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冬天無雪,夏天必定多雨(1)

關燈
、為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發展做了我能夠做到的一切。

    但是,您不需要這種對事業的忠誠和對您個人的友誼,您不需要。

    所以,您我之間走到今天,我隻能理解為是一種必然。

    我們是迥然不同的兩類人,我們的交往潛伏着巨大的危險,我不希望哪一天爆炸性地暴露我們的危機。

    脫離接觸,從長遠來說,對您對我都是一件好事。

     我希望我們能畫一個好的句号,這也就是我寫這封信的原因之一。

    我希望您幫助我提前退休,我想在人生的最後歲月裡靜心寫作,而不是攪到令人眼花缭亂的政治權謀裡面去。

    這也是我很多次向您表達過的願望。

     如果能夠提前退休,我将從内心裡永遠感激您。

    我們不能夠作為朋友,但也沒有必要成為敵人,這也是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我也沒有到Z部黨組找什麼人或直接向邱小康反映問題的原因,這是我的人格所決定的。

    對這件事也是一樣,我隻希望在您我之間平和地解決它,以前的一切都可以忘掉。

     事情不大,也很簡單,這幾百字足以把問題說清,所以沒有必要談的東西也就不談了,我知道您很忙,我也很忙。

     蘇北 吳運韬怔怔地站在寫字台前,腦子裡好像突然闖進來一隻不辨其貌的野獸,沖着他劇烈地嘯叫着。

     蘇北的辭職信是一個星期以前在電腦上打出來的。

    一個星期以來,蘇北反反複複做過各種權衡。

    他知道這是很嚴重的一步,他想到了各種各樣的可能性。

    他曾經想過把一切都抛諸腦後,與這個失态的世界共生共存……昨天晚上他最終做了抉擇。

    至于這種抉擇是不是最佳的抉擇,他已經無從考慮。

    開弓沒有回頭箭,事情就是這樣了。

     來到東方文化出版中心,蘇北呆呆地坐在辦公桌前,想象着辭職信上的每一句話在吳運韬心裡敲出的音響。

    他渾身竟産生出一種很久不曾有過的通泰的感覺,一種直起腰說了一句一直沒敢說的話的感覺。

    這種感覺同時還約束了他内心的不安,他對自己說,尊嚴重于生命,我隻能這樣做。

    不管要承擔什麼樣的後果,他都認為這樣做是值得的。

     和所有人這個時候的情形一樣:一件很難決定的事情,一旦硬着頭皮決定下來,就會認為這個決定是惟一的,會為這個決定找到很多正面的理由。

     現在,蘇北就認為他把辭職信交給吳運韬是正确的,他隻能這樣做。

     蘇北對自己說,其實我的期望很簡單,就是辭職信本身表達的那樣平平安安退休,安心于創作,他甚至為自己的退休生活做了這樣的設計:回老家去,和大姐住在一起,在院子裡種上一些蔬菜,在青山碧水間享受生命;他知道隻有在那裡他才有可能還原為一個從來沒有走出大山的孩子,以最自然的形态完成一個自然人的生存過程。

    是的是的,這樣,他就可以安心于寫作了,生活給了他那麼多饋贈,他會将它們轉化為文學作品。

    但是,他不再想在文壇争一個位置,他不再想了,任何能夠把人變為奴隸的東西,他都不再去想。

    再者,文學已經如此堕落,他不認為與餘馨嬌那樣的消費文化作家為伍是一種榮耀。

    作家已經把所有能夠變現的東西都拿出來了:今天女兒寫父親,明天妻子寫丈夫……相反,多少有思想有藝術品位的作品被排斥在文壇之外。

    他叮咛自己說,讀書和寫作隻有祛除了功利的算計,才能夠成為純粹的使人心靈安甯的東西。

     他渴望和迷戀這種東西。

     …………人才 此時,窗外突然寒風凜冽,飄來了碩大的雪花。

    一場大雪覆蓋了北京以及北京周遭地區,包括遼闊的華北、東北、西北地區,所有的土地和山巒都被大雪覆蓋了,大地的曲線因為厚厚的積雪變得異常柔和,像是嬰兒肉體的曲線。

     雪野上沒有任何能夠遊走的動物,隻有樹木象征性地堅守着自己的職責。

     這個惟一孕育了文明的星球,越來越認不出自己了,有時候它要借助于器具對自己做出品評。

     它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對自己感到厭惡,它厭惡自己變得蒼白失血的肉身,它說它應當比這要好的,應當比這要好的……風大起來了,好像糾集起了無數頭猛獸,它們低吼着,發出哀鳴。

     它們馬上就要撲過來了,要把所遇到的一切都扯碎。

     這樣的大雪! 北京很長時間沒有下這樣大的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