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卷 元公子淫人反自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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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不失信!張娘娘不要騙我!”張媒婆道:“元相公原來不識好人,我為你費盡唇舌,方才妥貼,到來疑我騙你。

    ”元晏聽見是真,喜得滿身松快。

    張媒婆又吩咐道:“莊小姐隻認做是唐相公,你到臨期,快活的時節,千萬莫錯說出是元相公來!”元晏道: “我是在行人兒,為何得錯?隻要将他如花如玉的身子,摟在懷中睡半夜,便遂我的心願了!就讓唐呆擔個虛名也罷!”二人約定了,方才别去。

     到了初七日,花太太果帶了女兒,到楓橋與舅母上壽。

    花素英暗暗約下張媒婆,在接官廳等候。

    花素英捱到傍晚,詐說頭痛,身子不耐煩,要先回去。

    舅母留他不住,花太太着忙,隻得叫丫鬟、家人雇隻小船,先送回衙去。

    花素英下了船,搖到接官廳邊,隻見張媒婆坐在一隻酒船上,在前邊搖。

     花素英看見,忙叫人叫住道:“張娘娘,那裡回來?”張媒婆道:“城裡一個鄉宦人家,今日相親,那家留酒,回來晚了。

     他們先坐轎進城去了,因船中尚有東西,叫我押船回去。

    花小姐從何處來?卻坐這樣的小船?”花小姐道:“今日楓橋舅母四十歲,母親同來拜壽,原打帳過夜,轎子都打發去了。

    不期我一時頭痛不耐煩,故叫這小船先送我回衙。

    ”張媒婆道: “小姐既要回衙,我們的大船正是順路,直到你家後門口過,何不上我的大船同回去?船中尚有好茶在此請你!”花小姐家人道:“這等最好,我們這小船上已搖得不自在,快些過去!” 兩船相并,張媒婆忙扶了花小姐過來,兩個貼身丫鬟也帶了過去。

    花小姐因吩咐家人道:“我進城不遠,況有張娘娘在此,你不消跟我了。

    你可原到楓橋回複了太太,說我頭痛好些,免得他記挂!”家人見船到吊橋,料不妨事,遂原随小船回楓橋去不提。

    卻說張媒婆看見小船去遠,遂打個暗号,船家會意,便悄悄搖到半塘灣裡住下。

     此時新月将落,岸上還有些亮影。

    張媒婆一面安排茶果與花小姐吃,一面再三叮囑道:“小姐須要留心,唐相公隻認做莊小姐,千萬莫要說出自家姓名來!”花小姐道:“我難道這些事就不曉得?”張媒婆道:“曉得是曉得,隻怕到快活的時節,忘了情。

    ”二人都笑了。

    張媒婆一面就跳上岸,走到半塘橋上,隻見元晏已在那裡東張西望,見了張媒婆,忙問道: “那人出來了麼?”張媒婆低低說道:“船已端正,隻是時候還早,不便上船,你須耐心守守。

    等月落了,我便在船頭招你,你此時絕不可來張望,恐有人看見動疑。

    ”元晏道:“船在那裡?”張媒婆用手指道:“就在橫頭灣裡。

    ”張媒婆說罷,就先走去了。

    元晏守到月已落完,天色黑暗,方才慢慢走到灣裡船邊來。

    見船中沒動靜,不敢輕易上船,隻得呆立着等。

    立了半個更次,方見船頭上低低咳嗽,他便輕輕走上船來。

    張媒婆扯着衣襟,領他走入中艙,又附耳低低說道:“那人已睡了,你須輕輕上床,用些水磨工夫方妙。

    ”元晏也不答應,挨入艙房,竟脫去衣巾,悄悄揭開帳子,扒上床來,早有一陣蘭麝之氣,侵入鼻中。

    再用手一摸,已覺溫溫軟軟,有個人兒睡在被裡。

    忙掀開被,将身鑽入,喜得那人并不推拒,隻是面向裡床而睡。

    元晏用一手伸入肩窩,又用一手摟住,低低說道:“莊小姐,想殺我也!今蒙小姐垂愛,得親玉體,實是三生有幸!小姐不必含羞。

    ”花小姐隻不答應。

    元晏又用手将他身上撫摩道:“小姐香閨中豔質,一時自爾嬌羞,但事已即此,恩情如海,何必更作此态?況千難萬難,才得一會,若會面無言,豈不負此良夜?”花小姐方低低答道:“既已相會,有甚可言?”元晏道:“不言也罷,隻求小姐轉過身來。

    ”小姐尚不肯轉,被元晏用手一扳,方輕輕随手而轉。

    元晏見他身子轉來,不覺情興勃勃,也不暇細叙私情,竟自騰身而上,小姐再三推時,早已肌膚上下相貼。

    花小姐雖一時情動,堕入宣淫,然尚是處子,未曾破瓜,被元晏花心點刺,未免作楚楚不勝之态。

    支撐再四,香汗欲沾,元晏百般憐惜,萬分情趣。

    但見: 一個是久慣浪蕩子,一個是未破嬌嫩娃。

    一個乍松忽緊,款款輕輕;一個帶笑含啼,驚驚喜喜。

    一個路入藍橋,玉杵作玄霜之搗;一個歡逢合浦,珠胎迸火齊而開。

    身俱化作雙飛,肉已團成一片。

    悄聲但聞嬌喘,暗面隻覺芳香。

    你貪我愛,惟願地久天長;性急心忙,不覺雲收雨散。

     二人事畢,元晏說道:“蒙小姐深情,得遂平生之願,但恨無一盞銀燈,照見芙蓉嬌面。

    ”花小姐道:“醜貌不堪君見,暗中正好遮羞。

    但今日草草一會,明日你東我西,相見甚難,又暗中來去,形影不知,豈不是一場春夢,辜負你我一番心情?”元晏道:“這實無可奈何。

    ”因用手在花小姐身上細細摸弄,忽摸到腰間,隻覺微微有一小肉疙瘩,因驚問道:“小姐為何也有此物?”花小姐道:“我生下來就有此物,日裡看,有頭有面,像個鳥兒。

    父母愛我,叫它做肉鴛鴦。

    ”元晏道: “這事也奇,我也有一個在腰裡。

    ”因将手引花小姐的手,到他腰裡一摸,果然也有一個。

    二人歡喜道:“這是天生一對,今日之會,不是無因,但異日這肉鴛鴦配在夫妻,我二人便死無恨矣!”一面說,一面興動,元晏又欲再行雲雨,花小姐道:“一之已甚,豈可再乎?”元晏道:“相會甚難,時光有限,故爾唐突。

    ”花小姐便不推辭。

    這番興趣,比前正濃。

    正是: 一番雲雨一番濃,又到巫山十二峰。

     莫怪襄王太相狎,難得相逢似夢中。

     二人事畢,張媒婆早在床前低低叫道:“唐相公,受用夠了,快起來罷,天将亮了!”元晏與花小姐戀戀不舍,當不得張媒婆再三催促,元晏沒奈何,隻得穿衣而起,坐在床上,尚叮咛後會之期。

    張媒婆道:“後會在我,不消多囑!”遂扯了元晏出艙,送到船頭,看他上岸,早隐隐有他心腹家人接去。

     張媒婆方關上艙門,悄悄叫船家将船移入城,送花小姐回衙。

     真個人不知、鬼不覺,做了一樁偷天換日之事。

    正是: 媒婆奸狡計如神,白吃東西還要銀。

     不是誘人偷婦女,便牽婦女去偷人。

     卻說元晏自從私會了花小姐,不知原是自家妻子,隻認作莊家小姐,滿心歡喜,萬分得意。

    過不得幾日,又來尋張媒婆,要約後會之期。

    張媒婆乘機騙了許多銀子,便今日推有事,明日推不便,隻是延捱。

    元晏思慕之極,又制了許多珠翠钗環,托張媒婆送去。

    張媒婆都暗暗自家收了。

    因思無物回答,恐怕元晏動疑,欲待買些市井巾帕之類,又恐被他看出。

    暗想道:“我聞知莊小姐刺繡最精,莫若買幾尺素绫,求他繡一對鴛鴦,落個款回答他。

    不怕這呆公子不死在我手裡!”因買了五尺上好素绫,又買了些時新果品,一徑出城,到半塘來見莊小姐。

     這日,莊小姐正同母親在房中閑話,忽見張媒婆來,莊太太便笑道:“你好些時怎不來走走?”張媒婆道:“老身連日窮忙,故未曾來看得,今日特特尋了幾個果品,來孝順太太小姐。

    ”莊太太道:“多謝你了!”又一面叫他坐下吃茶,一面又說道:“你連日不來,可知我小姐有了人家麼?”張媒婆道: “是那家?”莊太太道:“就是時常與老爺來往,相好的唐季龍秀才。

    ”張媒婆道:“唐相公果然好個人品,文才又高,這個女婿撿着了!我前日也略知些影兒,要來說,卻因有事誤了。

     是誰人為媒?這等成得快!”莊太太道:“就是同學秀才王野雲為媒,才行聘不多時,約在來春就要做親。

    ”張媒婆道: “我媒雖不曾做得,喜酒卻是要吃的。

    ”莊太太道:“這個自然。

    ” 張媒婆道:“我今日一來要看看太太,二來有一件事,要求小姐。

    ”莊太太道:“何事?”張媒婆因取出绫子來,說道:“城中一個鄉宦家小姐,今年才十三歲,極喜歡老身,他今年要學刺繡,遍處求尋,并沒有個好樣兒。

    前日是我偶然在此處誇說,莊小姐刺的繡四郡聞名,他就賴在老身身上,要替他轉求一幅。

    老身因時常受他些恩惠,沒本事回他,故大膽來要求小姐繡一幅送他,不知小姐可肯作承老身麼?”莊太太道: “他終日閑着,總是拈弄針指。

    ”因對女兒說道:“你就替張娘娘繡一幅。

    ”莊玉燕道:“隻恐繡得不好,惹他們笑話。

    ”張媒婆笑道:“小姐不要太謙,小姐繡的,莫說蘇州城中尋不出,就是天下也沒有第二人。

    小姐若肯見愛,便是我老身的造化了。

    我沒甚好東西來送小姐,改日尋幾枝新時樣的翠花與小姐戴罷!”莊玉燕道:“甚大事,要你的東西!但不知要繡甚麼?”張媒婆道:“他女孩兒家,繡佛、繡觀音,他還學不得,不若繡一對鴛鴦,與他作樣罷。

    ”莊小姐道:“這不打緊,遲十數日就有了。

    ”莊太太留他吃些酒飯,又說些閑話,方辭了出來。

    莊玉燕不失信,過了半月,果然替他繡得端端正正,隻不曾落款。

    張媒婆道:“小姐若不落個款,他知是誰人繡的?” 莊小姐被求不過,隻得又刺了“莊玉燕制”四個小字在下面。

     張媒婆得了,千恩萬謝,辭了出來。

     原來張媒婆要在元晏面前賣弄手段,先許了元晏道:“莊小姐說,承唐相公送他許多首飾,别物皆唐相公所有,不足為重,今特親刺一幅繡鴛鴦回答,方見真情。

    ”因今日準有,暗暗約了元晏在半塘門前,遠遠等候。

    他大模大樣的從莊衙拿了出來,走到野中無人之處,遞與元晏。

    元晏打開一看,又見下面繡着“莊玉燕制”四字在上,心以為千真萬真,再不想到是被奸婆作弄。

    又暗合着他二人肉鴛鴦之事,以為情深,愈加思想,每日隻求張媒婆要思量後會。

    張媒婆道:“這事如今做了不得了!”元晏道:“為何做不得?”張媒婆道:“前日他二人未曾結親,恐怕不成,故指望一會,我便乘機做成了你。

    如今唐相公聘已行了,隻在早晚就要做親,他放着現現成成事不做,又擔驚受怕做甚麼?”元晏道:“如此說來,卻怎生區處?”張媒婆道:“叫我也沒法,現今花太太催做親甚急,莫若撿個好日子,做了親,豈不是一樣受用?又勞心費力去尋莊小姐做甚麼?”元晏道:“花家親事,是自家妻子,遲早隻在那裡。

    莊小姐是别人妻子,騙将來落得受用,怎是一樣?”張媒婆笑道:“我說的是老實話,你不聽便罷!”元晏見張媒婆話不投機,便自家算計,懊悔道:“早知今日這等難得見面,前日他與我交歡之時何等親愛,不如竟說出我是元公子,他自然思量嫁我,不思量嫁唐呆子。

    可惜不曾說明,他隻認我是唐呆,不知是我,明日嫁過去,知道錯時,再思量我,豈不遲了?為今之計,欲要圖謀莊小姐,除非先将我與莊小姐私會之事,微微透個風兒在唐呆耳朵裡,他是個好名之人,怕出醜,惹人笑話,自然退親。

    他退了,我再用些機謀去求,不怕不歸于我,隻是這風兒怎吹得到他耳朵裡?”又想了一會道:“除非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遂日日帶了繡鴛鴦在身邊,竟自到半塘與虎丘閑撞。

     這日,也是合當有事,恰恰的與王鶴遇見。

    二人拱拱手,元晏先開口說道:“與兄久闊,甚是想念,為何再不來看看小弟,想是在那裡藏修了?”王鶴道:“終日碌碌,那有工夫讀書?怎比得吾兄快活人,日日行遊取樂,今日想又是到虎丘遊耍了?”元晏道:“不是遊耍,聞得虎丘有一高手裱褙,我有一幅心愛的畫兒,要他裱裱。

    ”王鶴道:“甚麼名筆妙墨,可借一觀否?”元晏笑道:“非名筆妙墨,卻比那名筆妙墨相去天淵。

    本該請兄賞鑒,奈其中有許多委曲,難對人言,非我吝惜一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