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望穿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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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還在對面那家客棧裡住了兩天,那無影人的傷重得很,隻剩下最後一口氣的樣子,後來那位中年劍客就雇了輛車,帶着無影人朝南面走了,我看──” 他一看石慧的臉色,下面的話就機警的頓住了,改口說道:“我看姑娘最好到對面那家客棧去問問,是那家客棧的小潘替他們雇的車,也許能夠知道他們往哪邊去了也不一定。

    ”他拿起毛巾:“姑娘,你還沒有點菜呢,要吃些什麼呀?” 話剛說完,石慧已經跑出去了。

     石慧此刻的心情,亂得仿佛一堆亂麻似的,哪有心情來聽這店夥的廢話,她極快地穿過街,走到那家客棧,尋着小潘一問,那小潘像所有做這種事的人一樣,也是個多話的。

     他原原本本地向石慧說道:“他們在這裡住了兩天,那位無影人委實傷得太厲害,我一看不對,就替他們雇了輛車,講明的是先到西安,再到湖北,一共是五十兩銀子腳力錢,姑娘假如要找他們,也容易得很,因為那輛車是老劉的,那匹馬少了一隻左耳朵。

    ” 石慧得到了确訊,在這小柳鋪上連歇息都沒有再歇息一下,就又往南面折回,一面懊悔着自己在路上不曾留意,否則也許先前就會在這條路上遇着他們也未可知。

     此刻她心緒完全迷亂了,入了榆林關之後,她已和先前成了兩人,這麼多天來,她幾乎未飲未食未眠,衣衫松亂了,頭發也是松亂了,嬌美如花的面孔,已完全失去了以前的風韻。

     路人都側目而望着她,她卻視若無睹,目光急切的搜索着每一匹拉車的馬,但令她失望的是,每匹馬都完整的生着兩隻耳朵。

     由來路回走,這是一條當時行人必經的官道,來往着絡繹不絕的旅人,行色雖然都是匆忙的,然而石慧的匆忙卻更遠在任何人之上,她幾乎在光天化日下行人這麼多的道路上就施展出夜行功夫來,腳不沾塵地往前走。

     天色既暮,路上的行人漸稀,她仍然急切地趕着路,直到天完全黑了,筆直伸向遠方的道路上再也沒有一條人影── 蓦然,她聽到一種在打鬥時所發生的喝叱聲,那是來自路旁的一片疏林裡,她心中雖好奇,但此刻有着急事,她也沒有這份心情去看一看,極快的從那片疏林外掠了過去。

     然而她身形一轉,又掠了回來,因為她突然聽到那喝叱聲音裡有一個聲音是她所熟稔的,熟悉得她不得不轉回來。

     凝目往林中一望,她就看到林中有劍光缭繞着,還有馬嘶聲,她毫不遲疑的一掠而入,目光動處,不禁也驚呼出來。

     原來這片疏林占地頗狹,穿過林子,就是一片荒地,此刻荒地上停着一車馬車,車窗緊閉,車轅旁畏縮地站着一個人。

     馬車前有三個人在極為劇烈的搏鬥着,其中一人長劍縱橫,抵敵着對方的兩件奇門兵刃,她不用看清那人的面貌,從那人那種輕靈的劍法和身形上,她就可以知道那人就是她的父親──石坤天。

     她驚呼着掠了上去,石坤天眼角動着,看見是她,也喜極而呼出聲來。

     原來丁伶身受重傷後,石坤天照顧着她在小柳鋪上的客棧中靜養了兩日,丁伶的傷勢越發沉重了,石坤天心情的悲哀和沉重可想而知,他自家是武當高手,對丁伶的傷勢如何看不出來?他知道丁伶的死隻是時間問題了。

     于是他照料着丁伶南下,因為他覺得人都是應該死在他的故土,再者,他還希望能夠有奇迹出現,能夠有人治愈丁伶的傷勢。

     他們自然走得極慢,白天路上行人紊亂,嘈雜聲又多,他體恤傷者,索性夜間趕路,哪知走到黃陵過來的這一段路上── 石坤天正支着車窗,向外下意識的看着夜色,突然,他覺得在馬蹄聲和晚風聲之間似乎有一種夜行人行動時的聲響,當然,那需要極為敏銳的聽覺才能從車聲和晚風聲中辨别出來。

     但是石坤天認為自家并沒有警戒的必要,因為他自家根本素無仇家,而丁伶,誰都知道她已是奄奄一息的重傷之人。

     但是,車子突然一傾,向左面作了一個急遽的轉彎,車夫的驚叫聲,馬的驚嘶,突然從車廂前面傳了過來。

     石坤天雖然隐息多年,但他終究是在江湖上久經闖蕩的人物,雖然知道已經突生變故,但仍然沉得住氣,厲聲喝問了一聲。

     前面并沒有任何回答,石坤天拔開門栓,悄悄推開門,馬車在有些颠簸的前行着,他伸手一搭車頂,身軀倏然靈巧地翻了上去,寒光一引,已将背後斜插着的長劍撤了出來。

     前面趕車的腳夫兩側,一邊夾着一人,已經奪過缰繩,将馬車趕到荒地上去,石坤天劍眉一立,厲聲道:“停住。

    ” 話聲未落,手中青光暴長,匹練似的殺向前座那突來的暴客,他知道這兩人心懷叵測,是以下手也絕未容情。

     那人縮肩藏身,“刷”的從車座上翻了下去,石坤天劍勢一轉,虹飛天畔,劍光微顫間,“刷”的點向另一人腦後一寸的啞穴,然後劍光微錯,再分掃兩目後的藏血穴。

     那人冷笑一聲,右手一支車座,“刷”的也往前面掠下,拉車的馬受了驚吓,仍往前奔,石坤天身形一長,緊緊抓住了缰繩,那匹馬空自發威,竟無法再往前面移動半步。

     突襲的兩個暴客一左一右站在車的兩側,石坤天目光動處,看到這兩人身材一高一矮,全身都裹在一件黑緞子的短衫褲中,頭上也用黑緞包着頭,身材高的粗眉大眼,身材矮的眉清目秀,他想了想,自家生平從未見過此兩人。

     他一腳踏在車座上,厲叱道:“朋友深夜中攔住兄弟的車子,竟欲何為?若兩位是合字上的朋友,上線開扒,也該看得出兄弟身無長物,若要幾兩銀子的盤纏,兄弟身上倒有。

    ”他一張口就是老江湖的口吻,話說得極為漂亮,可又一點兒也沒有透出含糊。

     那兩人動也不動的聽着他說話,等他說完了,才陰陰一笑,道:“你少說亂話,我兩個大爺要找的是你帶着的那個瘦小子,我兩個大爺和他有殺師之仇,今天一定要把他殺死。

    ”他說的話,完全不像華夏後裔所說,也不是中原口音。

     石坤天暗暗皺眉,他也知道自己愛妻生平結仇極多,不知怎的又結上了這兩個仇家,而且這兩人來路詭秘,又顯得有點兒怪,不知道是何來曆,略一思索才沉聲說道:“朋友高姓大名,和她有什麼解不開的梁子?她已身受重傷,朋友有什麼話,就都全沖着我姓石的來說好了。

    ” 那高身材的漢子又陰陰的一聲怪笑,說道:“你不認得大爺我,大爺我倒認得你的。

    ”怪笑聲中,突然伸手将包在頭上的黑緞子扯了下來,石坤天這才一驚。

     原來這漢子頭上光秃秃的,是個和尚,石坤天再一仔細打量,心中一動,突然想起這和尚就是天赤尊者的弟子之一。

     原來這兩人果然是天赤尊者的兩個弟子,他在千蛇之會上以天雷神珠炸傷群豪,又在混亂中背去天赤尊者的屍身,躲過了嶽入雲的追蹤,将天赤尊者的屍體略一檢視,才知道天赤尊者在中白非一掌之前已經身受了劇毒。

     這高大和尚原來是天赤尊者的首徒,天赤尊者生性極怪,他的幾個徒弟也唯有他被傳過兩手真功夫,是以他能避過嶽入雲,又能再次潛回靈蛇堡,用數十粒天雷神珠再将靈蛇堡炸的一塌糊塗。

     他不但武功在同門之上,心機也極深沉,不知怎麼,竟給他打聽出來那曾和他師父動過手的瘦小漢子就是專會施毒的人,他一想之下恍然大悟,就追查到丁伶的下落。

     他知道丁伶受了傷,打聽出來丁伶坐了這麼樣一匹少了隻耳朵的馬拉着的車,這樣,他們才趕了來,将石坤天攔在路上。

     石坤天雖然已知道他們是天赤尊者的徒弟,可是卻不知道自己的愛妻和他們之間有什麼仇怨,更不明白怎麼會有殺師之仇,“難道憑伶妹就能夠殺了天赤尊者?” 他不禁有些奇怪了。

     石坤天正自疑惑間,那高大的和尚已一聲怒吼撲了上來,掌中寒光一點,是一枝似笛非笛似箫非箫的奇門兵刃。

     另一個不問可知,就是天赤尊者的四個女徒其中之一了,也揮動着一條銀色的長鞭,揮向石坤天,石坤天當然不能在車上動手,身形一動,掠了下去,手中長劍劍花錯落間分剁兩人。

     武當九宮連環劍,劍式輕靈,那和尚腳跟半旋,掌中奇門兵刃順勢一劃,半途手腕一挫,點向石坤天結下二寸六分的旋玑重穴,隐帶風雷,顯見得内功頗具火候。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

    ”石坤天見這和尚一式甫出,就知道這天赤尊者的徒弟手下頗有幾分真實的功夫。

     他突然沉肘挫腕,自劍上引,劍身突然斜斜一劃,正是武當九宮連環劍裡的妙着“神龍突現”,又削那和尚的手腕,腰畔突有風聲一凜,那女徒的銀鞭已帶着風聲橫掃他的腰間。

     那高大的和尚悶哼一聲,腳跟又一旋,手腕一扭,掌中兵刃“刷、刷”,突然在石坤天絕對料想不到的部位點向他腋下三寸、乳後一寸的天池穴,腳下所踩的方位,也是中原武林所無。

     那女徒掌中銀鞭也劃了個圓圈,一旋一帶之下,掃向石坤天的頂間。

     石坤天微微一驚,劍光一引,身随劍走,刷、刷又是兩劍,他在這九宮連環劍上已有數十年的造詣,每一出手,時間、部位都拿捏得極隐、極準,劍扣揮環,招中套招。

     但是這天赤尊者的兩個弟子一來是因為在人數上占了優勢,再者卻是因為那高大的和尚在危急之間,便會倏然使出一手怪招,而那女徒的無骨柔功,也使得石坤天頗難應付。

     最主要的卻是他這些天來心中悲傷惶急,幾乎是目未交睫,水未沾唇,在功力上自然打了個極大的折扣,而且武當劍法以輕靈為主,而石坤天卻不敢輕意掠動身形,因為他必須守在這馬車前,保護着車内的丁伶。

    是以交手數招下來,這武當劍客不但未能占得上風,而且縛手縛腳,已有些相形見绌。

     就在這時候,林外一聲驚呼,極快的掠進一條人影來。

     石坤天目光瞬處,見到掠來的這人影竟是自己的愛女,大喜之下也叫了出來,劍式上卻不免微一疏神,被人家搶攻了數招。

     石慧當然還弄不清自己的爹爹為什麼會和别人動手,但她也根本不需要知道原因,一聲嬌叱,迎了上去,雙掌齊出,迎向那女徒。

    原來她身邊從來不帶兵刃,此刻隻得以空手迎敵。

     幸好這女徒武功并不甚高,掌中雖有銀鞭,銀鞭中也偶有一兩式奇詭的妙着,但石慧武學既雜,輕功又高,婀娜的身軀如穿花的蝴蝶,圍着她三轉兩轉,已占了上風。

     那邊石坤天也自精神陡長,劍式如長江大河之水,滔滔不絕地壓向那高大的和尚。

    十招過後,那和尚覺得壓力大增,心中已微微作慌,而那邊的石慧在連換了武當的七十二路擒拿手和終南的形意象拳兩種招式後,右掌自銀鞭的空隙中穿出,砰然一掌,擊在那女徒的右面肩胛上。

     石慧掌力雖不雄厚,但這一掌着着實實的打中,也不是那女徒禁受得了的,她一聲慘呼,手中長鞭落地,石慧得理不讓人,雙掌一圈,伸縮之間,掌緣又切在那女徒的胸肋上。

     那女徒“叭”的仰面跌在地上,石慧身形一動,跟過來又是一腳,踢在她的腰眼,這一腳的力量更大于掌力,她瘦怯怯的一個身子,随着石慧的一腳,又打了兩個滾溜,伏在地上,身受這幾處重擊之後,眼看她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