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姨 第0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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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過一個上等女人!”她就是利用這句話,做成那筆五厘起息,年利六千法郎的交易。

    從那時起,她從來不肯在皮羅托的老跑街心目中減低她的聲望。

     當年克勒韋爾的娶親是娶的财禮,太太是布裡地方一個磨坊主的女兒,她的遺産在克勒韋爾家産中占到四分之三。

    因為零售商的發财,靠買賣得來的,往往遠不如靠商店與鄉村經濟的結合。

    巴黎四周大多數的莊稼人、磨坊司務、養牛的、種田的,都希望女兒攀一個櫃台上的得意人物;零售商、首飾商、銀錢兌換商,對他們是比公證人或訴訟代理人更理想的女婿,他們深怕公證人之流一朝得意之下,會瞧不起他們。

    克勒韋爾太太又醜又蠢又粗俗,不早不晚死得非常适時,她除了生過一個女兒以外,沒有什麼别的樂趣給丈夫。

    而好色的克勒韋爾,在經商的初期,由于事忙,也由于經濟的限制,隻有望梅止渴一法。

    他和巴黎上等女人(用他的口頭禅說)的接觸,隻限于鋪子裡的招呼迎送,私下欣賞一番她們的風度,穿扮的藝術,以及那些說不出的,一般人稱為由于種氣關系的氣派。

    爬到能夠與沙龍裡的仙女們來往,是他青年時代就發下的宏願,一直壓制在心裡的。

    所以得到瑪奈弗太太的青睐,不但能鼓動他的幻想,并且還是攸關驕傲,攸關虛榮心與自尊心的一件大事。

    事情得手,野心更大了。

    他先是躊躇滿志的得意了一番,然後心花怒放,快活得無以複加。

    瑪奈弗太太給他見識到的那套本領,克勒韋爾連做夢也想不到,因為約瑟法與愛洛伊絲都沒有愛過他,而瑪奈弗太太覺得這個男人是她永遠的财神,需要好好的哄他一哄。

    出錢買來的愛情,虛情假意比真實的愛情更動人。

    真實的愛情,常有麻雀一般嘁嘁喳喳的吵架,難免惹動真火,有傷和氣;開開玩笑的吵架,卻教人心眼兒癢癢的非常舒服。

    會面的稀少,使克勒韋爾的欲火永遠維持熱情的高xdx潮。

    瓦萊麗老給他碰正經釘子,假裝受良心責備,說她父親在天之靈不知要把她如何看待。

    他必需去克服她那種冰冷的态度;一下子,狡猾的小娘兒似乎對這個伧夫的癡情讓步了,他自以為得勝了;一下子她又似乎悔恨交集,道貌岸然,扮起一副英國式的大家閨秀的面孔,拿出威嚴來把克勒韋爾壓倒;因為克勒韋爾一開場就認定她是正經女人。

    最後,瓦萊麗還有一套獨得之秘的溫柔功夫,使克勒韋爾和男爵一樣少她不得。

    當着衆人的面,她又天真又純潔,又莊重又慧黠,又有風情又有異國情調;但沒有人的時候,她的作風比娼妓還要大膽,精靈古怪,花樣百出。

    這種人前背後的對比,最合克勒韋爾一等人的口味。

    他很得意,以為她是為娛樂他一個人而表現的,他一面欣賞戲子,一面看着這套妙不可言的假戲,笑開了。

     瓦萊麗把男爵也收拾得服服帖帖,用花言巧語的奉承,逼他露出衰老的本相;她的手段正好說明這等女人的居心險毒。

    得天獨厚的體格,有如久攻不下的城堡,終有一天要暴露它的真情實況的。

    眼見帝政時代的美男子快要顯原形了,她覺得還應當叫他早一點出醜。

    在奸夫淫婦秘密結合了六個月之後,她對他說: “老軍人,你何必費事?難道你還有野心,想對我不忠實嗎?你不修飾,我倒覺得反而好看。

    那些假裝的風情,替我免了罷。

    你以為我愛你,是為了你靴子多抹了兩個銅子的油蠟,為了你的橡皮束腰,為了你的背心,為了你的假頭發嗎?老實說,你越老,我越放心,我的于洛越沒有被人搶去的危險!” 既然深信瑪奈弗太太的愛情與至誠的友誼,——他不是打算跟她同居到老的嗎?——他便聽從這番體貼的忠告,不再染他的鬓腳染他的頭發。

    有一天早上,魁偉的美男子埃克托,居然滿頭白發的出現了。

    瑪奈弗太太告訴她親愛的埃克托,說他頭發根裡白白的一條線,她已經見過不知多少次。

    那天她一見面便說: “白頭發配上你的臉真合适,相貌溫和得多;你好看極了,可愛極了。

    ” 這樣一開端,男爵把皮背心、束腰、和一切紮束身體的家夥,全部擺脫了。

    肚子掉了下來,身體的臃腫顯了出來。

    挺拔的橡樹一變而為碉堡,動作的笨重簡直可怕,男爵象路易十二一樣驟然之間老了許多①。

    依然漆黑的眉毛,還有一點兒美男子的影子,好似諸侯舊府的牆上留下一些雕塑的殘餘,暗示當年宮堡的氣概。

    這種不調和的現象,使還很精神還很年輕的眼睛,配着紫膛膛的臉色格外突兀,因為在多年紅潤的臉上,粗硬的皺裥明明是情欲與自然苦鬥的結果。

    于是于洛的身體變為一座壯美的殘骸,生命的元氣仿佛蔓藤野草似的表現在耳朵上、鼻子上、手指上、給人的印象有如羅馬帝國的斷垣殘壁上面長着的青苔—— ①相傳路易十二于五十二歲時娶英國年輕貌美的瑪麗為後,三個月後即病故。

    
既然民團團長存心報複,想大張曉喻的教男爵敗在他手裡,瓦萊麗又怎麼能周旋于克勒韋爾與于洛之間,使他們相安無事呢?這一點當由後文解答,眼前隻要知道李斯貝特與瓦萊麗兩人,安排好一套陰謀詭計,促成這個結果。

    瑪奈弗看見妻子在衆星捧月、惟我獨尊的環境中出落得更加嬌豔了,便在衆人面前裝做死灰複燃,對妻子愛得發瘋一般。

    這種妒忌雖然使瑪奈弗先生成為煞風景的人物,瓦萊麗愛情的布施,卻因此大大的提高了身價。

    瑪奈弗對署長是放心的,他已經衰退到昏聩老朽的程度。

    唯一使他看了有氣的人,正是克勒韋爾。

     大都市特有的糜爛生活,是羅馬詩人描寫過,而我們為了廉恥觀念沒有名字好稱呼的;瑪奈弗就被這種生活淘虛了身體,其醜惡有如蠟制的解剖标本。

    但是這個痨病鬼穿起上等衣料,兩腿套在漂亮褲子裡象竹竿般晃來晃去,幹癟的胸膛披上雪白而薰香的内衣,腐爛的人肉臭用麝香遮蓋了。

    瓦萊麗要他跟财産、勳章、職位相稱,教他按照宮廷習慣穿紅鞋根的靴子。

    這個行将就木的浪子的醜态,使克勒韋爾非常害怕,副科長一瞪白眼,他就受不了。

    想到瑪奈弗,區長就做惡夢。

    不料壞蛋一發覺妻子與李斯貝特給了他這點威勢,越發耀武揚威。

    身心糜爛的家夥,最後一條财路是客廳裡的紙牌,他便盡量榨取克勒韋爾,而克勒韋爾以為既然偷了他老婆,對此有身分的公務員,理當情讓三分。

     眼見那骷髅似的下流東西,把不知底細的克勒韋爾吓得矮了半截,又眼見瓦萊麗那麼瞧不起克勒韋爾,拿他當小醜一樣開心:男爵自然認為他沒有情敵的資格而經常請他吃飯了。

     瓦萊麗,身旁有了兩位情人保镖,加上一個嫉妒的丈夫站崗,引得她小圈子裡的人個個眼紅,個個饞涎欲滴。

    一般娼妓求之不得的最困難的成功,靠了醜史,靠了大膽,靠了在外招搖才能達到的成功,瓦萊麗在三年之中實現了,而且而上還很光鮮。

    她的美貌,當年埋沒在長老街礦山裡的珍寶,好比一顆車工精美的鑽石,給沙諾見了會鑲成名貴的戒指的,市價業已超過它的價值;她在制造受難者了!……克洛德-維尼翁為她害着相思病。

     我們和那些人物闊别了三年之後,這段補叙是少不得的,它也是瓦萊麗的一篇清賬。

    下面是她的同黨李斯貝特的清賬。

     貝姨在瑪奈弗家中是一個兼作伴娘與管家婦的親戚;但她決不象因境況關系而接受這種尴尬地位的人,會在主仆之間兩面受委屈。

    李斯貝特與瓦萊麗的友誼是那麼熱烈,在女人之間那麼少見,惹得刁鑽促狹的巴黎人立刻加以毀謗。

    洛林女子的陽性而枯索的性格,與瓦萊麗那種異國情調的柔媚性格,正好成為對比,而就是這個對比引起人家的壞話。

    瑪奈弗太太無微不至的照顧她的朋友,無形之中增加了謠言的分量,其實她是有心替貝特安排親事,而這頭親事,我們以後會看到,是讓李斯貝特雪恥報仇,出盡惡氣的。

    貝特簡直經過一場大革命;瓦萊麗要裝扮她,果然極有成績。

    這個怪僻的姑娘,也戴上胸褡,顯出細腰身了,光滑的頭發也灑上生發油了,裁縫送來的衣衫不再改削就穿了,腳上套着講究的小靴、灰色絲襪,——一切都由供應商記入瓦萊麗的賬上,由當事人照付。

    貝特經過這番改裝,始終戴着黃開司米披肩,一别三年的人簡直會認不得她。

    這另外一顆黑鑽石,鑽石之中最少見的,經過巧妙的車工與合适的鑲嵌之後,教某些野心的公務員見了十二分賞識。

    初次遇到貝特的,都會不由自主的被她那股生辣的氣息吸引。

    聰明的瓦萊麗為烘托這種氣息,盡量利用貝特僵硬的身段,在裝束上加意渲染,把她裝成血腥的女修士①一流:額上纏着頭巾,陪襯那張橄榄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