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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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起非常良好的關系。

    是他們對我的信任,幫助了我,也幫助了他們自己。

    從這個意義上說,來訪者讓我看到了人性中美好的東西,這就是人與人之間肝膽相照的信任。

    正是這種信任,讓奇迹在我們面前出現。

     我喜歡用幹淨的手段,抵達一個光明的理想。

    一個人活着,要使自己的幸福最大化,而且要讓别人因為你的存在,幸福多一些。

     我珍愛生命。

    不單珍愛自己的生命,也珍愛他人的生命。

    人是多麼神奇的生物,我們理應讓它更美麗。

    我越是看到人性的幽暗之處,越相信它會有出口。

    在關系的寒冷中尋找和煦,在殘酷中争取柔和。

    如果不超拔于瑣碎之上,文學就喪失了照耀的力量。

     無數人所給予我的信任,讓我震撼于心靈與心靈的交流,具有魔力。

    我敬畏這種溝通和感應,為之感動。

    生存就是向着死亡的進發。

    隻要生命還存在,對死亡的關注就不會停歇。

    生命和死亡,是我們人生的兩個翅膀,你隻有都思索了,才能飛翔。

     正是這些思考,支撐起了“女心理師”的骨架。

    不幸的是,在長達幾年的寫作中,這部小說幾乎腰斬。

     爸爸在的時候,我寫完的每一部小說都給他看。

    後來,他到天堂去了,我就隻能把書燒了給他。

    硬質封面的書,燒的時候,火焰是淡藍色的,緩緩舔過沾滿了字迹的白紙。

    無字的地方是金色,有字的地方是藏藍色的,要很久才徹底變成灰燼。

    媽媽對我說,以前,我要照顧你爸,沒有時間看你的書,今後,我會像他一樣,每一本都看。

     我寫着寫着,媽媽也到天堂去了。

     之後的那一段時間,我完全不能再堅持寫作了。

    悲哀像寬大的袍子籠罩着我,我會毫無征兆地淚流滿面,手下的鍵盤變得如岩石般堅硬,再也無法敲動。

    我喪失了寫作的能力,周圍一片幽暗。

     爸爸媽媽,我再不能對你們述說我的悲喜,永遠都不能再喊“爸爸媽媽”——這無比溫暖的稱呼,從此與我永訣。

    深重的痛徹,直達脊髓。

    親情枝葉在寒冬飄落,情感的金字塔被風雪掩埋。

    不會再有人在我的路口叮咛不止,說那些親密和激勵的話了。

    我知道,你們在高處凝望着我。

    你們在那裡,還好嗎?天堂有多遠,沒有人說起過。

    我堅定地相信,一句句祝福,一聲聲問候,直抵天庭。

    我遠遊的心,還可以有所依傍。

     總有一些東西是沒有窮盡的,那就是我對你們的思念。

    我相信靈魂的距離,其實隻有咫尺之遙。

    在我人生的行囊裡,藏着對你們綿綿無盡的愛。

    我知道你們墳前的鮮花,那種有着極盛的火炭一樣色彩的隆重玫瑰,飄蕩幽香。

    我和你們相依相傍的記憶,如果每瞬是一塊礦石,冶煉成鋼鐵,該鑄起綿延到無垠的軌道吧?歲月駛過,锃锃閃光。

    如果相依相傍的日子,每一天都是一塊紅煤,攏在一起燃燒,該騰起怎樣的烈焰,你們就在這金芒中微笑。

    如果每一寸光陰都融成一滴水,如今它們全部化為鹹澀的潮汐,在我心海奔湧不息。

    如果今生今世永懷的思念,每一刻都是一縷烽煙,它們旋轉在一起,就是十二級的飓風啊,上九霄入地宮,攪起周天寒徹的雪暴。

     然而想到爸爸媽媽在天空注視着我,期待着我,我隻有在重圍中跋涉前行,日複一日頑強努力。

    我把這本書獻給我的爸爸媽媽。

     終于,完成了這部長篇小說。

     我把它當作一束暗紅的花,放在我父母的墓前,等待他們在天上的閱讀。

     我不知道它好不好,隻知道我目前不可能做得更好了。

    因為,我已盡力。

     畢淑敏 2007年1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