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卷 金玉奴棒打薄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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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卷金玉奴棒打薄情郎 枝在牆東花在西,自從落地任風吹。

     枝無花時還再發,花若離枝難上枝。

     這四句乃昔人所作棄婦詞。

    言婦人之随夫,如花之附于枝。

    枝若無花,逢春再發;花若離枝,不可複合。

    勸世上婦人,事夫盡道,同甘同苦,從一而終,休得慕富嫌貧,兩意三心,自贻後悔。

     且說漢朝一個名臣,當初未遇時節,其妻有眼不識泰山,棄之而去,到後來悔之無及。

    你說那名臣何方人氏?姓甚名誰?那名臣姓朱,名買臣,表字翁子,會稽郡人氏。

    家貧未遇,夫妻二口,住于陋巷蓬門。

    每日買臣向山中砍柴,挑至市中,賣錢度日。

    性好讀書,手不釋卷,肩上雖挑卻柴擔,手裡兀自擒着書本,朗誦咀嚼,且歌且行。

    市人聽慣了,但聞讀書之聲,便知買臣挑柴擔來了。

    可憐他是個儒生,都與他買。

    更兼買臣不争價錢,憑人估值,所以他的柴比别人容易出脫。

    一般也有輕薄少年及兒童之輩,見他又挑柴,又讀書,三五成群,把他嘲笑戲侮,買臣全不為意。

     一日,其妻出門汲水,見群兒随着買臣柴擔,拍手共笑,深以為恥。

    買臣賣柴回來,其妻勸道:“你要讀書,便休賣柴; 要賣柴,便休讀書。

    許大年紀,不癡不颠,卻做出恁般行徑,被兒童笑話,豈不羞死!”買臣笑道:“我賣柴以救貧賤,讀書以取富貴,各不相妨,由他笑話便了。

    ”其妻笑道:“你若取得富貴時,不去賣柴了。

    自古及今,那見賣柴的人做了官? 卻說這沒把鼻的話!”買臣道:“富貴貧賤,各有其時。

    有人算我八字,到五十歲上,必然發迹。

    常言‘海水不可鬥量’,你休料我。

    ”其妻道:“那算命先生,見你癡颠模樣,故意耍笑你,你休聽信。

    到五十歲時,連柴擔也挑不動,餓死是有分的,還想做官!除是閻羅王殿上少個判官,等你去做!” 買臣道:“姜太公八十歲尚在渭水釣魚,遇了周文王,以後車載之,拜為尚父。

    本朝公孫弘丞相,五十九歲上還在東海牧豕,整整六十歲,方才際遇今上,拜将封侯。

    我五十歲上發迹,比甘羅雖遲,比那兩個還早。

    你須耐心等去。

    ”其妻道:“你休得攀今吊古。

    那釣魚牧豕的,胸中都有才學。

    你如今讀這幾句死書,便讀到一百歲,隻是這個嘴臉,有甚出息,晦氣做了你老婆!你被兒童恥笑,連累我也沒臉皮!你不聽我言抛卻書本,我決不跟你終身,各人自去走路,休得兩相耽誤了。

    ”買臣道:“我今年四十三歲了,再七年,便是五十。

     前長後短,你就等耐,也不多時。

    直恁薄情,舍我而去,後來須要懊悔。

    ”其妻道:“世上少甚挑柴擔的漢子?懊悔甚麼來?我若再守你七年,連我這骨頭不知餓死于何地了!你倒放我出門,做個方便,活了我這條性命!” 買臣見其妻決意要去,留他不住,歎口氣道:“罷!罷! 隻願你嫁得丈夫,強似朱買臣的便好!”其妻道:“好歹強似一分兒!”說罷,拜了兩拜,欣然出門而去,頭也不回。

    買臣感慨不已,題詩四句于壁上雲: 嫁犬逐犬,嫁雞逐雞。

     妻自棄我,我不棄妻。

     買臣到五十歲時,值漢武帝下诏求賢。

    買臣到西京上書,待诏公車。

    同邑人嚴助薦買臣之才。

    天子知買臣是稽人,必知本土民情利弊,即拜為會稽太守,馳驿赴任。

    會稽長吏聞新太守将到,大發人夫,修治道路。

    買臣妻的後夫亦在役中。

     其妻蓬頭跣足,随伴送飯,見太守前呼後擁而來,從旁窺之,乃故夫朱買臣也。

    買臣在車中,一眼瞧見,還認得是故妻,遂使人招之,載于後車。

    到府第中,故妻羞慚無地,叩頭謝罪,買臣教請他後夫相見。

     不多時,後夫喚到,拜伏于地,不敢仰視。

    買臣大笑,對其妻道:“似此人未見得強似我朱買臣也。

    ”其妻再三叩謝,自悔有眼無珠,願降為婢妾,伏事終身。

    買臣命取水一桶,潑于階下,向其妻說道:“若潑水可複收,則汝亦可複合。

    念你少年結發之情,判後園隙地,與汝夫婦耕種自食。

    ”其妻随後夫走出府第,路人都指着說道:“此即新太守夫人也。

    ”于是羞極無顔,到于後園,遂投河而死。

    有詩為證: 漂母尚知憐餓士,妾妻忍得棄貧儒。

     早知複水難收取,悔不當初任讀書。

     又有一詩,說欺貧重富,世情皆然,不止一買臣之妻也。

     詩曰: 盡看成敗說高低,誰識蛟龍在污泥? 莫怪婦人無法眼,普天幾個負羁妻? 這個故事是妻棄夫的。

    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