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燕山比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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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鳳坤一覺醒來,天已将近午時,有人侍候他梳洗過。

    吃了點飯,嶽鳳坤問道:“我那鄧大哥現在何處?” 下人告訴他,鄧大人奉皇上之命到燕山拿賊去了。

     嶽鳳坤聽得一怔,問道:“他到什麼地方拿賊去了?” 右邊一人搖下頭笑道:“聽說是到燕山,不過究竟是不是我可拿不準,最好你還是等他回來再問!” 嶽鳳坤也不再多問,立時離開皇後,冒着風雪,向燕山方向追去。

    他輕功卓絕,又心急趕路,到天色大亮時已趕出去七八十裡,在路邊找個店房略一休息,立時趕路。

     這時,天上的雪愈下愈大,大地一色銀白,路上行人絕迹,隻有嶽鳳坤一個急急獨行。

     他想程玉玲現正在倚門等待,秋水欲穿。

    想不到我一個堂堂七尺之軀的丈夫,竟會不守信約,騙了弱不禁風的女孩子。

     嶽鳳坤趕到第三天上午,已近燕山,擡頭看滿山皚白,如銀如玉,山峰大都隐入雲層,遠遠望去,隻見大雪中群山相接,正不知有多深多遠。

     突聞一陣蹄聲,由山中傳來。

    嶽鳳坤擡頭四外一看,不見人蹤,心覺奇怪,聽蹄聲得得,分明是馬踏山石的聲音,怎麼會看不見人呢?正感不解,突見由雙峰接連處,石壁中走出兩匹馬來,原來這兩峰交錯中間,有一條人行道,雙峰立錯而過,看起來中間如同接連着一樣,雪大雲低,滿山盡是一色銀白,饒是嶽鳳坤目力過人,竟也看不出這雙峰之間還有一條道路。

     嶽鳳坤看那馬上兩人,都穿着羊皮長袍,護目大皮帽,兩匹馬跑的口中不住噴出熱氣,一望即知是因急事趕着出山。

     嶽鳳坤心中暗想:這兩人冒着大風雪趕路,自非一般行旅,不如攔住他們問問,也許能得到鄧一鳴一點消息。

    心念既決,橫身攔在路中。

     嶽鳳坤等兩人來近,大喝一聲,身子一晃,忽然把前面一個手中缰繩搶了過來,用力一帶,那馬正在飛奔趕路,吃嶽鳳坤用力一拖,轉頭不及,全身猛的打了一個轉,後蹄倒豎起來,幾乎把那人摔下馬來。

    馬上人身手竟自不弱,一縱身從馬上躍下,一拳打去,嶽鳳坤微微一笑,不避拳勢,右手電光石火般翻了上去,二指一戮,點中那人“曲池穴”。

     嶽鳳坤右臂尚未收回,猛覺背後金刃劈風之聲,微一閃身,右手疾回“腕底翻雲”拿住手腕,向前一帶,執刀大漢隻覺手腕一麻,單刀出手,人也向前沖了四五步,仍是爬倒雪地上。

     嶽鳳坤看着兩人掙紮起來之後,問道:“你們兩個是幹什麼的,怎麼出手就要打人?” 這倆人已看出情形不對,這個文生秀才模樣的人,分明是個身懷絕技的奇人。

    光棍不吃眼前虧,趕忙拱手笑道:“這位朋友,得罪啦,我兄弟在官府當差,有眼無珠,不識高人,你朋友包涵一點吧?” 嶽鳳坤道:“敢問二位可是在刑部中當差的嗎?” 那兩人聽得心裡一寒,機靈靈打了個冷顫,望着嶽鳳坤不敢回答。

    嶽鳳坤道:“你們怕什麼,我又不是壞人,我向二位打聽一個人,神劍手鄧一鳴,現在何處?” 嶽鳳坤話未說完,那兩個公差已打躬陪笑說道:“怪不得朋友有這等驚人神手,原來是鄧爺的朋友,小的們都是刑部中的巡捕,鄧爺比我們早來了半天,可是小的們一入燕山不到百裡,就遇上賊人的攔截,我們闖過十幾座山峰,賊人的人手越來越強,在烏鴉嘴一戰之中,我們損失很多,我哥倆奉鄧爺的命令,出山調集大軍接應……” 嶽鳳坤厲聲接問道:“鄧一鳴本人現在那裡?” 那人又答道:“鄧爺和幾個侍衛中幾個高手,已闖過烏鴉嘴深入北回谷了。

    ” 嶽鳳坤問了去烏鴉嘴北回谷的路程,替那人解了穴道,牽過一匹馬,騰身而上,放辔疾馳。

    那兩個巡捕看嶽鳳坤拉了一匹馬走,哪裡敢阻擋他,隻得合騎了一匹往回趕路。

     嶽鳳坤心急似箭,一路上認定方向縱騎如飛。

    馬跑了一個時辰已經通體是汗,嶽鳳坤計算行程,入燕山已七八十裡左右,見馬疲乏,這就索性跳下馬展開飛行輕功,沿崎岖山徑急走如飛。

     他緊趕一陣,已深入燕山百裡左右,山勢愈形險惡。

    向前望去,隻見兩座突立高峰,連綿延展,中間接連地方宛如利刀削斷,突然降至峰腰,雙峰形如鳥翼,兩邊伸開不知多長多遠,中間一條咽喉要道,寬不過一丈左右,所謂烏鴉嘴,大概就是這個地方了。

     嶽鳳坤心知進了烏鴉嘴,再往前走,就是北回谷了,不由精神陡長,不大工夫,已登上烏鴉嘴,看空山寂寂,哪有人影,一陣山風吹來,松濤如海,倍增凄清之感。

     嶽鳳坤凝目四下張望,果然發現雪地上不少血迹,大雪未停,大概直迹都被落雪掩蓋,不留心細看很難發現。

     嶽鳳坤過了烏鴉嘴,前面境色又是一變,隻見道路分歧,繞峰回延,不知哪一條是通北回谷去。

    他想了一陣,認清方向,又向前走,這次他每遇叉路總是先辨清方向,再往前進,漸漸的他發覺,所謂北回谷,大概是指逢彎北轉,他這一推想,果然不差,拐轉幾個彎後,叉路愈來愈少,嶽鳳坤心中一喜,放開腳步趕路,又轉過幾座山峰,突聞叱喝聲和兵刃交擊的聲音傳來。

     嶽鳳坤一提氣,一連三個騰躍,繞過一個山角,腳還未落實地。

    突聞一聲:“打……” 接着弓弦風動,四五支利箭挾着尖風打到。

     嶽鳳坤怒喝一聲,雙掌連環劈出,幾支箭全被掌風震斜,失了準頭,落在雪地上,擡頭看時,隻見前面一個峰彎所在,正有幾個人在拼命惡戰。

     嶽風坤不理會射箭伏樁,一提氣直向前面沖去,趕到一看,隻有四五巡捕,正和幾個短裝大漢,刀光劍影的猛拼,一邊躺着幾個受傷的人,不住呻吟慘叫。

     嶽鳳坤一晃身搶上去,雙掌左右打出,兩個短裝大漢應聲而倒,他卻回頭對幾個捕快喝道:“神劍手鄧爺在什麼地方?” 幾個捕快見嶽鳳坤手身不凡,出手傷了對方兩人,聽他問話,立時答道:“鄧爺已先闖入,梁爺、徐爺帶部分人亦闖了進去……” 嶽鳳坤哪理會什麼粱爺、徐爺,一聽鄧一鳴先闖了進去,雙掌一錯護身,一個“神龍入雲”飛起一丈高,半空中雙臂一抖,從幾個人頭頂飛過,直向前面落去。

    又趕了五六裡路,隻見三峰環立下有一片村落,翠竹茂松,環繞村外,嶽鳳坤穿過一片松林,迎面一座廣場,周圍站滿了人,不時傳來金鐵交鳴之聲。

     嶽鳳坤幾個飛躍,已入廣場。

    場中間決鬥正烈,鄧一鳴劍如長虹,光影如山,和一個手施七節連環蛟筋槍的老者,打得難解難分,老者身後面站着金刀飛叉童維南,和一個黑臉環目的精壯青年,他左臂右肩雖纏着白紗,但仍環目怒睜,滿臉忿色,手提着一柄單刀。

    另有十四五個大漢,全都是短裝勁服,手提兵刃,這邊人數更多,分成兩起,一起是鄧一鳴所帶的皇宮侍衛,另一起是刑部巡捕,由兩個四旬以上,一高一矮的人領着。

    那兩個似是首領模樣,一個身背虎頭雙鈎,一個手提厚背雁翎單刀,這兩人正是梁子平和徐彪。

    徐彪提刀,梁子平是虎頭雙鈎。

     嶽鳳坤身入廣場,雙方面都不知是敵是友,不由目光全向他集中看來。

    老武師眼快,一見嶽鳳坤立時招手叫道:“嶽老弟,來得正好,快請助我一臂,這人劍風淩厲無匹,非老弟不足以敵。

    ” 老武師這一嚷,梁子平揚腕一抛手箭,向嶽鳳坤打去。

    嶽鳳坤哼了一聲,接着暗器,手中暗用功勁,把一支純鋼箭一折兩斷,往梁子平面前一摔,看了童維南兩眼,緩緩向廣場中間走去。

     這時激鬥中的鄧一鳴已聽到童維南喊聲,長劍刷、刷、刷,幾招狠攻,迫退燕山一雕陸文魁,跳出圈子,看到嶽鳳坤也來了,先是一怔,繼而大笑道:“兄弟,這大風雪你來幹什麼?” 嶽鳳坤笑答道:“我回去找你,聽說你奉旨來了燕山,我也連夜趕來。

    ” 鄧一鳴笑道:“這一點小事,我不想驚動你,誰知你還是找了來,剛才我聽見有人叫你,怎麼你和這些人認識嗎?” 嶽鳳坤手指指童維南道:“那位童老英雄,在綠竹堡有過一面之緣。

    ” 鄧一鳴仰天一聲大笑,劍指燕山一雕道:“我嶽兄弟認識你那位朋友,咱們也是熟人,鄧一鳴當一天皇宮侍衛,便須遵聖上旨意。

    你救朋友,是江湖上道義,不能說不對,我奉旨捉拿欽犯,這是公事,也不能算錯。

    撇開這些不談,我們入山傷了你不少伏樁弟子,可是我們的人也傷亡了不少,兩相抵算誰也沒有沾光,現在沖着我嶽兄弟和你那位朋友的交情,隻要你獻出劫來的欽犯,我鄧一鳴立時率皇宮中侍衛退出你北回谷,本來聖谕要連劫牢人一齊捕拿法辦,這件事由兄弟來承擔關系……” 回頭望望梁子平、徐彪和刑部一行巡捕,又道:“刑部中和你們之間事,你們再結再算,我鄧一鳴撒手不管,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馬難追,就是皇上殺了我鄧一鳴也不再進你北回谷寸地尺土,答應不答應,全憑你陸老英雄一言而定。

    ” 陸文魁剛才和鄧一鳴交過了手,心知決非人家敵手,自己派出埋伏捕截人家入山的弟子,未見一人歸來,看樣子兇多吉少。

    鄧一鳴一個已難對付,何況還有皇宮中侍衛高手,及刑部中巡捕。

    劫牢後,李、趙兩位镖頭已暗回镖局,浙北雙傑和俞劍英迄未歸來,算實力目前隻有自己和童維南高三寶尚可一戰,其他的都是北回谷中住的獵戶,不過有點蠻力,哪會是皇宮中侍衛和刑部巡捕敵手,打起來枉自送命。

    心中念轉,對正前胸說道:“各位都不肯走,是害我老頭子多造冤孽,那我就先在各位面前挖心濺血,一死明志。

    ”衆獵戶都知陸文魁性格,說得出就做得到,看他那樣子,隻得都抛下兵刃,每個人對他作了一個長揖,含淚而去。

     燕山一雕看衆獵戶全都散去,隻餘下老武師童維南同高三寶。

    才一聲長笑,摔去匕首,指着童維南和高三寶,對鄧一鳴道:“這兩位,一個是王振乾的朋友,一個是王振乾的弟子,加上我三個人三條命,今天都交給各位。

    不錯,你們要尋拿的欽犯在我老頭子的寒舍,不過你們必先殺了我們三個,才能捉他。

    ” 鄧一鳴大笑道:“燕山一雕義薄雲天,交了你這樣朋友死而何憾。

    ” 陸文魁道:“神劍手威震江北,我自知不是敵手,在未動手之前,還有一事相求,不知鄧大人能否答應?” 鄧一鳴歎口氣道:“聖恩浩蕩,君命難違,陸老英雄有話盡管說吧!鄧一鳴力能所及,無不盡力而為。

    ” 燕山一雕點點笑道:“神劍手果然不凡,寄身帝王家仍不脫豪俠本色。

    我老頭子一生中第一次求人,罪在我陸某一個,請鄧大人,高擡貴手放過那些無知獵戶。

    ” 鄧一鳴大笑道:“陸老英雄隻管放心,假如鄧某承讓幸勝,除了欽犯之外,我不許别人再動你北回谷一草一木。

    ” 陸文魁一抖七節連環蛟筋槍,笑道:“好!陸文魁縱死劍下亦含笑九泉。

    ” 他正想出手發招,猛聽身後高三寶叫道:“陸師伯,請暫停雙手,小侄還有話說。

    ”燕山一雕一收槍,高三寶已跑到身邊,含淚說道:“陸師伯,為小侄師徒兩人鬧到這步田地,幾位師兄生死未蔔,這天高地厚的恩德,隻有來生結草環以報,第一陣讓給侄兒打吧!”高三寶聲淚俱下,令人聞之酸鼻,燕山一雕卻淡淡笑道:“好!你這孩子先走一步吧!” 高三寶雙膝跪地,對陸文魁恭恭敬敬叩了一個頭。

    燕山一雕卻手捋颚下白須微笑着,受了一個全禮。

     高三寶叩過頭,挺身而起,拾起單刀,緩步向場中走去。

    鄧一鳴看他雙目圓睜,神色凜然,左臂右肩纏白紗,不禁問道:“你身上有傷?” 高三寶理也不理,單刀一舉迎面劈去。

    鄧一鳴閃身讓開一刀,這當兒金刀飛叉童維南也搶撲上來。

    金刀一指嶽鳳坤喝道:“姓嶽的,我沒有想到你也是公門中的人物。

    程九鵬常說閣下劍術無故,咱們有過一面之交,我童某人這條命交給你吧!這也是緣份。

    ”說罷放聲大笑,金背刀一招“力劈華山”迎頭砍下,嶽鳳坤一個倒翻,退後八尺,鄧一鳴本來想向他解說,無奈高三寶一把刀連綿狂攻,隻得揮劍接架。

     嶽鳳坤入山時空着兩手,未帶兵刃,童維南一刀劈去,嶽鳳坤翻身躍開。

    這一瞬間,一個皇宮侍衛,縱身躍到嶽鳳坤跟前,手捏劍尖,交給他一柄長劍。

    正好童維南第二招“玉帶圍腰”橫裡掃來,嶽鳳坤揮劍一接,把老武師金背刀直蕩開去。

    老武師大喊一聲,展開金背刀狂風驟雨般急攻過去,嶽鳳坤本來還想解說幾句,但見童維南刀刀盡攻要害,不由心頭火起,怒喝一聲,“你真要找死!”揮劍還攻過去。

     四個人對拆七八個回合,童維南和高三寶哪裡會是鄧一鳴、嶽鳳坤的敵手。

    但他們此刻心有必死之志,一味拼命狂攻,倒也不能輕視。

    究因功力相差太遠,高三寶手中刀首先被鄧一鳴長劍磕飛,燕山一雕七節連環蛟筋槍,一招“怪龍出雲”救了高三寶一條命,接着鄧一鳴激鬥起來。

     這時皇宮中侍衛見陸文魁出手,立時有幾個仗兵刃搶撲過來。

    皇宮侍衛一發動,那邊梁子平、徐彪,帶着刑部捕快也出了手,他們搶往峰腳下一座青石砌的瓦屋中撲去,準備搶人。

     童維南、燕山一雕又被嶽鳳坤、鄧一鳴兩把劍纏住,招架都感無力,哪還能夠阻擋人家搶人,高三寶又被兩個侍衛擋住惡鬥,難越雷池一步,眼見梁子平、徐彪幾個侍衛快撲到那座石砌瓦屋。

     蓦聞一聲清嘯,破空而來,一道白光急如電掣,卷着一陣寒風而來。

    白光過處,一陣嗆啷急響,銀星和血肉橫飛,夾雜着幾聲凄厲刺耳的慘叫,接着又聽到幾聲嬌笑傳來。

     這突然的變故,不由使場中惡鬥暫時住手。

    童維南回頭一看,不禁高聲叫道:“俞老弟、姚姑娘快擋住他們,他們準備要搶人。

    ” 遙聞毒娘子嬌聲應道:“老英雄隻管放心,要叫他們沖過來一個人,唯我是問。

    ”說着話手中折扇又傷了兩名捕快,捕快中有見過毒娘子的早已大聲喊道:“毒娘子來了啊!當心七毒奪命砂……” 且說俞劍英驚虹劍一招“飛卷流沙”削了七八個捕快的兵刃,另二個斷手,一個斷臂。

     擡頭見嶽鳳坤手橫長劍含怒而立,他知嶽鳳坤比童維南武功高出很多,怕他傷了老武師,長劍一揮,“分浪裂波”衆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