般落向江心,這等陣仗,較諸火炮的殺傷力更有過之,别說是血肉之軀的人馬無能抵擋,便是眼前的鐵甲戰船,也鮮能招架。

    登時,即在第二波亂石飛雨裡,被砸得七零八落,支離破碎,船上的人死傷無數,自然一個個也都名副其實地成了落湯之雞。

     卻有三人登波臨水,施展輕功,直撲而上,襲上了小神州——不用說,三個人俱是深精武功的大内衛士,卻是這般情況之下,在面對着在摩院如此嚴謹的防守之下,實難望能讨得了好。

     三個人各着藍織緞官衣,頭戴紅纓便帽,各人手執着一口長刀。

     其中一人,身法矯健,顯然是施展飛燕抄水的輕功登涉岸邊,卻是一上來即遇見了對方最厲害的人之——無葉和尚。

     無葉和尚其時以逸侍勞,敵人方一登岸,即為他迎頭趕上,掌中沙門戒刀,摟頭劈臉直下,猛劈過來。

     這人也非無能之輩,腳下方一登岸,即迎着了無葉和尚的來勢,隻見他雙手向上一舉,一聲脆響,已架住了劈來的戒刀。

    才知他手裡橫持着一條銀光閃爍的軟鍊——竟是一條九股銀絲的蛇形軟槍,對方的一刀,正好劈中在軟鍊的正中,随着這人的兩臂一振,竟将無葉和尚的戒刀彈起尺許來高,當知其臂力非同小可。

     來人身子不高,瘦骨嶙峋,駝背拱腰,一張雷公臉,尖嘴猴腮,煞是怪異。

     對于大内宮廷那些嚣張的衛士略有所知的人,當該知道其中最為傑出的“十三飛鷹”,而“十三飛鷹”中更有六人是頂尖的高手,其中一個,人稱“醉鷹”宋平,便是此人。

     ——這個人幼承異人傳授,輕功極是傑出,即使較之十三飛鷹中最為傑的“飛天鹞子”唐飛羽亦不遜色,此番親自押船上陣,想不到一上來即為對方飛石陣勢所乘,若非他傑出的輕功,幾至身遭滅頂之災,内心之驚忿自可想知。

     無葉和尚一刀不中,心中暗驚,即知對方非是易與之輩,怒叱一聲,第二次縱身而上,掌中刀撇出一片刀花:“唰!”直向對方咽喉劈去。

     “醉鷹”宋平“嘿”一聲,向後一坐,對方這一刀掃着他的喉頸滑了過去。

     嘴裡怒嘯着,倏地一拔身,輕若雲煙般已到了對方身後:“唰啦”一響,亮出一點寒星,照着和尚後心就紮。

     無葉和尚猛回頭,掌中刀“倒點天燈”,叮一聲,激發出銀星一點,随即把對方蛇形槍頭磕開。

     二人勢子一般的疾,一個前撲,一個後轉,于此兵刃交磕的一霎,兩隻手掌竟然也迎在了一塊。

     “嘿!”——吐氣開聲。

     像是雲端猝分的一雙大鷹,呼地向兩側而分,功力竟似相匹,卻是這個宋平另有詭詐,沉肘甩掌的一霎,竟由他的袖口裡打出一溜子銀星——“子午透骨釘”。

     ——這是一種大内特制的暗器,每一枚細小的顆粒,都是多角菱形,約有蠶豆大小,上面喂有劇毒,一經中人,能使傷處潰爛炎腫,甚至有性命之憂。

     無葉和尚怎麼也沒有料到對方會有這麼一手,俟到發覺不妙,已是閃躲不及,隻覺着右肩頭上一陣奇熱的痛,已吃到子午透骨釘,狠狠地鑽進了肉裡,緊接着手膀子一陣發酸,掌中戒刀竟是再也舉不起來,當地一聲落下地面。

     “醉鷹”宋平一聲淩笑,緊跟着一個快蹿,直撲而前,掌中蛇形槍随身而進,“毒蛇出穴”直向和尚心窩上紮來。

     無葉和尚一驚而退,本能地一擡右手,才知道這隻手齊根酸麻,竟是動彈不得。

     耳邊上“呼”地一陣子疾風掃過——一個人自空而降,像是由他頭頂上直落下來。

     随着這人的疾快下落勢子,掌中閃爍的長劍,已迎着了對方的蛇形槍尖。

     鋒利的劍刃,竟生生把對方的蛇形槍尖削下了老大的一截。

     “醉鷹”宋平“啊”了一聲,才似忽然明白過來——敢情對方手上使的兵刃,是一口削鐵如泥的寶刃。

     施展寶刃的,竟是一個長身玉立的少年。

     不容他再向對方少年多打量,公子錦已飕然騰身縱起,掌中寶劍閃爍出一道銀虹,直向他當胸猛紮了過來。

     “醉鷹”宋平一驚後仰—— 對方長劍銀河倒卷也似地,直由他胸前劃了過去,冷電也似的劍鋒,竟在他前胸留下了半尺來長的一道口子,皮開肉綻,頓時間鮮血淋漓。

     宋平發出了一聲凄厲的長叫,脊下打挺:“嗖!”彈縱出兩尺開外,落在長橋一端——輕功端的了得。

     老實說,這一劍他着實傷得古怪。

    感覺着對方劍鋒少說還應距離自己有半寸的距離,卻仍然傷着了,這就證明了一個事實——對方那口劍,果然是一口世所罕見的寶劍。

     “醉鷹”宋平這才驚覺着不是好兆頭,把來時的那一種優越感覺,打消了個淨盡。

     猛可裡面前人影閃動,現出了個窈窕少女。

     “姓宋的,你的死期到了。

    ”那個姑娘陡地執出長劍,水汪汪的一雙大眼睛裡滿是淩厲殺招:“你大概不認識我了,我姓杜,杜雪燕,那一年,你領頭剿家,逼迫得我們好慘……” “醉鷹”宋平陡地打了個哆嗦,仿佛是記起了這麼回事,那是為當今天子效力,承辦一項叫“靖肅”計劃的任務,事實上即是一項徹底的暗殺任務——對于當今猶存的前朝二十三名潛逃臣子的追殺行動。

     可已是許多年以前的事了,哥兒十三個奉命行事,每人身上少說也背負着百十來條命案,誰又能記住其中的一二個漏網之魚? 卻是,被殺害的喪家之戶,對那般殘酷的劊子手卻記憶深刻,即使燒成了灰也忘不了。

     眼前人影飄動,公子錦,無葉和尚,分由兩側包抄,斷了對方的去路。

    “醉鷹”宋平即使輕功再好,也難以逃開這三人的連鎖陣勢。

     杜雪燕——燕子姑娘,她用可怕的眼神兒向對方瞧着,顯然是早年那一幕殺家的慘劇又複重現眼前……母親和哥哥的慘死,血淋淋如在目前,從而生出的仇恨也就格外強烈。

     她用着異常尖銳狠惡的眼神向對方這個大内殺手怒視着,随即向公子錦無葉和尚道: “這個人由我一個人來對付,你們别插手。

    ” “醉鷹”宋平忽然覺出了不妙,一聲冷笑道:“老子失陪。

    ” 身子一晃,一縷輕煙樣的,已是兩丈開外,落向河岸一邊,身法之快,翩若飛鷹。

     卻是,他這裡身子方始站定,杜雪燕也已随後緊跟而至,她的輕功是出了名的好,恰如“燕子姑娘”這個稱呼。

     “醉鷹”宋平今天可真是百事欠吉,遇見的三個敵人沒有一個是好對付的,就以眼前這個少女杜雪燕來說,那一身傑出的輕功絕技,簡直出乎意外,即使較之自己也毫不遜色。

     一念及此,這位大内一向有殺人閻王之稱的内廷衛士,由不住機伶伶打了個寒戰,隻覺着一雙眼皮連連跳動,意味着可能大不吉祥的兇險之兆。

     杜雪燕卻已不給他緩和之機,清叱一聲,躍身而進,掌中劍“獨釣寒江”,爆射出一點銀星,直向宋平前胸挑來,劍勢輕靈,一如空中流星。

     “醉鷹”宋平“嘿”了一聲,掌中的半截蛇形槍蓦地一個反卷,反向燕子姑娘短劍搭來。

     ——他此刻已不複先時之嚣張跋扈,一連串的重創,早已使他成了驚弓之鳥,眼前隻求能逃得活命,便是十足萬幸。

     杜雪燕決計是放不過他,哪裡肯就此善罷甘休?眼前見他短槍來勢甚急,玉腕輕振,掌中劍“分花拂柳”,陡地飛回怒轉,施展師門最稱傑出的劍招“劍中三絕”之一的“一彎明月”,霍地由下而上翻起。

     這一式奇快絕倫,乃是丁仙子當年最稱詭異的劍招之一,燕子姑娘是她最愛的義女,又是得意高徒,自然盡得其真傳實授,眼下為報母親慘死的血海深仇,自然手下無情,無所不用其極。

     “醉鷹”宋平略一驚措,眼前奇光刺目,對方那口短劍竟神出鬼沒地自頭頂上落下來,其勢之突然快捷,一如天光罩體,簡直無能閃躲。

     劍光乍緩,一落即起,起落的劍影,有如一團旋光,随着劍勢的揚起,抛起了老大的一顆人頭,直沖起丈許來高,緊接着一股血泉,五月裡花炮也似地噴了出來。

     “醉鷹”宋平這一次可真是“大醉不起”了——少了腦袋的身子,蓦地往前一栽,可就再也爬不起來了。

     現場就像是下了一陣雨樣的酣漓……卻是這陣雨是紅色的……是鮮紅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