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緣傳 第一回 晁大舍圍場射獵 狐仙姑被箭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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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比那一起富家子弟分外齊整,不肯與他們一樣。

    與珍哥新做了一件大紅飛魚窄袖衫,一件石青坐蟒挂肩;三十六兩銀子買了一把貂皮,做了一個昭君卧兔;七錢銀做了一雙羊皮裡天青劈絲可腳的革翁鞋;定制了一根金黃絨辮醭蝕;帶了一把不長不短的11銀順刀;選了一匹青色骟馬,使人預先調習。

    又揀選了六個肥胖家人媳婦,四個雄壯丫頭,十餘個莊家佃戶老婆,每人都是一頂狐皮卧兔,天藍布夾坐馬,油綠布夾挂肩,悶青布皮裡跷縧,醭蝕腰刀,左盛右插。

    又另揀了一個茁壯婆娘,戎妝齊整,要在珍哥馬後背标為号。

    晁大舍自己的行頭并家人莊客的衣服一一打點齊備。

    又預先向鎮守劉遊擊借下三十匹馬、二十四名馬上細樂。

    除自己家裡的鷹犬,仍向劉遊擊借了四隻獵犬、三連鷹叉。

    差人往莊上殺了兩三口豬、磨了三四石面,準備十五日打圍食用。

     到得十一月十日卯時前後,那十餘家富戶陸續都到了教場,也都盡力打扮,終須不甚在行。

    未後晁大舍方到,從家中擺了隊伍:先是一夥女騎擺對前行,臨後珍哥戎妝騎馬,後邊标旗緊随,标後又有一二十匹女将護後,方是晁大舍兵隊起行。

    步法整齊,行列不亂。

    分明是草茆兒戲,到象細柳規模。

    衆人見了,無不喝彩。

     下了馬,與珍哥向衆人相見。

    衆人雖俱是珍哥的舊日相知,隻因從良以後,便也不好十分鬥牙攔齒。

    說了幾句正經話,吃了幾杯壯行酒。

    晁大舍恐衆人溷了他的精騎,令各自分為隊伍,放炮起身。

    不一時,到了雍山前面,■麗定圍場。

    隻見: 馬如龍躍,人似熊強。

    虎翼旗列為前導,蕩漾随風;豹尾幡豎作中 堅,飄揚奪目。

    熹鷹绁犬,人疑灌口二郎神;箭羽弓蛇,衆詫桃園三義 将。

    家丁莊客,那管老的、少的、長的、矮的、肥胖的、瘦怯的,盡出 來脅肩谄笑,争前簇擁大官人;仆婦養娘,無論黑的、白的、俊的、醜 的、小腳的、歪辣的,都插入争妍取憐,向上逢迎小阿媽。

    大官人穿一 件鴉翎青襖,淺五色暗繡飛魚;小阿媽着一領猩血紅袍,細百納明挑坐 蟒。

    大官人騎追風酎耳,手持一根渾鐵棒,雄赳赳抖擻神威;小阿媽 跨耀日驕骢,腰懸兩扇夾皮牌,怒狠狠施為把勢。

    誰知俠女興戎,比不 得蕭使君逡巡殁茸,那滕六神那敢湧起彤雲?況當兇星臨陣,還不數漢 桓侯遏水斷橋,若新垣平再中景日。

    封狼暴虎,逐鹿熏狐,乖卣呋渡 動地;品箫炙管,擊鼓鳴金,振旅者歌韻喧天。

    正是人生适意貴當時, 縱使樂極生悲那足計! 随驚動了許多獐狍麂鹿、雉兔獾狼。

    大家放狗撒鷹,拈弓搭箭,擒的擒,捉的捉,也拿獲了許多。

     誰知這雍山洞内,久住有一個年久的牝狐,先時尋常變化,四外迷人。

    後來到一個周家莊上,托名叫是仙姑,纏住了一個農家的小厮,也便沒有工夫再來雍山作孽,不過時常回來自家洞内照管照管。

    有時變了絕色的佳人,有時變了衰殘的老媪,往往有人撞見。

    那日恰好從周家莊上回來,正打圍場經過,見了這許多人馬,獵犬蒼鷹,怎敢還不回避?誰知他恃了自己神通廣大,又道是既已變了人像,那鷹犬還如何認得?況又他處心不善,久有迷戀晁大舍的心腸。

    隻因晁大舍莊内佛閣内供養一本朱砂印的梵字《金剛經》卻有無數諸神護衛,所以不敢進他家去。

    今見晁大舍是個好色的邪徒,帶領了妓妾打圍,不分男女,若不在此處入手,更待何時?随變了一個絕美嬌娃,年紀不過二十歲之下,穿了一身缟素,在晁大舍馬前不緊不慢的行走。

    走不上兩三步,回頭顧盼,引得晁大舍魂不附體,肚裡想道:“這雍山前面,我都是認識的人家,那裡來這個美女?看他沒人跟随,定然不是大家宅眷;一身重孝,必定是寡婦新喪。

    真是奇貨可居。

    弄得到家,好與珍哥稱為二美。

    左英右皇,這也是風流一世!” 正在忖度模拟,誰想這樣皮囊幻相,隻好哄那愚夫的肉眼。

    誰知那蒼鷹獵犬的慧目把這狐精的本看得分明,獵犬奔向前來,蒼鷹飛騰罩定。

    狐精慌了手腳,還了本形,鷹犬四面旋繞,無隙可藏,随鑽在晁大舍馬肚下躲避,原要指望晁大舍救他性命。

    那知晁大舍從來心性是個好殺生害命的人,不惟不肯救拔,反向插袋内扯出雕弓,拈了羽箭,右手上扯,左手下推,照着馬下狐精所在,對镫一箭射去,隻聽的“嗥”的一聲,那狐精四腳登空,從旁一隻黃狗向前咬住,眼見的千年妖畜,可憐一旦無常!從狗口裡奪将下來,雜在獵獲的禽獸隊内,收軍斂馬,同回莊上吃飯。

     凱旋回到城内,還都到了晁家宅上。

    珍哥同一班婦女自回後面去了。

    搬出果菜,大家吃了一回酒。

    将所得的野味,大家均分了。

    将射死的狐精獨讓與晁大舍收下,各将辭謝回家。

     晁大舍送客回來,剛剛跨進大門,恍似被人劈面一掌,通身打了一個冷噤;隻道是日間勞碌,也就上床睡了。

    誰知此夜睡後,沒興頭的事日漸生來。

    且聽下回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