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都孤兒 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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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對花兒産生了濃厚的興趣,并且在插花藝術方面表現出了很高的鑒賞力,把小夥伴遠遠抛在了後邊。

    然而,盡管奧立弗在這方面略遜一籌,但他卻知道上哪兒才能找到最好的花。

    一個早晨接着一個早晨,他們一塊兒在這個地區搜索,把最嬌豔的鮮花帶回家。

    露絲小姐卧室的窗戶現在打開了,她喜歡芳醇的夏日氣息湧進室内的感覺,讓清新的氣流幫助自己康複。

    不過,在那一扇格子窗裡邊,每天早晨都插着一支特别小的花束,這束花曾作過精心的修剪,上邊還帶着露水。

    奧立弗不禁注意到,雖說小花瓶定時換水,可凋謝了的花從來就不扔掉。

    他無意中還發現,每天清晨,大夫都要外出散步,隻要一走進花園,必定将目光投向那個特别的角落,意味極其深長地點點頭。

    就在這些觀察之中,時光飛逝而過,露絲的病情迅速好轉。

     盡管小姐還沒有完全走出房間,晚上不再出去,隻是偶爾和梅萊太太一塊兒在附近散散步。

    奧立弗倒也并不感到日子難熬。

    他加倍努力,向那位白發老紳士請教,自己刻苦用功,進步之快連他自己也感到意外。

    就在他埋頭用功的時候,發生了一件萬萬想不到的事情,使他産生了極大的恐慌和煩惱。

     他平日讀書是在别墅背後底樓的一個小房間裡。

    這是一間标準的别墅房間,格子窗外邊長滿茂密的素馨與忍冬,一直爬到窗頂上,到處彌漫着襲人的花香。

    從窗戶望出去是一個花園,花園的便門通向一片小圍場。

    再過去就是茂密的草地和樹林了。

    那一帶沒有别的人家,從那裡可以望得很遠。

     一個景色宜人的黃昏,薄暮剛開始投向大地,奧立弗坐在窗前,專心緻志地讀書。

    他已經看了好一會兒。

    天異常悶熱,加上他又下了很大功夫,他漸漸地,一點兒一點兒地睡熟了。

    無論這些書的作者是何等樣人,這樣說絕非敗壞他們的名譽。

     在某些時候,會有一種假寐向我們偷偷襲來,将我們的肉體禁閉起來,但并沒有讓心靈脫離周圍的事物,我們的心靈照樣可以任意馳騁。

    因此,如果一種難以遏止的遲鈍感覺,精力的疲乏,對我們的意識或者活動能力完全控制不住的狀況,都可以稱為睡眠的話,這就是睡眠。

    此時,我們還是能感覺到身邊發生的一切,如果我們在這樣的時刻開始做夢,我們确實講出來的話,或者是當時确實存在的響聲,便會極其迅速地融入我們的幻覺,現實與想像奇妙地結為一體,事後幾乎完全不可能将二者區分開來。

    這還不算此類情形下最驚人的現象。

    無可置疑,我們的觸覺與視覺一時都趨于失靈,然而,某種外界事物的無聲的存在卻能夠影響,甚至是實實在在地影響我們睡夢中的意識,影響從我們面前掠過的種種幻覺;在我們合上眼睛時,這種事物或許還沒有來到我們身邊,我們在清醒的時候也不曾意識到它近在咫尺。

     奧立弗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坐在小屋子裡,書本就放在面前的桌子上,窗外,遍地蔓延的草木叢中不斷送來陣陣芬芳的氣息。

    他睡着了。

    突然,景色變了,空氣悶得令人窒息。

    他在想像中又一次驚恐萬狀地來到老猶太的家裡。

    可怕的老頭依舊坐在他呆慣了的那個角落,正朝着自己指指點點,一邊和側着臉坐在旁邊的另一個人低聲說話。

     “噓,我親愛的。

    ”他似乎聽到老猶太在說話,“就是他,錯不了。

    走吧。

    ” “是他。

    ”另外的那個人好像在回答,“你以為,我還會認錯他?就算有一幫子小鬼變得跟他一模一樣,他站在中間,我也有辦法認出他來。

    你就是挖地五十英尺,把他埋起來,隻要你領着我從他墳頭走過去,我肯定也猜得出來,他就埋在那兒,哪怕上邊連個标記也沒有。

    ” 那人說這話時好像懷着深仇大恨,奧立弗驚醒了,猛然跳了起來。

    交際花盛衰記 天啦!是什麼東西使血轟地一下湧入心田,使他噤口無語,動彈不得?那裡——那裡——在窗戶那兒——就在他的面前——老猶太站在那兒,眼睛朝屋子裡窺探着,和奧立弗的目光相遇了,挨得那樣近,奧立弗在向後退縮之前幾乎可以摸到他。

    在他旁邊,有一張兇相畢露的面孔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懼怕,或者二者兼有而變得煞白,正是在客棧院子裡跟奧立弗搭讪的那個人。

     這副景象在他眼前不過是一晃而過,轉瞬即逝,一閃就消失了。

    不過,他們已經認出奧立弗,奧立弗也認出了他們,他們的相貌牢牢地印入了他的記憶之中,就仿佛是深深地銘刻在石碑上,從他出生以來便豎立在他的面前一樣。

    有一刹那,他呆呆地站在那裡,随後便高聲呼救,從窗口跳進花園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