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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客房,公子錦心内稍安。

     細看得自徐鐵手上那口寶劍“碧海秋波”。

    隻見劍長三尺四五,竟較一般寶劍要長出了許多,劍式古雅,細窄,色作碧藍,通體上下波霧蒙蒙,似有一層層隐約的波紋時隐時現,離着劍身尺許之外,即能感受出冷森森的劍氣,試着拔下一根長發,比以刃口,不及輕輕吹氣,已斷為兩截,端的是一口前所未見的神兵利器,想不到那日葉老居士所言,竟然成真,所謂的“神物擇主”,竟然真有其事。

     無意之中,得到了這等罕世神兵利器,好不開心。

     他這裡隻顧細細打量手上長劍,耳聽着門上一響,有人彈指道:“睡了沒有?” 是燕子姑娘的聲音。

     房門輕啟,燕子姑娘真如燕子般的輕盈,翩然而入。

     掩上房門,回身一笑,她說:“恭喜,恭喜,得了好寶貝一個人關在房裡偷偷看哩……” “姑娘怎麼知道的?”公子錦好生奇怪。

     燕子姑娘神秘一笑說:“我會算——” 說時就着一張座位坐下,笑嘻嘻地道:“早知道這把劍在他手上,哼,怎麼樣我也放不過他,卻是被你揀了個便宜,真讓人羨慕死了,喏——拿過來給我瞧瞧,也讓我長長見識。

    ” 公子錦一笑,把劍遞上。

     燕子姑娘接過來先不抽出,隻是就着燈光,細細審視着古樸修長的劍鞘,卻已忍不住“啧啧”贊賞道:“果然名不虛傳,真是那一把碧海秋波了。

    ” 随即笑道:“這把劍初傳江湖,大家都以為是落在了雲飄飄手裡,礙着這個魔頭太過厲害,誰也不敢招惹,後來又傳說,這把劍不在他手裡,風風雨雨,弄得人莫名所以……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會落在這個老頭兒手裡,所謂‘神物擇主’,看來他是不配享有了……活該你走運。

    ” 公子錦道:“我也不敢就此據為己有,眼下暫借一用而已,等事情完結以後,我把此劍送交堡主,聽憑他老人家發落也就是了……” “你就别客氣啦。

    ” 燕子姑娘抽劍細看,看一眼贊歎一聲,最後收劍入鞘,交還過去道:“快收好了吧,我要是你就藏起來不用,要不然誰看見不眼紅?” 公子錦笑道:“要是那樣,還不如沒有的好,我眼下正少一件稱心的兵刃,這把劍來得正是時候。

    ” 燕子姑娘睜大眼睛向他望着:“啊——”了一聲,點頭道:“我想起來了,那一天你不是見了我娘嗎,第二天她老人家對我說,說你如今福星高照,凡事都能逢兇化吉,而且說不出十天,還有好運,怪不得呢……這麼好的事都讓你碰着了。

    ” 公子錦一笑道:“剛才廟裡雲闆聲急,聽至愚和尚說廟裡的陣勢已然發動,你卻又是怎麼來的?” 燕子姑娘說:“這點陣仗就能攔住我?” 一笑又道:“不過,他們這廟裡如今是大有能人,忍大師的功夫不用說是一流境界,就連達摩院的四堂長老也都有真功夫,另外還有很多能人也來了……我想,鐵馬門的人,今天晚上要吃大虧。

    ” 公子錦說:“徐鐵已然被擒,那個神眼木三又怎麼了?” “噓——”燕子姑娘手指按唇,輕輕噓了一聲。

     原來是室外有了動靜。

     二人運神凝聽,隻覺着外面飛沙走石,頗有異動。

     燕子姑娘剛要沖出,公子錦制止道:“不要動——他們能應付的。

    ” “說得也是……”燕子姑娘随即又坐了下來。

     公子錦緩緩說道:“我預測鐵馬門今夜不過隻是投石問路而已,一個木三,用不着興師動衆。

    ” 燕子姑娘說:“你可不能小看了這個人,鐵馬門裡面除了雲飄飄以外,就數他最難纏,不過,今夜他算碰見了最厲害的對頭了。

    ” “誰?”公子錦道:“忍大師?” “忍大師慈悲為懷,不會把他們怎麼樣。

    ”燕子姑娘說:“是比忍大師更厲害的人。

    ” “難道……丁仙子也來了?” “不是她老人家,她沒來。

    ” 燕子姑娘一笑說:“這還猜不出來,想想三太子身邊的人?” “葉老居士。

    ”公子錦恍然大悟道:“他老人家出來了?” 燕子姑娘說:“神眼木三遇見了他老人家,那可真是碰見了最厲害的對頭……” 說話的當兒,室外又有了動靜。

     公子錦走過去悄悄推開了半扇窗戶,嘿!明月下清清楚楚地照見了兩個人,可不就是嘴邊上剛剛提到的兩個厲害人物嗎。

     葉老居士。

     神眼木三。

     無巧不巧的此二人就站在公子錦居處當前,映着天上明月,看得十分清楚。

     茅亭在冷月下透着冷清,卻有幾分詩情畫意,站在亭子前的葉老居士,長衣飄飄,皓首蒼須,更似有幾分神仙氣質。

     那個鐵馬門中極厲害的人物“神眼木三”面亭而立,與葉老居士相距丈許對峙,此人生就的一雙夜貓子眼睛,在月光裡閃爍着碧森森的顔色,十分駭人。

    此外,在茅亭四方,更有四個和尚遠遠站立,公子錦與燕子姑娘也就知道,此番形勢已完全在臨江寺控制之中,隻因為葉老居士的忽然出面,廟寺主人不便再插手而已。

     神眼木三顯然已知道面前老人是何等人物,一向高傲的神态,亦為之大大收斂,卻隻把一雙碧森森的眸子,死死向對方注定。

     風引樹搖,落葉蕭蕭,較之先時雙方追逐的飛沙走石場面,顯然又是另一番境界。

     大家都靜悄悄的,隻看着這兩個當今武林中最具傳奇話題人物的對壘,該是一番何等情況?就連屋裡的公子錦和燕子姑娘也都心裡充滿了好奇。

     那陣子風,竟像是老圍着眼前茅亭迂回不去,引動着地面上的落葉團團打轉。

     漸漸地公子錦看出來了——那不是風。

     他用胳膊輕輕碰了燕子姑娘一下說:“他們已經鬥上了。

    ” 燕子姑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也發覺到了,點點頭表示會意。

     那必然是一種内氣的交接,透過雙方的軀體,互相抗衡。

    有此認知,再看形諸在他們雙方之間的那陣子風力,就不會感覺到奇怪了。

     先是地面落葉團團打轉,蓦地,這陣子迂回風勢,突然為之靜止,怪在滿地落葉,像是為某種力道打散,是而,形諸在外面的樣子也就格外奇怪。

     那些樹葉好不容易、極不情願地從四面八方聚攏過來,卻是剛才聚攏,卻又在另一種力量的趨使之下,蓦地爆破炸散開來,向四面八方飛散。

     卻是空中就有一種神秘的力道,将爆飛四散的落葉一下子聚集起來,硬生生壓落了下來。

     乍看上去,就像是千萬黑蜂所聚集的一個大蜂巢,忽然聚結,直落而下。

     看到這裡,每個人心裡都應該明白了,那就是葉老居士與神眼木三正在較量内功。

     那一團為數萬千的樹葉,似乎在一種力道的聚結之下,不再散開,像是一個大黑球樣地在地上左右打滾,時高又下,如此堅持了好一陣子,漸漸才為之靜止下來,不再滾動。

     公子錦與燕子姑娘交換了一下眼色,彼此都似面有得色,不用說,在這一陣雙方無形内力的較量之下,似乎是老居士已占了上風,即是神眼木三所代表的反面力量,終不能突破葉老居士所形成的正面聚力——那一個由萬千落葉所聚結的大黑球,在完全沒有任何外力所趨使幹擾之下,自然地散開,随風而逝。

     神眼木三蓦地發出了一聲怪笑,兩隻鳥爪也似的瘦手,向着伫立亭前的葉老居士拱了一拱。

     “老先生好純的功夫,木某佩服之至——”木三用着發左的嗓音道:“看來今夜木某人來的不是時候,哼哼……即然今天夜裡見着了,總是有緣,老朋友,你可願接我三招?” 一邊說,一邊眨動着他那雙碧森森的三角怪眼,即使在黑夜裡,亦能見其猙獰面目。

     葉居士徐徐擡起手,持着颏下長須,聆聽之下,冷冷笑道:“木當家的,我久仰你了,看來今天晚上你來的真的不是時候,看見沒有,這廟裡的和尚,都沖着你來了,再晚了,可就走不了啦——” “笑話——”木三狂笑一聲,聲如夜枭道:“我不信什麼人能阻止住我的來去,木某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不信就等着瞧瞧,别看你們的人多,姓木的可是沒看在眼裡。

    ” 葉老居士嘿嘿笑了兩聲,用着濃重的川貴口音道:“既然如此,就算姓葉的多事了,木當家的,老夫久仰你的‘三陰絕戶手’已有十分火候,敢是今夜不吝賜教,要施展出來,叫我姓葉的大開眼界,飽飽眼福?” “你——”木三顯然吃了一驚,蓋因為這三陰絕戶手,是他師門獨傳秘功,素日極少施展,即使在鐵馬門中也隻有極少數人知道而已,事實上這門秘功在江湖上也早已失傳,無人記憶,對方何以得知?當真是神通廣大,無所不知。

     巧的是神眼木三正是打算要用這師門秘功取勝對方,以找回剛才内氣接觸之落敗顔面,此刻為葉居士開口說破,看樣子對方竟似有恃無恐,分明不曾把自己這套師門不傳秘功看在眼裡。

     這個突然的念頭,一時竟使得神眼木三驚措失所。

     一呆之下,才自緩緩獰笑道:“你好像什麼都知道一樣,很好,既雖如此木某人也就不必藏拙,這就向閣下請教高明了——” 話聲一頓,接着一聲喝叱道:“看招!” 有似飛雲一片:“唰!”地已掠身而前,直欺向葉老居士前身正面。

     葉老居士迎着他飛快而來的身子,身軀微微向左一偏,右手“白鶴亮翅”地輕輕一起,竟然搶先一步,直向木三左肋間插去。

     天太黑,雙方動作又是如此之快,簡直看不清楚。

     仿佛是不知怎麼一來,兩隻手已交插着迎在了一塊——葉居士身子向右,木三身子向後:“唰”地一下子分了開來。

     神眼木三怪叱一聲道:“着!” 陡然間,他點足而進,兩隻手“十字擺蓮”忽悠悠,舞動起一片迷離。

     各人眼睛所看見的,竟不是兩隻手,而是一天的手掌,少說也有四五十雙之多。

     霎息間,這一天的掌影,竟似把葉老居士全身上下整個都包了起來。

     自然,這為數衆多的手掌,全系幻景,其中僅僅隻有一雙是真的。

    難就難在,你如何去分辨其中那一雙真正的手在哪裡。

     卻是,葉老居士神目如電,不曾瞞過了他。

     蓦地,他雙掌同出,就着身側四周的一天掌影裡快速拍擊過去—— “叭!” 四隻手霍地迎在了一塊。

     緊接着是雙方麻花卷兒樣的一陣子翻騰,旁觀各人簡直都看花了眼。

     猛可裡,這一雙糾纏着的人影霍地分了開來。

     葉老在前,木三在後。

     看起來勢子是那麼的疾。

     神眼木三是那麼情不及待地拍出了一掌——五指彎屈,活似一把鋼鈎,“唰”地直襲而下。

     卻是,這一抓又落了空。

     葉老頭就像是背後長了雙眼睛一樣的伶俐,猛地向前一撲,木三的五根手指頭,就像是擦着了他的背滑了下去。

    葉老頭當然不是好惹的,随着他身子風車似的一個打轉,一條右腿,舉步撩陰:“呼”地反向木三胯下勾踢了過去。

     神眼木三“吭”了一聲,整個身子一個疾翻,怒鷹也似的倒卷了起來。

     足足地掠起了三丈來高,忽悠悠落向殿閣一角,隻見他身子一連搖了幾搖,總算拿樁站住。

     這一腳到底撩着了沒有,誰也沒有看見,倒是神眼木三那麼優美的起飛之勢,誰也禁不住暗裡喝彩。

     “好——姓葉的,你給我記着,木老三隻要有三分氣在,咱們這個賬就得好好算算。

    ” 說時,他身子很不得勁兒地又動了一動。

     葉老居士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淡淡地隻說了聲:“領教了,你去吧。

    ” 木三凄慘地怪笑了一聲,正要離開,耳邊卻響起了急驟的雲闆聲。

     廟裡似乎發動了大的陣式,黑暗中燈光晃動,直向眼前簇湧過來。

     一個和尚搶步而出,大叫道:“姓木的,你還想走麼?你跑不了啦——” 可不是嗎,火光晃動,四面八方都有人簇湧過來,居高下望,清楚地可以看知是一堂陣勢,非同小可,為首的八個和尚,各人身穿黃色袈裟,伫立八方,分明是本寺的八堂長老全都到了。

     看到這裡,神眼木三再一次發出了怪笑之聲,轉向亭前的葉老居士道:“姓葉的,你枉為一代大俠,卻也如此卑鄙伎倆,木某上了你這老兒的當了,罷……罷……有什麼伎倆,你們就都施展出來,看看能耐我何?”說時身子向下一矮,右手翻處,已把插在後腰上的一件兵刃取到手裡,随風一舞“呼”地展開來,竟是一面長四尺,細窄剛韌的黑色三角旗子。

     知道實況的人,都不禁心裡有數,敢情是木老三情急之下,把他一向深藏不露的獨門兵刃——“剪金風”也施展出來。

     無如睽諸今晚這個陣仗,他的敗象已定,即使三頭六臂也必将插翅難飛。

     “且慢!” 站在亭前的葉老居士,忽然斷喝一聲,制止了眼前的亂嚣,随即抱拳朗聲道:“葉某有言在先,請木當家的自由轉回,各位師父請網開一面,不與阻攔,感激不盡。

    ” 一面說時,環顧左右四周,深深一揖。

     随着他的話聲之後,各處燈光頓時為之消逝無形。

     伫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