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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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離開吉慶街,卻逐漸出落得有味道了。

    到吉慶街吃飯的男人,毛頭小夥子,自然懵裡懵懂,隻看賣花姑娘,穿超短裙的跑堂小姐和豔裝的陪吃女郎。

    有一點年紀的男人,經過一些風月的男人,最後的目光總是要落到來雙揚這裡。

     來雙揚現在很有風韻。

    來雙揚靜靜地穩坐在她的小攤前,不詐唬,不吆喝,眼睛不亂梭,目光清淡如水,來雙揚的二郎腿翹得緊湊服帖,雖是短裙,也隻見渾圓的膝蓋頭,不見雙腿之間有絲毫的縫隙。

    來雙揚腰收着,雙肩平端着,胸脯便有了一個自然的起落,脖子直得像棵小白楊。

    有人來買鴨頸,她動作利索幹脆,随便人挑選,無論吃客挑選哪一盤,她都有十二分的好心情。

    鈔票,她也是不動手去點收的,給吃客一個示意,讓吃客自己把鈔票扔在她小攤的抽屜裡,如果要找零,吃客自己從抽屜裡找好了。

    來雙揚的手不動鈔票。

    來雙揚就是一雙手特别突出,青春期早已過去,它們依然修長白嫩。

    現在,來雙揚懂得手的美容了,進口的蜜蠟,八十塊錢做一次,她也毫不猶豫。

    她為這雙手養了指甲,為指甲做了水晶指甲面,為夾香煙的食指和中指各鑲了一顆鑽石。

     當吉慶街夜晚來到的時候,來雙揚出攤了。

    她就那麼坐着,用她姣美的手指夾着一支緩緩的燃燒的香煙。

    繁星般的燈光下,來雙揚的手指閃閃發亮,一點一滴地躍動,撒播女人的風情,足夠勾起許多男人難言的情懷。

     卓雄洲最初就是被來雙揚的手指吸引過去的。

     來雙揚在吉慶街的一大群女人中間,完全是鶴立雞群。

    吉慶街一般的女人,最多也就是在出門之前,把頭發梳光溜一點,把臉洗幹淨一點。

    連她們自己家的男人,也都埋怨自己的女人:“做什麼生意呀,弄得像一個去鐵路上撿煤渣的婆子!沒有吃過肉,也看見過豬在地上走吧?學學人家來雙揚啊!”來雙揚是好學的嗎? 女人的風韻,難道就是一件兩件新衣服穿得來的嗎?太不是了。

    所以說,也就活該來雙揚生意興隆,活該來雙揚獨自賣鴨頸了。

    來雙揚作為吉慶街的偶像,誰心裡都無法不服氣的,都說: 我操!這女人,跟妖精一樣,真把她沒有辦法! 來雙揚青春正好的時候還是邋裡邋遢的,能夠在吉慶街修煉出這麼一番身手,也虧了她的悟性好。

     來雙瑗早早逃離吉慶街,還比來雙揚年輕十歲,也不就會長裙套裝披肩發扮演清純?女人二十五歲一過,說你清純那就是罵你了,清純就跟人體的某些器官一樣,比如胸腺,那都是随着成熟而必然消失的東西。

    來雙瑗卻不懂這些。

    披肩發也不是随便什麼年齡和随便什麼頭型都能夠采用的,來雙瑗的額發生得那麼低,頭發質量枯瘦如麻,怎麼能夠讓它随風飄舞呢?不就是一個小瘋婆子嗎?來雙揚心裡明白來雙瑗為什麼總是站在她的對立面,總是批評她和教導她,與她無休止地鬥氣;因為來雙揚是太招男人喜歡了。

    太招男人喜歡的女人很容易引起同類的嫉恨,這種嫉恨是天生的,本能的,隐私的,動物的,令自己羞惱的,死活都不肯承認的,一定要尋找另外的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攻擊她的,哪怕是姐妹呢,也不例外。

    來雙揚對妹妹的攻擊隻有一笑了之。

    不一笑了之怎麼辦?來雙瑗聽不得來雙揚評價她的舉止行為和穿着打扮。

    一個賣鴨頸的女人,知道什麼!來雙瑗比她姐姐有文化。

     來雙揚對來雙瑗所謂的文化嗤之以鼻。

    她心裡說:做人都沒有做像,還做什麼文化人?來雙揚沒有什麼文化,不是什麼大人物,但她也懂得如何珍惜成就感。

     人人都需要成就感。

    大人物的成就感來得還容易一些,賣鴨頸的來雙揚取得一點兒成就感實在太不容易了,來雙揚隻能在吉慶街擁有成就感。

    所以來雙揚是不會離開吉慶街的,就算過日夜颠倒的生活,那有什麼關系呢?就算來雙瑗的社會熱點節目再次調動了防暴隊,那又有什麼關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