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夢骈言 第02回 遭世亂咫尺抛鸾侶 成家慶天涯聚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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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即便開館。

     張恒若做人原是極古道的,盡心教導,家家都贊先生的好。

    因此學徒日多一日。

     光陰似箭,不覺做了十八九年的教書先生,又積有幾百兩銀子。

    張恒若想道:我今已是半百的人,我那羊氏妻,不知他死活存亡,料今生是見不成的了。

    不如另娶一個,倘生得兒子,也好下去有靠。

    便走去和康有才商量。

     康有才也極力撺掇道:“我與你作伐。

    ”便去訪了一家姓馬,叫馬大成的女兒,有三十二歲了,卻還是頭婚。

     兩下都說定了,張恒若便去尋一所小小房子,擇了吉日,便娶來家。

    将及一年,生下了一個兒子,張恒若不勝快活,取名叫他張登。

     誰知馬氏産後,偶不小心,成了一個弱症病,有一年光景,醫藥之資,也費了好些,再醫不好,竟死了。

     剩下個歲把的兒子,啼啼哭哭,張恒若心中,好不悲傷。

    日裡抱他在學堂内,夜來自己領了他睡,喂粥吃飯,候尿候屙,竟做了雄xx子。

    真個辛苦。

     一日,康有才走來見了,道:“這些是女人做的事,你如何弄得慣。

    日日如此,你這人也要氈起來了。

    不如再續娶了一位嫂子罷。

    ” 張恒若道:“亡妻死還未久,何忍便出此言。

    ”康有才道:“張大哥,你這說話雖不差,卻覺迂闊些。

    勸你續娶,不為别的,原是為着的代撫養這點骨血。

    他在黃泉下,還要歡喜哩。

    ” 張恒若見他說得有理,亦且實不耐煩這雄xx子的事,便又央媒,尋了一個再醮婦人。

     那婦人姓牛氏,雖是再醮,還隻二十四五歲。

    娶來家裡三年,也生下一個兒子。

    張恒若心中歡喜,想道:雖是我家計單薄,近來費用多了,又沒有餘,卻喜有了兩個兒子,等他們大起來,我老人家不怕沒靠了。

    就起名叫做張勻。

     誰知這牛氏,性情極是兇悍,起先自己未有生育,待那張登,還有些母子情,飯食寒暖,略能照料;自從有了張勻,竟把這張登做厭物看待起來,穿的吃的,一應不管,仍要張恒若當心。

    張恒若未免有句把說話,他就毒打這四五歲的小孩子來出氣。

     張恒若想:自己的年紀老了,他做繼母的年輕,到底在他手裡日子長,我若再和這潑婦争論,他懷了恨,下去越發不好看了。

    隻得吞聲忍氣過去。

     看看張登,早已六歲,張恒若要帶他到學堂中,教他讀書。

    論起來六歲的孩子,年還未大,張恒若這些人家,又不是指望什麼發科發甲的,原可遲些。

    不過要借此避繼母的虎威。

     那牛氏卻不肯放他入學,要留在家,像小厮般使喚。

    張恒若拗他不過,隻得歇了。

     一日,隆冬天氣飛飛揚揚的下雪,張恒若放了學回家,适值牛氏因天氣嚴寒,指使張登,在那裡燙酒來禦寒。

     張恒若見他在火盆邊,縮頭縮腦,不住的抖,走去捏他一把,身子甚是單薄,忍不住對牛氏道:“不要說他也是你的兒子,就是出兩貫錢雇來的小厮,也要照看他饑寒。

    你因天冷想酒吃,須知他也因天冷,想衣穿哩。

    ” 牛氏聽了,也不開口,竟走去把張登剝得赤條條的,推他到門外雪裡去道:“誰叫他在老子面前裝冷,卻害我受氣!如今叫你光身子到雪裡去,才曉得冷是怎樣的哩!” 張恒若看了這光景,按捺不下這怒氣,趕上前要想揪莊頭發打他。

    終究是望六的人,不中用,倒被那煞神健旺不過的潑婦,推了一交,扒起身來,欲待再趕上去,卻聽見張登在門外雪裡不住地喘,又怕他凍壞了,隻得先走去抱了他進來,與他穿好了衣服。

     看那潑婦時,連他自己養的張勻都不要了,也剝得精赤,丢在地上,拿了條索子,要自己尋死。

     左右鄉鄰聽得鬧,都走來看,也有去奪牛氏手裡索子的,也有扯住了張恒若,不放他趕過去的,也有在地下抱起張勻來,替他穿衣服的,亂個不住。

     張恒若心裡尋思着:這潑婦是再和他講不明白的,如今且自由他,再熬過了幾年,待登兒有十多歲,也就受他磨滅不死了。

    當下衆人和解了一回,自散不題。

     日來月往,早又過了十年,張恒若年紀老了,教不得書,隻在家過活。

    那牛氏一向不許張登去讀書,幸他自己有志氣,每逢牛氏差他外面去幹什麼事,便悄悄地到父親學堂内,認幾個字,記幾句書。

    回家牛氏道是遲了,打他罵他,他熬了打罵,卻仍偷工夫去和父親請究,習以為常。

    因此雖沒有讀書的名頭,卻也粗粗有些文理。

     其時已十六。

    牛氏要他入山去樵柴,限他一日要一擔,少了就要挨打。

     張勻有十二歲,卻送他去左近學堂内讀書,有什麼好吃的東西,都與張勻吃,那張登隻吃口菜飯,還是沒得他飽的。

    張勻穿的是綢絹,張登穿件布衣,還是破的。

     那張勻卻天性孝友,幾次勸母親道:“哥哥與孩兒雖不是一個娘養,卻都是父親的兒子,也就一般是母親的兒子了。

    母親還該也把些好吃的與哥哥吃,做些絹衣與哥哥穿才是。

    ”牛氏卻隻不聽。

     一日,張登拿了斧頭、扁擔入山,剛樵得一束柴,忽然狂風大作,頃刻間大雨如注,把張登身上那件破衣,打個透濕,連忙背了這一束柴,奔到前面一個山神廟内去躲,思量等那雨住了,再行去樵。

    誰知那雨從辰刻下起,傾盆般直下到晚,方才住點。

     張登見天色已黑,歸路又遠,隻得就挑了這一束柴回來,向牛氏道:“母親,今日不湊巧,下了這天大雨,隻樵得一束柴在此。

    孩兒肚中饑了,母親把口飯與孩兒吃。

    ” 牛氏便罵道:“虧你這該死的,去了一日,隻有這幾根兒,還要想飯吃麼?勸你不要做這好夢了罷。

    ” 張登見說,不敢開口,漸覺餓火燒心,有些豎頭不起,便走到自己房中,做一團兒,睡在床上。

     沒多時,張勻從學堂回來,見樵柴的斧頭、擔子在外,知道哥哥已歸,走去他房裡,卻見睡在床上,問道:“哥哥你身子有些不自在麼?”張登道:“不是,我肚裡饑了,豎頭不起,略睡一睡,就會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