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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夜漫漫,一燈瑩瑩。

     徐小鶴紗帳半垂,倚床深思。

     日間那個姓“宮”的病人,無凝占據了她整個思維,一腦子全是他的影子…… 這個人的奇怪出現,忽然消失,特别是把他與未後費捕頭等官人的來訪,一經聯想,更加添了幾許撲朔迷離。

    現在,徐小鶴已經幾乎可以直覺地認定,這個人便是費捕頭等官方所要急急捉拿的那個所謂的“刺客”了。

     這些日子以來,鬧得南京天翻地覆、風聲鶴唳的這個神秘的人物,也就是他了? 真正想不到,一個身負如此高超奇技武功的俠義勇者,外表竟然一派斯文,若非是自己親眼看見,親耳聽見,萬萬難以取信。

     隻是,經過這麼一鬧,特别是他的身份已經敗露,他還會再來找自己或是陸先生看他的“傷”嗎? 這個人——他的真實身份又是什麼?連日以來他所殺害翦除的那些人,不是當今權貴,即是明末降臣叛将……這麼做無疑大快人心。

    隻是,僅僅隻是行俠仗義?抑或是還負有别的更深的意義?那可就耐人尋味了。

     徐小鶴之所以這麼聯想,自非無因,特别是她此刻手裡掌握着對方所遺失的一件東西。

     一件特制的束腰軟帶。

     特别是藏置在軟帶内層的那一件“神秘”的東西——想着這一點,徐小鶴便敢斷定,這個人一定會回來面向自己索取,時間多半應在今夜時分。

     是以,她衣帶不解,睡眼半睜,便是專為等着他了。

     狗一遍一遍地叫着。

     遠處有人在敲着梆子…… 這一陣子情況特殊,官府差役夜巡森嚴,除了例行的打更報時之外,更加添了武弁的按時夜巡,遇有夜行不歸、行蹤不明的人,都要嚴加盤問,特别是住棧的客人,三天不去,都須向官府報備,還要找尋買賣字号的鋪保,麻煩透頂。

    弄得怨聲載道。

    入夜之後,如非有特别事故,差不多的人,幹脆連門也懶得出了。

     倚過身子來。

     徐小鶴睡眼半睜地把燈焰撥小了,小到“一燈如豆”。

     像是三更都過了。

     她可真有點困了——那個人大概不會來了。

     剛剛打了個哈欠,想站起來把衣裳脫了,一個人的影子恰于這時,映入眼簾。

     隔着薄薄的一層白紗窗簾,清晰地把這個人颀長的身影投射進來,那麼一聲不哼地站着,乍然一見,真能把人吓上一跳。

     徐小鶴打了個寒噤,一時睡意全消,蓦地由床上站起來,低聲叱道:“誰?” “徐姑娘——是我!” 聲音極是低沉,卻清晰在耳。

     緊接着,這人把身子移近了。

     “我們白天見過!”這人說,“請恕失禮,我進來了。

    ” “慢着!” 徐小鶴一個轉身,來到桌前,一伸手拿起了早已置好的長劍,頓時膽力大壯。

     “是宮先生麼?”她小聲說,“你等着,我給你開門。

    ” 那人輕輕哼了一聲,說了句什麼。

     蓦地紗簾雙分,人影飄忽——一個人已應身當前。

     蒼白、高碩、目光炯炯,把一條既黑又粗的油松大辮子,緊緊盤在脖子裡,襯着他一身深色長衣,雖說面有悴容,卻是神武英挺,乍然現身,有如“玉樹臨風”,卻是不怒自威,有淩人之勢。

     徐小鶴亦不覺吃了一驚,霍地退後一步,握緊了手裡的長劍。

     定睛再看。

     可不是嗎?正是日間來找自己看病的那個姓“宮”的人,隻是彼時所見,其人病奄奄一派斯文,較之此刻的神武英挺,就氣質上來說,簡直判若二人。

     “姑娘有僭——”來人深深一揖,略似歉容地道:“深夜打攪,殊有不當,日間一見,悉知姑娘亦是我道中人,也就不以俗禮唐突,尚請勿罪。

    ” 徐小鶴這一會才壓制住那一顆蔔蔔跳動的心,她雖說練功有年,亦有高來高去之能,卻以父師寵愛,家境既優,一向鮮有江湖夜動,更乏曆練,尤像今夜這樣與一陌生男子獨自見面,簡直前所未見,自是心裡大感驚惶。

     好一陣子,她才似明白過來。

     “你……來找我,有什麼事麼?” “當然!”來人窘笑了一下,“白天去得匆忙,不及向姑娘稱謝,藥錢也沒有付……” “這不要緊。

    ” 徐小鶴含笑說,“随便哪一天,你路過藥店,交給櫃上也就是了,又何必勞你大駕,深更半夜地還要跑上這麼一趟?” “當然不是這樣——”來人冷冷地道:“姑娘何必明知故問?請将白天在下遺失的東西發還,感激不盡。

    ” “這就是了。

    ” 徐小鶴微微一笑,試探着問:“你說的是一條束腰的帶子?” “正是——”來人點點頭道:“請姑娘賜還,感激不盡。

    ” “這個……”徐小鶴輕哼了一聲:“這東西對你這麼重要?公先生!” 微微一笑,她神秘地接着道:“我是說‘公雞’的那個公,你是姓這個姓麼?我原以為你姓的是那個‘宮殿’的宮呢!” 來人陡地為之一驚,剔眉揚目,似将有所發作,念頭一轉,卻又改了神态,一雙精華内蘊的眼睛,直向面前姑娘逼視不移。

     “這麼說,姑娘你看見那封信了?” “嗯……”徐小鶴點頭說:“我看見了。

    ” 姓公的臉色益見陰沉,冷笑道:“你拆開看了?” 徐小鶴為他敵意的眼神逼得不自在,她生性要強,卻也不甘為人威勢降服。

     聆聽之下,偏不正面回答。

     “你以為呢?” “說!”姓公的似已掩不住心裡的震怒,“你可曾拆開看了?” 徐小鶴賭氣地把臉一偏,嬌聲一呼—— “偏不告訴你。

    ” “你——” 随着姓公的踏進的腳步,淩然氣息,直沖而前。

    徐小鶴本能地乍生警惕,身子一轉,閃出三尺之外。

     “你要怎麼樣?” 一言未盡,眼前姓公的已出手向她展開了閃電般的攻擊。

     随着他快速的進身之勢,一掌正向徐小鶴右肩頭拍下,說是“拍”其實是“拿”,五指箕開一如鷹爪,其勢淩厲,卻又不着痕迹,宛如飛花拂柳,春風一掬,直向她肩上抓來。

     徐小鶴身子一縮,滑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