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緣傳 第九十四回 薛素姐萬裡親征 狄希陳一驚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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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齊心作踐!于是獨自個也覺得難于支撐。

     一個女人當家,況且又不曉得當家事備,該進十個,不得五個到家;該出五個,出了十個不夠。

    入的既是有限,莫說别處的漏卮種種皆是,隻這侯、張兩個師傅,各家都有十來口人,都要吃飽飯,穿暖衣,用錢買菜,還要飲杯酒兒,打斤肉吃,這宗錢糧,都是派在薛素姐名下催征。

     當時狄員外在日,凡事都是自己上前,田中都是自家照管,分外也還有營運。

    以一家之所入,供一家之所用,所以就覺有餘。

    如今素姐管家,所入的不足往年之數,要供備許多人家的吃用。

    常言“大海不禁漏卮”,一個中等之産,怎能供他的揮灑?所以甚是掣襟露肘。

    娘家的兄弟,都是守家法的人,不肯依他出頭露面,遊蕩無依。

    雖然有個布鋪,還不足自己的攪纏,那有供素姐的浪費?于是甚有支持不住之意,隻得算計要尋到狄希陳四川任所。

    但隻千山萬水,如何去得?淮安一路的黃河,是經親自見過的兇險。

    如欲不去,家中漸漸的不能度日。

     正在躊躇不下,恰好侯、張兩個道婆,引誘了一班沒家法,降漢子,草上跳的婆娘,也還有一班佛口蛇心,假慈悲,殺人不迷眼的男子,結了社,攢了銀錢,要朝普陀,上武當,登峨嵋,遊遍天下。

    素姐聞有此行,喜不自勝,打點路費,收拾衣裳,妝扮行李,回去與龍氏商量,要薛三省的兒子小濃袋跟随。

    龍氏因路途太遠,又慮蜀道艱難,倒也苦苦相留,叫他不去。

    薛如卞兄弟卻肯在旁撺掇,說道:“婦人家出嫁從夫,自是正經道理。

    丈夫做官,妻子随任,這是分所應為之事,卻要阻他不行。

    理應該去。

    小濃袋一人不夠,此行倒應三弟陪行。

    ” 素姐聞言甚悅。

    小再冬說道:“我從向日被縣官三十大闆,整整的睡了三個大月。

    如今瘡口雖合,凡遇陰天雨雪,筋骨酸疼。

    我還想着再尋第二次?千山萬水走到那裡,姐姐懷着一肚子的大氣,見了姐夫,還有輕饒素放的禮?必定就是合氣。

    姐夫常時還是沒見天日的人,又且在家懼怕咱娘家有人說話,凡事忍耐就罷了。

    他如今做了這幾年官,前呼後擁,一呼百喏的,叫人奉承慣的性兒,你還象常時這們作踐,隻怕他也就不肯依。

    娘家人離的遠,遠水救不得近火,姐姐作踐的姐夫的極了,姐夫不敢惹姐姐,拿着我殺氣,他人手又方便,書辦、門子、快手、皂隸,那行人是沒有的?呼我頓闆子,隻說是姐夫小舅子頑哩。

    我在‘天高皇帝遠’的去處,去告了官兒麼?他再是狠狠,帶姐姐帶我,或是下些毒藥藥殺,或是用根繩勒殺,買兩口材妝上。

    他要存心好,把材捎的回來,對着你娘兒們說俺害病死了,你娘兒們我看來也沒有個人替俺出得氣的。

    他要把心狠狠,着人擡把出去或是尋個亂葬岡,深也罷,淺也罷,掘個坑子埋了,或是尋把柴火,把兩口棺材放成一堆,燒成灰骨,灑的有影無蹤,那魂靈還沒處尋漿水吃哩!依我說,姐姐極不該去;不依我說,請姐姐千裡獨行,我是不敢去的。

    ”龍氏罵道:“賊砍頭!強人割的!不是好死的!促壽!你常時叫你去,你待中收拾不疊的就跑。

    你明是戀着老婆,怕見出門罷了,說這們些不利市的狗屁!那小陳哥吃了狼的心肝,豹子的膽,他就敢這們等的?他做一百年官,就不回來罷?”再冬道:“他回來隻管回來,怕你麼?”龍氏道:“我問他要人,可他說甚麼?”再冬道:“他怎麼沒的說?他說害病死了。

    ”龍氏道:“我問他要屍首可呢?”再冬道:“他說:‘這是一步的遠?活人還走不的,帶着兩口材走?我已是埋了。

    ’”龍氏道:“我告着問他要。

    ”再冬道:“那做官的人,幾個是肯替人申冤理枉的?放着活人不向,替死人翻胎?放個鄉宦不向,替老婆出力?我主意定了不去,姐姐就怪我也罷!”素姐道:“我希罕你去!我那個口角叫你去來?好便好;不好時,我連小濃袋還不叫他去哩!我自己走的風響,我少眼沒鼻子的,我怕人算計麼?”再冬道:“這就是姐姐的郊天大赦!”連忙作揖,道:“我這裡謝姐姐哩。

    ”素姐道:“希罕你那兩個臭揖!磕頭不知見了多少哩!” 再冬既不肯行,定了小濃袋随素姐長往。

    素姐回家收拾行李去訖。

    薛三省媳婦再三的打把欄,說道:“人有貴賤,疼兒的心都是一般。

    三哥害怕不敢去,可叫俺的孩子去呢!俺的孩子多大了?十四五的個奶娃娃,叫他南上天北上地的跑!我養活着幾個哩?給人家為奴作婢,黑汗白流,單隻掙了這點種子,我甯隻是死,叫他去不成!”合龍氏一反一正的争競。

     薛如卞兄弟兩個,都不出頭管管。

    龍氏罵道:“呃!您兩個是折了腿出不來呀,是長了嗓黃言語不的?聽着媳婦子這們合我強,頭也不出出兒,蚊子聲也擠不出一點兒來,這也是我養兒養女的麼!”薛如卞道:“他疼兒的心勝,一個十四五才出娘胎胞的孩子,叫他跟着遠去,他女人們的見識,怎麼不着極?咱慢慢開導給他,容他慢慢的想,合他漢子商議,他自然有個回轉。

    是不是嚷成一片!”薛三省媳婦方才閉了嘴,龍氏也就停了聲,果然合薛三省商議。

    薛三省道:“論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