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刑部劫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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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劍英思索半晌,心知今夜如無她幫助,決難找到汪培藏身之所。

    為報父母大仇,隻好受點委屈,咬着牙輕輕地喊聲:“姊姊……” 毒娘子一合眼皮,兩顆淚珠兒落下,她流着淚嬌聲笑道:“弟弟,委屈你啦,我知道你手刃過汪培之後,姚小華從此是路人,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你跟我來吧!” 俞劍英默然無語,跟在她身後走去。

     毒娘子帶着劍英,又穿過兩重庭院,深入後宅,來在一所精緻小院落停下,低聲俞小俠道:“這所精緻的院落内,除了汪培夫婦,和他兒女及四個侍妾之外,都是他家人和貼身婢女。

    外面殺喊之聲,他必早有所覺,我猜他定然躲在密室之中,你背上寶刃,削金斷玉,正好用來破他密室鐵栅。

    ” 說完話,一腳踢開正屋房門。

     那房中一片漆黑,門被踢開後仍無人聲,毒娘子一晃火折子,指着後壁的一幅山水字畫笑道:“密室機關,就在那字畫裡面,如果我不帶你來,總夠你找啦。

    弟弟,一聲姊姊叫的不冤吧!” 劍英擡頭看她,她正含情凝注着劍英。

    四道眼光交投一瞥,俞小俠立時垂頭不語,他心裡說不出是些什麼滋味,不是恨她,更不是愛她…… 毒娘子長長地歎了口氣,一伸手掀開壁上字畫。

    一片粉白牆壁,看不出一點異樣。

    劍英正想張口問她,姚小華已把折扇交給左手,右手在字畫頂端處輕輕一按。

    說也奇怪,一片毫無痕迹的粉壁,立時現出一道門來,毒娘子笑道;“進去吧!往裡面一直走,十丈左右有一道鐵栅門。

    開那鐵栅機關,我也不知道了,好在你背上寶刃削鐵如泥,盡可斷去鐵栅。

    這密室隻有一條出路,殺汪培無疑甕中捉鼈,他費盡心機造此密室,想不到竟是自掘墳墓。

    ” 俞小俠略一猶豫,姚小華已搶先而入,笑說:“是不是害怕,姊姊走前邊替你帶路如何?” 說完話,沿級先下,劍英随後跟進。

    這條密室甬道,左曲右折,兩人約走有十幾丈遠,果然有一道鐵栅攔路,隐隐裡面透出燈光。

     俞小俠這時已沉不住氣,熱血沸騰,翻手抽劍。

    毒娘子丢掉手中火折子輕聲說:“不要慌。

    ” 劍英一怔神,姚小華已高喊道:“汪大人,幾個刺客已被悟明大師擒獲,綁在花廳,請大人親自審問。

    ” 毒娘子話說完,回身握住劍英一隻手道:“弟弟,快把劍還入鞘内,讓他們自己開栅送死。

    ” 俞劍英雖然心中不願,可是這當兒不便争吵,隻得還劍入鞘。

     這時候鐵栅傳出來一聲幹咳,接着一個啞嗓門的聲音,打着藍青官話問道:“鐵栅外面是什麼人,三更半夜的進來驚動大人,先把刺客廢去雙條腿,押入死牢,等明天大人再親自審問。

    ” 毒娘子在鐵栅外一聲嬌笑道:“你是誰,怎麼比巡撫老爺的架子還大。

    告訴你,我們不是你巡撫中的差役捕快,也沒有吃糧拿俸,快點去禀告大人,就說姚小華請他到花廳審問刺客,你們要是再擺出官場的臭架子,恨起來我們立時把刺客放掉。

    ” 毒娘子話說完,那啞嗓門的人還未及答話,裡面又傳出一個聲音說道:“鐵栅外面是姚姑娘嗎?” 毒娘子笑應道:“啊喲!汪大人還沒有睡嗎?真的對不起,我吵醒你啦。

    ” 那人似乎先笑一陣才答道:“姚姑娘太客氣,我請還請不到哩,文發,快點給姚姑娘開開鐵栅。

    ” 這聲音一落,接着鐵栅一響,縮入兩邊壁中,毒娘子一拉劍英進了栅門,朝裡走去。

     剛一轉彎,前面景物一變,隻見這所密室修築的異常華麗,不算兩邊卧室,隻正廳就有五間房子大小,四個垂髻小婢,每人手中提着一盞垂蘇玻璃小宮燈,分站兩邊。

    中間一個五十上下的白胖漢了,一隻手還在扣着扭扣,似乎是剛剛起床,他前面站一個獐頭鼠目,留着兩撇八字胡的家夥,毒娘子回頭示意劍英,讓他沉住氣,等一會下手。

     兩個人進了密室廳門,毒娘子對那白胖子笑道:“哎喲!怎麼敢勞汪大人親迎呢?”說着話不斷媚笑。

     汪培早被她笑得靈魂兒飛上了天,忘其所以的伸手去握她一隻玉腕,一眼看到了毒娘子身後的俞劍英,一怔神,趕忙縮回伸出的手,問毒娘子道:“姚姑娘,這位是哪道的英雄,我怎麼沒有見過?” 毒娘子媚笑一下,拉劍英和自己聯肩并立。

    這場合俞劍英自是無法抗拒,毒娘子玉腕輕伸,拉着劍英一條臂笑道:“他是我兄弟,汪大人你一家人都在密室嗎?“她媚笑的如百合花開。

     汪培哪裡會想到報應臨頭,點點頭答道:“你還有這樣的好兄弟,真是有其姊必有其弟,如肯屈就官場,我必全力栽培……” 他話未說完,俞劍英早已熱血翻騰,一用力掙脫毒娘子的手臂,翻腕抽劍,劍光如打閃,冷氣逼人,吓的四個垂髻女婢啊呀一聲驚叫,四盞垂蘇玻璃宮燈,紛紛脫手,毒娘子一伸玉腕搶過一盞燈,高舉手中笑道:“弟弟,殺吧!姊姊給你打着燈。

    ” 俞劍英一擡腿踢翻汪培,咬牙切齒地罵道:“你這害民刁吏,尚記得七年前慘害湖北俞巡撫的一段公案嗎?” 說到這裡,雙膝跪地,仰面哭道:“爹爹、媽,陰靈有知,請看英兒替二老複仇。

    ” 邊說過話寶刃一揮,汪培慘叫未出,已經身首異處。

     俞劍英殺了汪培後,餘恨未消,仗劍入室,不分男女全數誅絕。

    把人頭擺在桌了上,數一數正好是廿一口,一回頭又看到吓癱在地上的文案師爺彭文發。

    娘子笑道:“這人獐頭鼠目,決不會是好東西,姊姊替含冤的伯父伯母,加上一點利息吧?” 說完話,抓起彭文發一條腿一掄一摔,鮮血濺處,彭文發碰一個頭顱粉碎。

     俞小俠聽她越說越親熱,竟向自己死去的爹娘,稱起伯父伯母來,但一時不便說她什麼。

     起汪培人頭,直向外面走去,劍英可也真夠狠心,殺了汪培一家人後,連一個招呼也不和毒娘子打,徑自走出密室甬道。

     劍英躍上屋面,幾個飛躍已登上三進院大廳屋脊。

    向下一看,隻見官兵愈來愈多,三進院門台階上刀光劍影,血肉橫飛,童維南和浙北雙傑三把刀阻擋着官兵捕快們的瘋狂猛攻。

     俞小俠仰面一聲長嘯,右手仗劍,左手提着汪培人頭,一縱身“大鵬摩雲”幌似一隻巨雕從空而降,劍演絕招“火攻連營”一片白光過處,隻聞慘叫連聲,十數名捕快官兵斷臂濺血台階。

     劍英一抖左手,汪培人頭飛出,直向官兵群中一個三品頂帶官員打去。

     那人身手竟自不弱,一伸手接住飛來人頭,劍英大聲喊道:“狗官汪培已全家伏誅,不信你看你手中人頭,我殺汪培為報過去一筆血債,爾等有本領盡管找我算帳。

    如敢妄害無辜,移禍良民,我必再入合肥城把你們這般害人惡吏劍劍誅絕。

    ” 說完話,蓦地仗劍飛躍,竟從官兵頂頭上打個旋,又躍上一重屋脊,就這一瞬間他已從官兵手中撿過來一支火把。

     俞小俠高舉火把縱聲大笑,笑發丹田,力震屋瓦,火把照着他朗朗英姿,他笑聲一落,又開口說道:“我讓你們看清楚正兇主犯,盡可以行文四海繪影捉拿……” 他話未說完,弓弦風動,刹那間箭如驟雨,紛紛射來。

     俞小俠抛去火把,舞劍撥箭,劍化一圈銀虹裹着他躍下屋面。

     劍英落在台階上,對童維南和浙北雙傑說道:“晚輩已手刃汪培全家老幼,我們走吧!” 童維南一點頭,金刀一展,砍翻了一個登上台階的捕快,和浙北雙傑躍上屋面如飛而去。

     俞小俠橫劍斷後,從從容容躍上屋面。

     官兵捕快們看到他實在有點膽寒,說追他那也不過是虛應故事。

     四個人一陣急走,不大工夫已到了城外,尋到了隐藏馬匹所在,四個人連夜縱馬道上。

     四個人半夜緊走,到天色大亮已趕出去四五十裡,在一個小集裡打過尖,喂了喂馬兒,沿北上官道縱騎而去。

     經過了二十餘天的兼程趕進,已進入河北境内。

    這正是初冬天氣,一路上冷風撲面,晨霜送寒,四人都有一身武功,自然不懼冷風寒霜,仍然是曉行夜宿,一路急進,這天中午到了一個大集鎮上。

     這集鎮名叫周口店,距北京也就不過是百裡行程。

    四個人剛剛進入集鎮,天色突然大變,一刹那寒風卷沙,烏雲遮天,竟然下起大雪來了。

     金刀飛叉童維南一皺眉,對三人說道:“看天色,這場雪恐怕要下一陣工夫,急也不在一天,我們不妨在周口店住一宵,明天再走如何?” 俞劍英擡頭望天,雪如鵝毛下降,自不便堅持趕路,随點頭笑道:“看雪勢恐一時間确難收住,在此住一宵也好。

    ” 别看周口店是個集鎮,卻是商店林立,熱鬧異常。

    四個人在大街上尋了一個客棧,店夥計看四人氣度不凡,慌着搶過來替劍莢等拉馬撲雪,然後把四人帶到後院一所幹淨上房中,笑道:“幾位客爺,這三間上房剛經打掃,幾位看看是不是合意?” 童維南點點頭笑道:“出門人随遇而安,店家太客氣啦,你先給我們燙壺熱酒,逐逐寒意,馬兒多加點草料,回頭一并算錢。

    ” 店夥計笑着退下去,不大工夫已送上八樣菜肴,四壺熱酒,童維南執壺笑道:“來,咱們今個兒好好的喝一頓,明天放馬趕路,大概不到天黑就可以趕到京城,入京就沒工夫再喝酒了。

    ” 說着替浙北雙傑和俞劍英斟滿了酒杯。

     俞小俠捧起酒杯笑道:“承三位老前輩如此愛顧,俞劍英無言以表達謝意,敬三位這杯酒,聊表寸心。

    ” 說完話,他先舉杯一飲而盡。

    俞劍英剛剛喝完一杯酒,蓦聞房外面一個嬌脆聲音接口笑道:“慢一點放懷暢飲,我也來叨擾一杯如何?” 幾句話完,房門外閃進來一個俏麗後生,藍衫朱履,粉面如玉。

    他一進門直向劍英的坐位上走來。

     童維南等四個人不禁全都一怔,俞小俠看半天才發她是毒娘子女扮男裝,立時劍眉一揚,含怒問道:“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認得,别說你改着男裝,你這樣冤魂纏腿似的追着我們做什麼?” 說完話離座而起,星目射光,那樣子簡直是像要動手。

     毒娘子格格一陣嬌笑道:“這叫做不是冤家不碰頭,你豎眉瞪眼是不是真想打我。

    ” 俞劍英氣得指着門說道:“念你在合肥助我之情,放你一條生路,你快點請出去,恨得我起了火,叫你……” 俞劍英話未完,毒娘子面色一變,接口說道:“叫我怎麼樣?告訴你,合肥城快馬急報,早已抵達京都,皇城中好手如雲,你别大自負劍術無敵,匹夫之勇,豈足以言成大事,嶺南魔窟勾漏山五陰峰金霞宮三觀主陰風道人玄真,率門下八弟子駐節京都。

    要說打,足夠你俞劍英全力應付,你對我狠算不得什麼英雄,姚小華不是你想像中的下流女人,俞劍英,我……”下面的話,竟自說不出口,傷心淚珠兒下落。

     毒娘子幾句話,說得俞劍英無言以對,站那兒望着她出神發呆。

     金刀飛叉童維南從姚小華口氣裡,已聽出這個毒娘子跌入了情海之中。

    她剛才說的話,分明已先入京都,替劍英探了道,冒寒雪冷風又趕來接迎他。

    老武師心裡想着,擡頭看房裡的場面相當尴尬,俞劍英紅着臉說不出話,毒娘子卻變成了淚人兒,淚水從粉頰滴到她身穿藍衫上,前腳已被淚水兒浸濕了一大片。

     童維南老江湖,一看之下,知道兩個人都沒法子下台。

    立時趕着打圓場,拱拱手笑道: “姚姑娘有話好說,俞老弟年紀輕,說話不知輕重,姑娘最好不要見怪,快請坐下來吃杯酒逐逐寒意……” 老武師話剛說完,毒娘子突然收淚,轉過頭,秋波如電,看看童維南,說道:“老英雄盛情可感,可是姚小華無福消受,他視我如蛇蠍,我何苦把真心換他奚落白眼。

    十年江湖闖蕩,毒娘子從沒有受過人這種侮辱閑氣,異日有緣再會,我盛報今天盛情。

    ” 說過話,縱身出室,飒飒風響,人已失蹤。

     童維南急忙趕出室外喊道:“姚姑娘,請留步片刻,我老頭子還有幾句話說。

    ” 可是仍然晚了一步,隻見滿天烏雲,寒風飄雪,毒娘子已走得沒影兒。

     童維南站院中仰面出神,冷風吹飄着他胸前黑髯,雪花兒不住飄落在他的臉上。

     俞劍英緩步出室,輕輕走到老武師身側說道:“童叔叔,外面大雪風冷,回房吧!酒菜都涼了。

    ” 童維南回過身子,點點頭步入店房。

    四個人誰也找不到說話題材,也不知說什麼才好,你看我,我看你,飲着悶酒。

     直把四壺酒喝了個點滴不存,童維南才望着劍英笑道:“據我看,毒娘子這女人雖然心狠手辣,不過她對老弟倒是一片好意,剛才她說五陰峰金霞宮三觀主陰風道人玄真,帶着門下八個弟子住在京城,我想這和我們必有關系,碧月道人不也是出身五陰峰金霞宮嗎?他戰死合肥的消息,可能已傳入京都,毒娘子此來必有重要事情和你商量,你幾句話把她氣走……” 老武師話到這兒,俞劍英臉色微變,他笑着截斷童維南的話說道:“毒娘子蛇蠍婦人,其心兇險,使人難以預料。

    她雖然對我很好,可是我卻很讨厭她,這一生我再也不想認識第三個女人……” 話至此處,倏然而住,低下頭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