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是結束,也是開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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哩,”金超用家鄉話說,“這的确是大事。

    雖然我孤身一人,無牽無挂,走或不走不牽扯多麼複雜的問題,但是,這畢竟是件大事。

    ” “我知道,我連這也不知道嗎?” “所以,有些事情,我必須考慮。

    ” “我知道,我知道。

    ” “根據你的了解,如果我去了咱地區,行署怎樣安排我的工作?” 張柏林對金超的問題不感到意外,說:“我現在還沒得到明确的說法,但是我聽到了議論。

    你想,你現在是副廳級,相當于副專員的級别……由于編制和現有權力機構結構上的原因,我估計平行使用的可能性不大,我想我們也不要這樣想。

    那麼,會怎樣使用你哩?我估計最大的可能是在縣級崗位使用,縣長或縣委書記。

    ……金超,你聽我說一句話,上次我在北京跟你說過,别過于看重級别那種東西。

    你副廳級管二百多号人,在咱這裡,一個縣級管多少?我是跟你說過的。

    所以你要看含金量……” 吳凱來叫金超,金超擺擺手,示意再等一會兒,吳凱就到一樓司機班房子裡等去了。

     “是這啊,柏林。

    ”金超說,“這事你容我想一想……” 張柏林急了:“可是牛鴻運縣長讓我今天給他回話呢!他要向柴進賢副專員彙報……你看,是不是讓牛鴻運縣長親自給你打一個電話呀?” “别别别,柏林,你容我想一想……”金超想了一下,“你看這樣好不好?晚上,晚上十點鐘以前,我一定告訴你,最後的決定性的意見。

    ” “好!那就一言為定。

    ” “一言為定。

    到時候我打電話給你。

    ” “好!好好好!” “柏林,”金超動情地說,“謝謝你,這事我真的要謝謝你……” “咱們兄弟間不說這個。

    你知道嗎?我盼着你回來……你想一下,你要是回到咱崤陽縣來當縣委書記,和咱牛縣長搭成班子,會是多好的局面……哎,我跟你說啊,咱們崤陽縣将來可是不得了,你大概聽說了,洛泉地區發現了一塊儲藏上億噸的大煤田,崔家溝煤礦和峒燦山煤礦都是這塊大煤田的一部分。

    這個煤田的管轄權雖然在洛泉地區行署,但是縣上總還是有油水可撈的——至少可以解決相當一些農民的就業問題嘛!你知道嗎?最近咱崤陽縣城突然出現了很多戴安全帽的美國鬼子,說是和行署已經基本上達成了合作開發協議,這裡很快就要天翻地覆了……牛鴻運縣長跟他們照了很多像,整天忙得和鬼追的一樣。

    你知道咱牛鴻運縣長,沒多少文化,太專業的問題,他是沒辦法跟人家對話的……所以我越想越覺得黨中央決定開發大西北,鼓勵大膽引進人才,的确英明偉大……” 金超笑了。

     金超站立了五分鐘,讓自己确認内心做出的選擇。

    他撥通了吳運韬的手機。

     “吳主任,我是金超。

    ” “啊!你在哪兒?” “我在辦公室。

    吳主任,我想見見你……” 吳運韬說:“行行行。

    我現在在回家的路上,你看我到你那兒去還是你到我家裡來?” 金超想了一下,說:“我到你家去吧。

    ” “那好。

    我可能用不了十分鐘就到家了,你來吧!” 路上堵車,金超趕到吳運韬家裡的時候已是晚上六點鐘,吳運韬的兒子吳甯來開的門,吳甯現在已經是某部機要秘書,臉上有了成熟男人的練達。

    吳運韬密切觀察金超,猜想他會說什麼。

    吳運韬把金超讓到書房裡,關上了房門。

    金超坐在褐色的皮面沙發上,搓搓手,笑着說:“有一件事情,不得不向您說了……” 他詳細說到了最近發生的情況。

     吳運韬沉穩地看着金超,腦子裡急遽地判斷着這件事在不同部位會引起怎樣的反響。

    結果,就像他當時認定把金超從常務副主任位置拿下來不會有什麼不利的反響一樣,現在他也認定,這件事不會有任何反響。

    相反,他覺得這是一件好事:如果金超在他的視野之内,金超就是一個問題——就像他的妻子馬鈴所說:“這回把小夥子做得太過了,你早晚應當給人家一個補償……”現在,金超選擇了淡出,對于他來說,正好是一個解脫。

     所以,吳運韬表情沉重地說:“歸根結底……是我沒把你的事情辦好……” “吳主任,你千萬不要這樣說,”金超把話說得很誠懇——他現在已經能夠在内心不誠懇的時候把話說得很誠懇。

    “我的這個決定跟那件事沒有任何關系,真的,沒有任何關系。

    你了解我們家的情況,老實巴交的一戶農民,沒有任何遮擋,日子過得太艱難了。

    在北京,對于我來說當然不錯,但是,我給了生我養我的父母親什麼好處了?什麼好處也沒給,他們在村子裡照樣讓人欺負,照樣弓着身子和人說話。

    我那個弟弟,為了讓我考上大學才辍學的,現在在一家小煤窯裡掏煤,沒死沒活幹一天掙三十塊錢……你知道嗎?我怕呀,我真的害怕哪一天聽到瓦斯爆炸之類的消息……在北京這麼多年,我得了你不少照顧,我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給的,到什麼時候我都不能忘了這個……” 吳運韬不讓他說下去,說:“别,金超,不說這個。

    ” 金超用手背抹去臉上的淚水。

     金超很驚訝自己為什麼會當着已經和他沒有任何關系的吳運韬流下淚水——他現在還沒有把自己弄清楚,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轉變為這個世界需要的那個樣子。

    人都是先弄清别人然後才弄清自己的,而弄清自己需要時間。

     金超這個熟悉的動作突然觸動了吳運韬,這是農村孩子的動作,吳運韬小時候遇到委屈,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