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奇緣絕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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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後,兩老帶着八分醉意,暢叙闊别,大杯大杯的又喝了起來,到掌燈時分,都喝得一般的爛醉如泥,人事不省。

     妙清此來是專為傳達師門玉牒而來,順便為師弟祝壽,他在離去之前,一挽師侄,問清心中那日的疑念,原來是,兩根旗杆間寬若五丈,輕功高絕之人,或可躍撲得過,加以這般平射身法硬行橫越,放眼武林之中,除武林三大奇人有這種身手外,再有,亦鳳毛麟角。

     柳劍雄雖是一代奇才,得靈真道長青睐,大不了才十八歲,功力火候究竟尚差,哪有這等身手? 也是他聰慧絕倫,在向第二根旗杆撲去之刹那間,左足尖剛點杆頂,在右手一揚同時,袖中一柄精巧的折骨香妃扇,已自由下向上,斜向兩杆中間用内力成擲物線形甩出。

    出手之迅疾巧快,與拿捏時間之準,妙到毫巅,在身軀已臨兩杆之瞬間,恰與扇柄相遇,扇子由下向上直沖,力道正疾,他一按扇柄,巧妙将成弧形下墜的身形一借力,又已擡高尺半。

     這當兒,扇子向上的勁道已被一按之勢消失,趁機手掌向後一劃,那柄精巧的折扇又已安放袖筒内。

     這一連串動作,做得幹淨俐落,連伏虎禅師都被瞞過,勿論那一群驚得癡呆了的豪俠,他們都認為美公子輕功通神啦! 妙清着實的誇贊了師侄一陣,更為他的靈慧欣慰十分。

     小天星陸兆峰不忘記與柳劍雄套近,正因為他一再的捧美公子,是以,美公子暗中着實高興這位不算好的人物。

     莊院間,像往時般的靜雅。

    不久之後,莊内已入夢境,一片沉寂。

     柳劍雄為心頭的一份喜悅所沖激,睡意頓消,伫立荷池旁,沉思群雄送給他的響亮名号“飛天玉龍”。

    倏又低念着小天星的那篇贊詞。

    心裡不但受用,突然感到自己像是輕了許多,有點飄飄若仙的感覺。

     按下美公子不說,且說這荊楚地面近日間來了一位功力極高、任性妄為的絕色姑娘,長得美若天仙。

    也是那些來替柳彤祝壽的賀客無德,灌了四兩黃湯之後,回返襄陽客店之中,海闊天空的胡吹一陣。

    一吹就轉到今天飛天玉龍的話題上去了!吹得柳劍雄天上少有,地下無的奇才,功夫如何俊,人品又如何秀。

     隔牆有耳,巧不巧比鄰就住了這位嬌如水仙的妞兒。

    少女心情,素常眼界極高,輕功也是武林少見,在聽得飛天玉龍其人後。

     心中冷哼了一聲,極盡鄙薄之意,湧上來一股強烈的好勝心,暗中已決定要找機會去鬥鬥他。

    再又聽說這美少年俊得像瑤池仙品,不禁由處女的心扉中泛上來一縷少女僅有的绮念,蕩漾飄搖,不知是一股什麼力量,慫恿着她非要立刻去見識一下不可,倏忽,一陣嬌羞湧上眉梢,登時俏臉生春,姑娘悄聲的啐了一口。

    那個姐兒不愛俏,在愛俏與好勝雙重心性作祟下,少女悄然翻出客店,一路的向翠柏山莊飄去。

    好在那些賀客在閑談中已隐隐道出翠柏山莊坐落的地段,倒免卻了她一番找尋。

    就在相差一盞熱茶工夫不道,姑娘已順着城東大道飛馳,撲進濃蔭道上,發現這所氣勢雄偉的莊院,俏目閃波,眼光到處,樓台亭榭,星羅棋布,四圍古柏參天,林空寂寂,莊院外一座青石小橋,水泉漏瀑,自橋下滑過。

    一旁紅濤柳綠輕拂,中天銀色瀉滿一地,水光雲影,蕩漾江心,莊内黑沉沉已無一星燈火。

     這當兒的景色,真是江濤波心蕩漾,穹蒼冷月無聲。

     姑娘為這醉人的夜景所吸引,俏立橋頭欣賞一陣寂靜的江頭月夜。

     翠柳、冷月、古柏,還有那小橋、流水、人家……這種绮麗月夜是姑娘有生以來初次體會到,一顆少女的心為之深遠,不覺渾渾然,忘卻了此來的目的,将那股争強好勝的鬥志,化成淡泊甯靜,纖塵不雜…… 蓦地,一條淡淡身影,自莊中電射撲來,好快!似是飄風,宛如輕煙,又像星丸墜空。

     姑娘芳心登時為之驟然驚駭,陡自迷癡的沉醉中醒來,尚不及思考,已經挫纖腰,閃入道旁一棵參天古柏後面。

    幾乎是剛隐好身形,那縷輕煙已自來到了面前,一閃而過,疾如電掣。

     雖是那麼如電閃的一刹那,姑娘俏目凝神,已然看清是一位少年書生,身法快極,不由由衷的暗贊了聲:“好快啊!” 登時芳心猛動,一念陡生,暗中自個兒忖道:“莫非書生就是那飛天玉龍不成?快追。

    ” 姑娘身随意動,提氣擰身随書生身後急躍猛進。

    才追出四五十丈外,書生已立在綠草如茵的小崗上。

     她星眼一轉,發覺書生身後五丈之處,一可合抱蒼松,虬枝橫撐如蓋,疾閃身隐于松後。

     姑娘秀目凝神,自樹側瞄去!隻見他正仰首眺月,潇灑出塵,韶秀四照,好俊的人品,确是人間美丈夫。

     姑娘芳心怦怦亂撞,一股怪念湧聚,放眼一掃四周,瀉地銀光,使大地添上了一層神秘。

     月光下,翠柳旁,夜風中,……秀立着一位絕世風儀的書生,如此詩情畫意,平添多少情趣。

     美公子人美如畫,背着雙手,面對江頭柔細柳綠,陡然沉聲低吟: “飲散離亭西去,浮生長恨飄蓬。

    回頭煙柳漸重重。

    淡雲孤雁遠,寒日暮天紅。

     今夜畫船何處?潮平淮月朦胧。

    酒醒人靜奈愁濃。

    殘燈孤枕夢,輕浪五更風。

    ” 詞情凄冷,吟聲惋恻,聽得姑娘秀目微蹩,心中疑思重重,暗問自己一聲:“他何事憂傷?”吹皺一池春水,幹卿何事?姑娘說不出為的什麼?一見到他心搖神馳,暗中特别對他生了一種憐念。

     銀光碎拆,蓦地美公子俊臉上挂落兩顆閃光晶瑩淚珠,姑娘登時芳心一驚,疾探手自腋下抽出一條粉紅香巾,運勁揚腕,抖手擲去。

    姑娘芳心受書生一種莫名的感染驚擾,跟着一陣酸楚,看到書生流淚,才不期然地抽巾擲去,跟着一聲脆笑。

    她下意識的看到意中人流淚就應該掏手絹給人家,及至香巾出手後,才發覺這算那門子,自己是一個姑娘家,怎能将手帕丢給一個毫不相識的男人,一陣熱臊,紅暈布滿雙頰,不由嘤聲失笑。

    再則是笑自己為什麼會跟人家難過。

    匆忙間,又想到書生身手不弱,抛巾、發笑,如被人家發現,多難為情,忙借樹幹遮掩,飄身向身後麥田躍去。

    夜風中,麥浪起伏,蕩起千層細波,曠野無人,黑壓壓隻有一片昏暗。

    快!疾如電閃的一刹那,那秀立的美公子陡然伸手接巾,連忙揣入懷内,跟着舉掌護胸,躍落樹下,搜遍每片枝葉,似感失感,繼又向麥田中張望了一陣。

    姑娘隐伏着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幸好那美書生未下小崗到麥田中來搜索。

    書生一陣驚疑後,似是墜入沉思中。

    蓦地,頭頂,“呱”的一聲刺耳枭鳴,書生似是從沉疑中驚醒,倏伸手自懷内掏出了那張香巾,翻着看了一陣,臉色突變,似又沉思了一會,才拔步回莊。

     姑娘人不由主的亦疾探身躍出麥田,緊蹑着美書生身後向莊内縱去。

     書生那種俊朗的儀表,華貴的氣度,使姑娘為之心折,這當兒,心湖泛上來陣陣漣漪,自始至終,耳鳴心跳,心神不克自恃,在她沉靜冰冷的心坎上,已深深烙上了美書生的影子。

    她不覺暗問自己:“難道說這就是一見傾心?” 美書生展開身形,宛如大鳥盤空,沿着莊院旋了兩匝,到處細察了一遍,似是毫無所獲,頹然掃興地向一處精雅院落縱去!隻見他推開一處花窗,撲進去剔亮燈火,先掃視了屋内一遍,才探手入懷,自懷中掏出了那塊香巾。

     好别緻的一方手絹,一角繡着一隻碧玉翠鳳兒,栩栩如生,振翅欲飛,美書生雙眼神光閃閃的将香巾看了又看,倏又一臉茫然不解的神色,呆想頃刻,突的一掌拍在桌上,猛咬牙,恨聲說道:“柳劍雄啊!堂堂一個七尺男兒身,鐵铮铮的飛天玉龍,今晚被一個黃毛丫頭戲侮,那今後還有何面目見天下英雄?”話才落,狠命的抖手将那方香巾向桌上摔去,翩然轉身發掌扇滅燈火,倒身床上,和衣睡去。

     姑娘原本是蹑蹤跟來,隐在窗外向裡屋偷瞄,看到窗内的人影眼神話語,心底又泛起一股怨愁,幽幽一聲細如蚊鳴的輕歎,一副凄惋欲絕的堪憐樣兒,像是受到了萬分的委屈,兩隻俏眼隐含了滿眶淚水,搖搖欲墜。

     少女心情難得捉摸,乍然又強忍情淚,猛一咬牙,氣得她鼓起香腮,宛若一縷淡霧,返身向莊外飛奔。

     心中一再警告自己:“這書生壞死啦!不理他。

    ” 一路飛馳,心情有點激動,腦中一片渾噩,美書生的音容面貌,幻現萬千,跑着,跑着,好像一顆心已掉落莊中,非去拾回不可,想到那書生的可恨處,狠狠的一咬牙,将疾奔的勢子猛然煞住。

    身才停,蓮足猛跺地面,恨聲呢喃道:“哼!看你有多壞!姑娘不把你的兩隻龍角掰下來,鬧你個昏頭漲腦,呼天喚地,姑娘就從此回山,不在江湖中混迹。

    ”念落,倏又轉身,亦向莊内飛撲。

    不用去想,她那雙蓮足,自會輕飄飄的躍落書生窗下,一看窗門輕掩,忙凝神靜聆,室内鼻息甚勻,皓腕微舒,輕輕将花窗推開寸許,纖指輕彈,一顆細如米粒石子直奔床上側卧的柳劍雄的“昏睡穴”。

    柳劍雄本已睡熟,昏睡穴再受制,夢境更覺香甜。

     少女輕身一躍,進到室内,做了一番手腳,在臨出卧室之前,又想到冤家的可恨處,咬緊銀牙,猛閉星眸,狠力的在美書生額角上戳了一指。

    少女滿懷興奮,自認是做了一番得意的傑作,唇角掠上來一絲嬌笑,才剛剛一腳跨出窗外,正在自鳴得意之時,陡然前面屋上沖起兩條人影,疾若鷹隼,向莊外狂奔飛馳。

     姑娘為這一下突然震駭住,口問心:是什麼人?為什麼見到我就向外奔逃?姑娘藝高膽大,心竅剔透,陡然想起那兩人絕不是莊中之人,一定是偷入外賊……哼!是何方大膽毛賊敢偷入這名震武林的翠柏山莊,姑娘我非得見識一下不可……身随意動,雙臂一劃,人如輕燕掠波,緊随兩人身後直追。

     可笑她心中暗罵來人是不長眼的毛賊,她自己夜入人家莊院,以一個姑娘家,還摸進一個書生的卧室中去做下手腳,這又算什麼? 她能蹑蹤美書生走個不前不後,可見在輕功上實非等閑,确有過人之處。

    這當兒,前頭兩人顯得功力深湛,又是拼命的狂奔,但姑娘才幾個閃晃,就己追在二人身後七八丈處。

     她不忙着急于追上,怕被賊人發覺,一路到處濃蔭蔽天,若給閃身一躲,那豈不糟。

     姑娘任性慣了,無事還要找事,今天有人居然敢摸到自己心上人的莊院中來,哪還安着放松二人的心。

     要糟!才出莊外,倒把人給追丢啦! 她心中翻騰了一下,自個兒忖思:“這兩個瘟生倒是可惡的緊,一定是發覺有人在後面追蹑,果不出所料,隐入林中……”接着,大眼珠兒一轉,有了主意。

    身形疾晃,向小崗上躍去。

     翻過崗後,猛将嬌軀低伏,抄轉身,鶴伏蛇行的藉虬松樹影掩蔽,踱到蒼松下,輕若靈狸的攀上松間一架橫幹,再撥開枝葉,正好面對莊院居高臨下,俯視整個翠柏山莊。

     時近四更,曉月西斜,清暈明豔似炬,莊内景物,清晰絕倫,連美書生那半掩的梨花窗也隐約可見。

     好一刻工夫過去,仍不見來人現身,姑娘心急如焚,在這一刻間,她想得太多,生怕被人用調虎離山計将自己引開,以來人奇高的身手,萬一出了事,那美書生如有閃失,那不教自己悔恨終生。

     姑娘在自怨自艾的抱怨着,暗罵了自己一句:“真笨伯!你是天下第一等傻瓜,追的什麼毛賊?” 雙目雖是在監視着兩人的出現,眼神可是緊瞄着心上人卧室的花窗。

    别提她此時有多難過,把兩人恨得牙癢癢的,暗罵了聲: “狗賊。

    ” 姑娘正在等得心焦,恨極了兩人,突然兩條影子已順着青石道向崗側縱來。

     敢情好,一枝虬松橫撐,遠遠的伸出在路的上空,姑娘順枝一點,縱到路頂上端的虬幹上。

     稍後,兩條灰影已沿青石道躍上小崗而來,姑娘哪還敢怠慢,輕身一躍,人如彩蝶穿花,已輕飄飄的俏立在兩人身前擋住去路。

     姑娘這一突然現身,兩個生相兇惡怪人的前沖身形不得不猛然煞住,驚詫的瞪定四隻兇睛,光灼灼的閃爍不定,将姑娘細打量一遍。

    那個四十不到,長得突額凹鼻的怪人,倏換上雙貪婪的色迷迷的醉眼,垂涎欲滴的凝視姑娘,咽了下口水“嘿嘿”兩聲,暗念道:“我說是什麼,哼!原來是個花不溜丢的妞兒,可惜我老二現在沒有胃口,否則,這般夜靜星稀的荒野,真是一個尋樂子的大好機會。

    ”另外一個四十五六歲的瘦長條,臉上長了一塊銅錢大的青疤的怪人,可是一副驚疑神色,瞪定姑娘,一言不發。

     想來此人生性沉穩,發現姑娘功夫極俊,光憑人家這份躍落身手,就差不到那裡去。

    姑娘柳眉才豎,纖指倏伸,“嘿”的一聲嬌叱,她不滿意那個突額凹鼻的家夥的那雙色迷迷的眼睛,是以嬌聲喝道:“夜入人家莊院,不是雞鳴狗盜之輩,就是鼠竊鑽壁之徒。

    ”憑兩人那副兇相,就是大有來頭之人,今見姑娘一句話連罵毛賊帶數強盜,氣得兩人目露兇光,呆立不動。

    那色迷眼的怪人陡然大喝一聲:“大膽妞兒,敢莫是吃了熊心豹膽不成?”長條個心思細密點,發現适才姑娘話中提到“人家莊院”幾個字,暗忖:“莫非這妞兒也不是本莊中人,若然?不若早把她打發了再進莊一探不遲。

    隻是……這等大吼大叫,萬一驚動莊丁……”登時向年輕的那個一丢眼色,意在制止他發憤。

    兩人似是心意相通,長條個的眼色真見效,另外的那個怪家夥,登時噤若寒蟬,不再吭氣。

    這家夥雖是怒極,也登時将一腔将要爆炸的氣咽下去,仍凝神作勢,瞪定那雙布滿血絲的色迷眼,瞄着姑娘,垂涎欲滴。

    姑娘俏臉生嗔,小嘴嘟得好高,太美了!連生氣的模樣,也俏得宛如玉苑中的仙女。

     長條個一瞪怪眼,清理了一下喉嚨,沉聲喝道:“娃娃,太爺們有事進莊,你剛才不也是從人家窗中爬出來,咱們是心照不宣,你走你的陽關道,咱們過咱們的的獨木橋,各不相涉,算你今天走運,快給太爺走開,你忖量一下,‘長白雙兇’你惹得起不?” “長白雙兇”!姑娘登時心中翻騰,掠過-絲驚容,倒也冒上絲絲寒意,又将二人細看了一遍。

     須知這長白雙兇在關外是婦孺皆知,與喪門劍鐵背蒼龍古桧合稱為關東三雄。

    長條個是老大古作義,突額的家夥是二兇古作信,這次雙兇來到翠柏山莊本是有為而來,雙兇懾于柳彤的威名,勢在暗探。

    是以此刻不願姑娘礙手礙腳,才想拿出雙兇的招牌将姑娘吓走。

     換得平時,雙兇哪能饒了她,以雙兇在關外的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