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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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相幹的詞,這些詞如泣如訴,這些詞困厄無比,“救救。

    ”羅绮說,“救救我。

    兒,我的兒。

    ” 紅棗的爆發與羅绮的等待幾乎是同步的。

    他們像海面上相遇的浪,洶湧,激蕩,澎湃,卷動并且升騰。

    最後,他們的身體一同僵住了,一動不動,像一尊連體的雕塑。

    後來羅绮歎了一口氣,這口氣歎得很長,超過了夜的寬度。

    羅绮歎完這口氣,把她的頭發全部覆蓋在紅棗的臉上,嘴唇貼在紅棗的耳邊,一邊喘息一邊說:“抱住我,抱緊我的身子,是這個身子教會你成了男人。

    ” 紅棗抱緊了她。

    紅棗仔細地體驗羅绮的體重與壓力。

    它有一種覆蓋之美。

    紅棗喜極而泣。

    為了自己,這個女人做出了全部犧牲,奉獻了全部的自己。

    紅棗收緊了胳膊,想呼喚她,但幹媽又叫不出口。

    紅棗為找不到一個合适的稱謂而傷懷不已。

     深夜零時了。

    時間“咔嚓”一下就從昨天跳到了今天。

     羅绮和紅棗并躺在床上,一起望着窗外,時光在流逝。

    夜真美。

    秋夜真是美麗,像貯滿了歡愉的淚。

    羅绮說:“餓了沒有?”紅棗愣頭愣腦地說:“餓。

    ”紅棗說完這話就翻起身來把羅绮擁了過來。

    羅绮知道他歇過來了,說:“我去給你做點吃的。

    ”紅棗說:“要做就做愛。

    ”羅绮支起上身,捂住紅棗的手,說:“不了,你會累壞的,明天,啊?”紅棗說:“現在就是明天!”紅棗說完這話便放倒了羅绮,羅绮尖叫一聲,側過臉,責怪說:“要死了,你真是要死了。

    ” 這一個回合來得山呼海嘯。

    紅棗在這一個回合中再也不是學生了,他曉通業務,無所不能。

    羅绮顯得很被動。

    被動有時候是一種奇妙無比的感受,被動之中有一種被賦予的感覺、一種被灌貯的感覺,被動還有一種被強迫之後的柔弱感、嬌好感。

    紅棗越戰越勇,他的痛苦叫聲接近了通俗歌手的喊唱。

     第二天早晨城市迎來了第一場秋雨。

     第一場秋雨。

     秋雨後的城市清涼而又爽朗,碧空如洗,天空的清澈程度誇張了它的縱深,那種虛妄的深度、那種虛妄的廣度,因為抽象而接近于無限。

    這樣的天空類似于紅棗現在的心境,極度的空虛達到了極度的熨帖與爽靜。

     男人做愛後的清晨大都美好如斯。

     紅棗認定了所有的日子都是為昨夜做鋪墊、做準備的,這樣的初晚是人生的第一個總結。

    它預示了一種終結,它同樣預示了一種開始。

    一個人拒絕過來又拒絕過去,這樣的夜晚總是難以拒絕。

    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樣的夜晚永遠有始無終。

    生存是美好的,性是美好的。

    愛是一個黑洞,它難以拒絕。

    它不應該遭到拒絕。

    母愛可以逃逸,師恩可以回避,金童與玉女都可以拒絕,但“想女人”不可以。

    高xdx潮可以抵消一切,噴湧的感受永遠是一種勝境,它簡單至極,像秋天雨後的天空,無所不包,卻空無一物。

     紅棗到達公司已是臨近中午,他一進排練大廳就遇上筱麥了。

    這個讓他疼痛的小女人正站在麥克風的面前,她正在爬高音,高音使她的表情出現了些許痛楚,而雙腳也踮起來了。

    紅棗第一次就發現了筱麥小腿上的緻命缺陷。

    紅棗為發現這個缺陷而欣慰,而坦然。

    紅棗走過去,站在她的身後,紅棗自己都驚奇自己能有這樣的鎮定,幾天前的心跳、熱忱、春心蕩漾和情窦初開都不複存在了。

    就幾天的工夫,要死要活的感覺就這麼淡然了。

    遺忘真是個好東西,和女人做愛真是個好東西,苦悶的單戀就這麼了結了,戀愛的季節就這麼過去了。

    羅绮說得真對,那不是戀愛,隻是想女人了。

    這話說得多好!紅棗此刻的平靜如水足以說明這個問題。

     筱麥同樣是平靜的。

    她排練了一個上午,沒有一絲與人遊戲的心情。

    她看見紅棗的時候目光裡頭隻有疲憊,沒有挑逗和妩媚。

    他們的目光隻是對視了一下就平靜地移開了,當然,他們點了點頭,還是禮貌地微笑了那麼一下,然而,僅此而已。

     蠢蠢欲動就這麼輕易地打發了。

    如遺忘一樣了無痕迹。

    有女人在床上墊底,什麼樣的故事都能夠對付。

     紅棗暗自慶幸自己沒有一頭栽進去。

    紅棗的确沒戀愛,紅棗完完全全地得到一個女人了。

    魚已經入水,就不應該再像在岸上那樣瞎折騰。

     一個人打發自己的過去原來是如此的容易。

     痛苦或許隻是一種假設。

    痛苦是一個人在地上的身影,随路面的坎坷而凸凹,轉過身去,身影隻是舊時的腳印罷了,它蕩漾如水,卻絆不住自己的雙腿。

     羅绮點燃了紅棗,同樣,羅绮也點燃了自己。

    平庸的婚姻歲月給她積累了豐富的床上經驗,而使用這種經驗則預示了她的第二個春天。

     羅绮讓紅棗躺在沙發上,命令他閉上眼睛。

    沒有她的許可,紅棗不許睜開。

    她在給他上妝。

    她用潔面乳、化妝水、粉底霜、粉餅、眉筆、睫毛膏、眼影、口紅、唇線筆開始作畫。

    畫布是紅棗的那張臉。

    這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