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你從哪裡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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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客氣地謝絕了他的好意,仍舊自己拿着并不重的裝飲料和食品的提兜。

    陸明當時氣喘籲籲,很顯然,他爬山不得技法,沒有像金超說的那樣去做。

    而且,他在錯誤之上又疊加了一個錯誤,那就是:在自己很累的情況下,又為自己設定了額外的目标。

     紀小佩知道陸明對她的感情,她怎麼會不知道他為她做出的努力呢?那是明明白白的愛情的努力,她知道。

    她同樣也知道自己是喜愛陸明的,就像一個人會本能喜愛上美好事物一樣。

    但是,她也同樣問過自己:“這是不是愛情?” 來自家庭的教誨,她那純真的本性都一再告訴她:愛情是神聖的,它意味兩個人生命的結合,意味着把自己的一切交給對方,同時也把對方融合為自己……正是在這一點上,她遲疑起來:他是那樣優越,那樣超然于她所經驗的世界,她能成為他麼?他能成為她麼?她不知道。

     如果僅僅是這樣,事情也許會朝着穩定的方向發展———紀小佩不敢保證她有勇氣拒絕陸明的愛情表白。

    但是,陸明沒有表白,他僅僅是在追求紀小佩而沒有明确向她進行表白。

    他知道,如果他進行表白,他不會被拒絕。

    阻止他進行表白的既不是感情也不是心智,而是他的父親。

     陸嘉亭明确告訴兒子:“婚姻是一個人成功的基礎,随便不得,馬虎不得。

    我不反對你追求女孩子,但是我要求你約束感情。

    你現在是一個面對生活的男人了,你的眼光要高遠一些,不談愛情,知道嗎?你現在不談愛情。

    ” 父親沒有具體說為什麼不談愛情。

     從香山回來,紀小佩發現她已經無法回避這樣的事實:在她和金超之間,的确有了一種超乎一般同學的關系,她不再在心裡否認自己的感情了。

     和陸明相比,金超可能在一切方面都不傑出,但是,他和陸明的重大區别也正在這裡:陸明生活在别處,而金超和她生活在同一個世界之中,金超身上的東西讓她覺得親切自然,不像和陸明在一起,你必須把自己裝扮成一個角色,一個視野開闊、見多識廣的角色。

    你隻有作為這樣的角色和他們聚攏在一起,才能夠營造成某種時尚氛圍。

    紀小佩從來不認為自己是這類人中的一個,她也無意成為這類人,她更不想犧牲自己的本性去營造什麼時尚氛圍,她的精神生活從來不需要這種東西。

     事情開始向另一個方向發展。

     這是兩顆彼此熱愛的心的相互追逐。

    雖然他們還沒有過一次約會,但是,他們在相互吸引的目光中,已經進行了深入的交談,他們說了很多很多。

     在一個美麗的黃昏,當她和金超在操場南面的小樹林裡相遇,當她從金超臉上看到隻有深刻地愛着對方的人才會有的笑容的時候,她一點兒也不感到驚訝,既不為金超的變化感到驚訝,也不為自己平靜面對新局面感到驚訝。

    在她心裡,這一切仿佛都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金超說:“這裡的空氣好。

    ” “是啊,”紀小佩笑着,露出潔白而細密的牙齒,“真的很好呢!” 兩個人擦肩而過。

     走出十幾步以後,他們同時回轉過身子,眼睛裡同時顫動着奇怪的光亮,同時走向對方,相互凝視了一下,坐在路邊兩個相鄰的石凳上。

     (5) 紀小佩的心裡就像有多大的委屈一樣,捧住臉嘤嘤地哭了起來。

    她控制不住自己,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用這種方式表達初戀的甜蜜。

     金超笨手笨腳,不知道該做什麼,他既不安慰她也不敢用手絹為她擦去淚水。

     他笨拙地說:“我知道,我知道你……” 紀小佩控制住感情,帶着淚光看了看不知所措的金超,又低下頭來。

     金超覺得自己進入到了夢幻之中,現實感被奇異的光亮照射得失去了色彩,變得異常蒼白。

    他不知道再應當說什麼。

     實際上,那天晚上金超和紀小佩都沒有說很多的話,隻是默默坐着———在以後的歲月裡,紀小佩多少次想到過那個迷人的夜晚,想到她的啜泣。

    她也一再問自己:我當時是怎麼了?她覺得很羞恥。

     結婚以後,有一次金超試圖以此取笑她,被她憤怒地制止了,憤怒的程度讓金超驚詫不已,以後再也不敢提這件事情。

     月亮升起來了,紀小佩在石凳上坐直身子,仰着美麗的面龐看着金超,緩緩地說:“你……那麼驕傲……” 金超說:“你真的以為那是我的驕傲嗎?” 當時紀小佩沒弄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

    後來她也一直沒弄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