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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競芳菲(2) 白: 張女士是蘇州人,蘇州話有吳侬軟語的味道,張女士唱曲也有濃厚的蘇州味,這點也請張女士談談。

     張: 我原是學蘇劇(又叫蘇灘),後來才學昆曲,蘇劇和昆曲屬姊妹劇種,蘇劇大部分劇目也撷取于昆曲,如《活捉》、《蘆林》、《斷橋》,後因昆曲少人繼承,一九五四年左右我們便去學昆曲,因蘇劇的演出多隻有唱腔沒有表演,學了昆曲便可加強舞台的表演性,将蘇、昆一起唱。

    我的老師也是蘇州人,所以咬字受到蘇劇影響,演出上的好處在于蘇劇咬字柔軟,有助于少女角色刻畫。

    另外補充一點,昆曲要如水磨一般地磨習曲子,使得昆曲愈唱味道愈濃。

     白: 昆曲是載歌載舞的藝術,不同于其他劇種,歌舞之餘也要表現出詩的境界,這三者的結合是昆曲難得之處。

     張: 難度也在此,昆曲唱腔細,文詞又深,演唱時又沒有過門,除非熟戲,觀衆很難進入表演世界。

    昆曲的唱和表演要一氣呵成,感情也要同時完成,需要動作幫助感情的傳輸。

    老師曾說昆曲是圖解式的動作,不僅唱腔長、動作多,(而且)不時需要舞蹈動作陪襯,增加表演性。

    表演藝術經過明清兩代的琢磨,加上“傳”字輩老師精緻化演練,使得表演更精美,動作更出神入化。

    到了我這一代,又加上幾十年的鍛煉,如我演杜麗娘,唱腔和動作全都反複琢磨過多遍,不能說早上學戲,晚上馬上就能上戲,要将唱詞、動作、感情融合為一體,然後傳達給觀衆。

     白: 昆曲身段中雙人舞和合舞的走位十分要緊,如《小宴》、《秋江》、《遊園》、《折柳陽關》都是生旦搭配的重頭戲。

    昆曲不隻唱詞優美,走位的繁複也深深吸引人,可說說雙人舞和獨角戲的不同嗎? 張: 《遊園》一出為杜麗娘和春香搭檔,其舞蹈要對稱,彼此要有默契;若是獨角戲便能自己發揮,譬如《尋夢》演員就可自如;若《驚夢》則要靠和小生的眼神傳遞,但彼此間準備動作的默契,隻能演員們自己知道,動作一緻整齊,兩人眼神又有呼應,如此表演才美。

    若是觀衆發現,戲就不美了。

     白:說說《秋江》這出戲。

     張:日本的狂言(編按:日本的一種戲劇)名家野村萬作也算是我恩師。

    一九八六年他把蘇昆帶到日本演出,那次演出的劇目為《遊園驚夢》、《朱買臣休妻》和一些折子,那個演出舞台美得不得了,我便和野村先生表示:想在此舞台演出《尋夢》。

    過了十四年,去年正好有機會,野村先生有演《秋江》的心願,于是推薦我一同演出,盡管擔心語言隔閡,但我們都很期待這次的合作。

    首先的工作要改本子,昆劇、京劇和川劇都各有《秋江》的版本,經過考量決定以川劇《秋江》為底本作改良。

    排戲初,語言的确造成問題,我們便要捉住對方最後的動作與語氣來呼應,後來不斷改本及排練,野村先生無法做太難的動作,便把動作改到無法簡省為止。

    去年我于台灣演出後,便到日本演出此劇目,如願站上當初的舞台,演出之後舉辦一連串的座談會,各方反應都不錯,個人收獲也不少,能将昆曲和狂言兩個古老劇種結合,我覺得意義非凡。

     第四部分第8章文曲星競芳菲(3) 白: 昆曲到過歐洲、美國、日本等地演出,當地觀衆很能欣賞與尊重昆曲的藝術,我想藝術超過一種境界後,不再有地域文化的差距,便成世界性的。

    張女士曾到法國、柏林、西班牙馬德裡等地演出,效果十分好,“上昆”也到日本演出《長生殿》,受到相當歡迎。

    昆曲經得起時間考驗,原因不是偶然,由于它能糅合音樂、舞蹈、文學、戲劇多種藝術,精緻度實是其他藝術少見。

    昆曲民初時受到傳承危機,職業昆劇團無法支撐生活,紛紛解散,有心人士于一九二一年在蘇州成立“昆曲傳習所”,招收了約四十個學生,現稱之為“傳”字輩,如朱傳茗、姚傳芗、王傳淞,各個行當都全,訓練嚴實,日後這群人在上海成立“仙霓社”演出,他們延續昆曲生命,抗戰時老先生們流離失所,一九四九年後才漸漸回到昆曲崗位。

    張女士,在你學戲生涯裡,怎麼受到他們的影響?最受益的老師是哪位? 張: 先前提到我曾受教于“全福班”老師,而“傳”字輩老師教我更多,我沒拜過什麼老師,但是“傳”字輩老師都是我的老師,連老師們的交談都受益匪淺,譬如王傳淞老師坐下來就是和學生講戲,我時時受益于他們,特别是沈傳芷老師、姚傳芗老師。

    約入中年後,我才開始學對我意義深重的兩個戲《尋夢》、《癡夢》,這兩個戲讓我自己的藝術道路更向前邁一大步,豐富了我的藝術生命,若年輕學還沒能有這些體會。

    《尋夢》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