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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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雙揚有一個理想,很簡單,那就是:她的全部生活就隻是賣鴨頸。

     在燈光燦爛的夜晚,來雙揚光鮮地、漂亮地坐在吉慶街中央,從容不迫地吸着她的香煙,心裡靜靜的,賣鴨頸。

     可是,來雙揚的理想幾乎沒有實現的可能性。

     生活不可能隻是單純地賣鴨頸。

    買鴨頸隻是吉慶街的一種表面生活,吉慶街還有它縱橫交錯的内在生活。

     眼下就有一樁事情。

    說起來是小事一樁,不辦還不行,辦起來還很麻煩。

    這不,來雙元已經在來雙揚這裡住了一個星期了。

    來金多爾三天以後就上學了,蹦蹦跳跳的。

    來雙元卻依然叉開兩條腿,裝着很痛苦的樣子,繼續休病假。

    原先說好在來雙揚這裡休養兩三天的,一個星期過去,來雙元還沒有離開的意思。

    小金人沒有來,電話也沒有來,這就不對勁了。

    來雙元是一個有家有口有老婆有工作單位的正常人,怎麼可以在妹妹這裡一住就是一個星期?怎麼可以白吃白喝白要人伺候一個星期? 來雙揚感覺情況不對勁了。

     來雙揚在吉慶街長大,在吉慶街打出江山來,她就絕對不是一盞省油的燈。

     來雙元是她的哥哥,哥哥做事情也不能這麼沒譜的。

    來金多爾上學以後,來雙揚就知道哥哥也基本恢複了。

    不過來雙揚還是繼續容留着來雙元父子。

    來雙揚等待着哥哥自己開口。

    過了一個星期,來雙元沒有開口的迹象,反倒越住越起勁了。

     來雙揚夜晚賣鴨頸并不輕松,看她消消停停地坐在那兒,眼睛冷冷地定着,心裡的事情卻在翻騰。

    她得琢磨如何對哥哥開口。

    這個口其實是不好開的,哥哥一定會難過,也一定會難堪,會覺得她這個妹妹太小氣了。

    來雙揚還不好直截了當地說哥哥與小金有默契,人家夫妻之間的默契,你沒有證據,不能瞎說的。

    說得不好,前功盡棄,你伺候了他,招待了他,最後還欠了他的人情。

    來雙揚想着想着,心裡陡生委屈:這做人,怎麼這麼苦啊! 縱然心裡有千般委屈萬般煩惱,事情總歸是要處理的。

    正好九妹過來,說她絕對不再給來雙元送飯了。

    來雙揚瞪九妹一眼,說:“你不送飯誰送?”九妹不送飯誰送?吉慶街白天不做生意,就跟死的一樣。

    “久久”酒店,便隻有九妹一個人。

    晚上蝴蝶一般穿梭飛舞的姑娘,都是臨時工,她們黃昏才來,九妹給她們每人紮一條“久久”的花邊圍裙,跑起堂來,顯得人氣升騰。

    其實來雙揚真正能夠使喚的,也就是九妹一個人。

    “久久”酒店自然還有一個廚師。

    廚師不送飯。

     雖說吉慶街的廚師沒有文憑沒有級别,炒菜也還是有一套的,蔬菜倒進鐵鍋裡,也是要噗的一聲冒起明火來的。

    所以行内也形成了規矩,廚師一般不離開竈台;離開竈台,要麼是下班了,要麼就得加工錢。

    九妹也曾央求過廚師給來雙元送飯,廚師哪裡肯送?吉慶街沒有這個規矩的! 一般情況下,來雙揚瞪了九妹,九妹就會服從。

     這一次九妹沒有服從來雙揚。

    九妹沒有表情地說:“反正我不送。

    ” 來雙揚再看一眼九妹的臉色,立刻就明白了。

     來雙揚問:“告訴我,來雙元怎麼你了?”九妹眼皮往下一耷拉,半晌才說:“怎麼也沒有怎麼。

    ”半晌又加了一句,“反正我死也不給他送飯。

    ” 來雙揚心裡有數了。

    她安撫地拍了一把九妹的臀部,說:“幹活去吧。

    ” 來雙揚找到與哥哥開口的由頭了。

     來雙揚進屋就直奔電視機遙控器,抓住它就把電視機關了。

    來雙元在來雙揚這裡居住的一個星期,來雙揚的電視機永遠開着。

    電視機好像是來雙元身體的一部分。

     來雙元說:“幹什麼幹什麼?”來雙揚說:“哥哥,有一句話你知道不知道? “來雙元說:”什麼話?“ 來雙揚說:“兔子不吃窩邊草。

    ”來雙元說:“怎麼啦?” 來雙揚說:“怎麼啦?你不知道九妹是久久的人?不知道久久是你的親弟弟? “來雙元說:”那個小婊子說我怎麼她了?我沒有把她怎麼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