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緣傳 第一回 晁大舍圍場射獵 狐仙姑被箭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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杖則受,或使手格,或竟奔避。

    後來漸漸的計氏罵兩句,晁大舍也便得空還一句。

    計氏趕将來采打,或将計氏乘機推一交,攮兩步;漸漸至于兩相對罵,兩相對打。

    後來甚至反将計氏打罵起來。

    往時怕的是計氏行動上吊,動不動就抹頸;輕則不許入房,再不然,不許上床去睡。

    這幾件,如今的晁大舍都不怕了。

    恨不得叫計氏即時促滅了,再好另娶名門豔女。

    那怕你真個懸梁刎頸,你就當真死了,那老計的父子也來奈不動他。

    若說到念經發送,這隻當去了他牛身上一根毛尾。

    他往時外邊又沒處去,家中隻得一間卧房,卧房中隻得一床鋪蓋,不許入房,不許同睡,這也就難為他了。

    他如今到處書房,書房中匡床羅帳,藤簟紗衾;無非暖閣,暖閣内紅爐地炕,錦被牙床。

    況有一班女戲常遠包在家中,投充來清唱龍陽,不離門内。

    不要說你閉門不納,那計氏就大開了門,地下灑了鹽汁,門上挂了竹枝,隻怕他的羊車也還不肯留住。

    所以計氏也隻待“張天師抄了手——沒法可使了”。

     計氏的膽不由的一日怯一日,晁大舍的心今朝放似明朝。

    收用了一個丫頭,過了兩日,嫌不好,棄吊了;又使了六十兩銀子取了一個遼東指揮的女兒為妾,又嫌他不會奉承,又漸漸厭絕了。

    每日隻與那女戲中一個扮正旦的小珍哥大熱。

     這個小珍哥,人物也不十分出衆,隻是唱得幾折好戲文。

    做戲子的妓女甚是活動,所以晁大舍萬分寵愛。

    托人與忘八說情,願不惜重價,要聘娶珍哥為妾。

    許說計氏已有五六分的疾病,不久死了,即冊珍哥為正。

    珍哥也有十分要嫁晁大舍的真心,隻是忘八作勢說道:“我這一班戲通共也使了三千兩本錢,今才教成,還未撰得幾百兩銀子回來。

    若去了正旦,就如去了全班一樣了,到不如全班與了晁大爺,憑晁大爺賞賜罷了。

    ”又着人往來說合,媒人打夾帳、家人落背弓、陪堂講謝禮,那羊毛出在羊身上。

    做了八百銀子,将珍哥娶到家内。

     那計氏雖也還敢怒敢言,當不起晁大舍也就敢為敢做。

    計氏不肯降心,珍哥不肯遜讓,晁大舍雖然有财有勢,如此家反宅亂,也甚不成人家。

    聽了陪客董仲希計策,另收拾了一處房子,做衣裳,打首飾,撥家人,買婢妾,不日之間,色色齊備,将珍哥居于其内。

    晁大舍也整月不進計氏内邊去了。

    漸漸至于缺米少柴,反到珍哥手内讨缺。

    計氏也隻好“啞子吃了黃柏味,難将苦口向人言!” 一日,正是十一月初六冬至的日子,卻好下起雪來。

    晁大舍叫廚子整了三四桌酒,在留春閣下生了地爐,鋪設齊整,請那一班富豪賞雪。

    漸漸衆客齊集攏來,上了座。

    那一班女子弟俱來斟酒侑觞,這日不曾扮戲。

    這夥人說的無非是些奸盜詐僞之言,露的無非是些猖狂恣縱之态,脫不了都是些沒家教、新發戶混帳郎君。

    席間上了一道兒恽,因此大家說道:“今冬雉兔甚多,狼蟲遍野,甚不是豐年之兆。

    ”你一言,我一語,說道:“各家都有馬匹,又都有鷹犬,我們何不合夥一處打一個圍頑耍一日?”内中有一個文明說:“要打圍,我們竟到晁大哥莊上。

    一來那雍山前後地方寬闊,野獸甚多;也還得晁大哥作個東道主人方好。

    ”晁大舍遂滿口應承。

    讨出一本曆日,揀了十一月十五日宜畋獵的日子。

    約定大家俱要妝扮得齊整些,象個模樣。

    卯時俱到教場中取齊發腳。

    也要得一副三牲祭祭山神土地,還得一副三牲祭旗。

    晁大舍道:“這都不打緊,我自預備。

    ”約期定了。

    吃至次日五更天氣,雪漸下得小了,也有往家去的,也有在晁家暖房内同女戲子睡的。

     晁大舍吃了一夜酒,又與珍哥做了點風流事件,一覺直睡到申時方起。

    前面借宿的朋友也都去了。

    晁大舍也不曾梳洗,吃了兩碗酸辣湯,略坐了一會,掌上燈來,那宿酒也還不得十分清醒,又與珍哥上床睡了,枕頭邊說起十五日要大家到雍山打圍,到莊上住腳,須得預先料事。

    珍哥問了詳細,遂說道:“打一日,我也要去走一遭,散散我的悶氣。

    ”晁大舍說:“你一個女人家,怎好搭在男人隊裡?且大家騎馬,你坐了轎,如何跟得上?”珍哥說:“這夥人,我那一個寫不出他的行樂圖來!十個人倒有十一個是我相處過的。

    我倒也連這夥人都怕來不成!若說騎馬,隻怕連你們都還騎不過我哩!每次人家出殡,我不去妝扮了馬上馳騁?不是‘昭君出塞’,就是‘孟日紅破賊’。

    如今當真打圍,脫不了也是這個光景,有甚異樣不成!”晁大舍說道:“你說的有理。

    得你去,越發覺得有興趣些。

    你明日把那一件石青色灑線披風尋出來,再取出一匹銀紅素绫做裡,叫陳裁來做了,那日馬上好穿。

    ”珍哥笑道:“我的不在行的哥兒!穿着廠衣去打圍,妝老兒燈哩!還問他班裡要了我的金勒子,雉雞翎,蟒挂肩子來,我要戎妝了去。

    ”晁大舍枕頭上叫道:“妙!妙!妙!咱因甚往他班裡去借?淹荠燎菜的,髒死人罷了!咱自己做齊整的。

    脫不了也還有這幾日工夫哩。

    ”枕頭邊兩個彼此掠掇将起來。

     晁大舍次早起身,便日日料理打圍的事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