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緣傳 第三回 老學究兩番托夢 大官人一意投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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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

    ”晁大舍說道:“這就是咱們的公公。

    如何這等靈聖?前日公公明明白白來托夢與我,夢中的言語甚是怕人,再三叫我初一日不要出門,說有仇家報複。

    臨行将你頭上拍了一下,罵了兩句,你魇醒轉來就害頭疼。

    怎便這等有顯應得緊!夢中還有許多話說。

    這等看起來,都該一一遵守才是。

    ”随先使家人到家堂内燒紙謝罪,許願心。

     珍哥雖還不曾再病,新節間也甚是少魂沒識的,不大精采。

    晁太公雖然是家親顯聖,也畢竟那晁大舍将近時衰運退,其鬼未免有靈。

    又過了兩日,晁大舍跌腫的面目略略有些消動,身上也略略也可以番轉,隻是春和好景,富貴大官人病在床上,“瘸和尚登寶,能說不能行了。

    ” 說分兩頭。

    卻說計氏在後院領了幾個原使的丫環,幾個舊日的養娘,自己孤伶仃獨處。

    到了年節,計氏又不下氣問晁大舍去要東西,晁大舍亦不曾送一些過年的物件到計氏後邊真是一無所有。

    這些婢女婆娘見了前邊珍哥院内萬分熱鬧,後邊計氏一夥主仆連個馍馍皮、扁食邊夢也不曾夢見,哭喪着個臉,墩葫蘆,摔馬杓,長籲短氣,彼此埋怨,說道:“這也是為奴作婢投靠主人家一場!大年下,就是叫化子也讨人家個馍馍嘗嘗,也讨個低錢來帶帶歲!咱就跟着這們樣失氣的主子,咱可是‘八十歲媽媽嫁人家,卻是圖生圖長!’”又有的說道:“誰教你前生不去磨磚,今生又不肯積福?那前邊伺候珍姨的人們,他都是前生修的,咱拿甚麼伴他?”高聲朗誦,也都不怕計氏聽見。

    計氏也隻妝耳聾,又是生氣,又是悲傷。

     正值計老頭領了兒子計疤拉,初七日來與計氏拜節。

    走到計氏院内,隻見清鍋冷竈,一物也無。

    女兒淚眼愁眉,養娘婢女,拌唇撅嘴,大眼看小眼,說了幾句淡話,空茶也拿不出一鐘。

    老計長籲了一口氣,說道:“誰知他家富貴了,你倒過起這們日子來了!你合他賭甚麼氣?你也還有衣裳首飾,拿出件來變換了也過過年下。

    你還指望有甚麼出氣的老子,有甚麼成頭的兄弟哩!”計氏笑了一笑,說道:“誰家的好老婆損折了衣裳首飾換嘴吃!”計老頭父子起身作别,說道:“你耐心苦過,隻怕他姐夫一時間回過心來,您還過好日子。

    ”說着,計老頭也就哭了。

    計氏說道:“你爺兒們放心去。

    我過的去往前過;如過不的,我也好不等俺公公婆婆回來告訴告訴?死也死個明白!”說完,送出計老頭去了。

     正是前倨後恭,人還好過。

    晁大舍一向将計氏當菩薩般看待,托在手裡,恐怕倒了;噙在口裡,恐怕化了;說待打,恐怕閃了計氏的手,直條條的傥下;說聲罵,恐怕走去了,氣着計氏,必定釘子釘住的一般站得住,等的罵完了才去。

    如今番過天來,倒象似那不由娘老子的大兒一般,不惟沒一些懼怕,反倒千勢百樣,倒把個活菩薩作賤起來。

    總然木偶,也難怪他着惱。

    誰知計氏送了計老頭出去,回到房中,思量起晁大舍下得這般薄幸,這些婆娘、妮子們又這等炎涼,按不住放聲哭出一個“汨羅江暗帶巴山虎”來,哭說道: 老天!老天!你低下些頭來,聽我禱告:縱着那衆生負義忘恩,你 老人家就沒些顯報!由着人将玎當響的好人作賤成酆都餓鬼,把一個萬 人妻臭窠子婆娘尊敬的似顯靈神道!俺每日燒好香為你公平來也,誰知 你老人家也合世人般,偏向着那強盜!罷了!俺明知多大些本事兒,便 待要出得他們的圈套!罷了!狠一狠,死向黃泉,合他到閻王跟前分個 青紅白皂! 計氏哭到痛處,未免得聲也高了。

    晁大舍側着耳朵聽了一會,說道:“這大新正月裡,是誰這們哭!清門靜戶,也要個吉利,不省他娘那臭扶事!叫人替我查去!”珍哥說道:“不消去查,是你‘秋胡戲’。

    從頭裡就‘号啕痛’了,怕你心焦,我沒做聲。

    數黃道黑,脫不了隻多着我!你不如把我打發了,你老婆還是老婆,漢子還是漢子。

    卻是為我一個,大新正月裡叫人惡口涼舌的咒你!” 這話分明是要激惱晁大舍要與計氏更加心冷的意思。

    晁大舍說道:“沒帳!叫他咒去!‘一咒十年旺,神鬼不敢傍!’”一面叫丫頭後邊說去,“你說:大新正月裡,省事着些!俺爺還病着沒起來哩!等俺爺死了再哭不遲!”丫頭與計氏說了。

    計氏罵道:“沒的私窠子浪聲!各家門,各家戶,你倒也‘曹州兵備’!你那裡過好日,知道有新正月大節下;我在這地獄裡,沒有甚麼新年節到的!趁着他沒死,我哭幾聲,人知道是我訴冤;等他死了才哭,人不知道隻說是哭他哩!”故意的妝着哭,直着脖子大叫喚了幾聲。

     丫頭回去一一學了,晁大舍笑了兩聲,珍哥紅着臉說道:“打是疼,罵是愛,極該笑!”瞅丫頭一眼,罵道:“涎眉鄧眼,沒志氣的東西!沒有下唇,就不該攬着箫吹!”晁大舍道:“小珍子,你差不多罷!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