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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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充滿妒意地詢問她的第一次。

    那一年她十九歲,他三十歲,已經結婚。

    那一年的夏天,她小小的發育完全的身體裸露出來,躺在某個大男孩的床上,他可能已有經驗,也可能沒有,但是他知道了女人的結構,所以并不慌張,他盡管激動但是有條不紊。

     他摟着她小小的身體,将要得到一件珍貴的物品。

    夏天如此炎熱,卻讓她渾身冰冷,因為劇烈的疼痛,她開始抗拒,她的抗拒不夠堅定,但是疼痛是顯而易見的。

     他像個大哥哥一樣放開了她,他心疼了,不忍心繼續下去。

     這樣連續三個晚上,他們已經不是在做愛,而是在完成一個任務,要在身體上,或者約定俗成的意義上,把她變成一個女人。

    每次他都勸她要忍住痛,像個慈祥的醫生,但是第二夜又失敗了,她還是痛,她太痛了,她是個怕痛的女人,這在後來的各種病痛中得到了證實,她的敏感讓她極度地懼怕疼痛。

     也許是前兩天的結果,也許是她努力了,在一聲不吭裡,說不清是痛還是不痛,她感覺到他進入了她的身體。

     她不知道能不能把這種感受對他說清,事實上,她的童貞因此頑固地在她的身體裡保留了下來。

    她保持着孩子氣,臉頰暈着兩片紅,即使瘦了,那也是少女才有的輪廓,她的眼睛隻會向人直視,它們與其說漂亮,不如說正直,正直到失去了一個女人應有的魅力。

     當然,還是有人喜歡她,她的身體是圓潤的,成熟的。

     女人味這個詞一直和她保持着距離(她不知道這個詞終究是要屬于她的)。

     她的确是個漂亮的女孩,但她就是沒有辦法得到它。

    她的女朋友們在戀愛與婚姻中都找到了。

    她們談論男女之事,就好像談論買菜燒飯、洗碗掃地一樣輕松自如,她們在她面前進行着女人味的表演,充當她的老師。

     喬英倫沒有女人味,這幾乎成為公開的話題。

     至于男人,他們一方面肯定她的漂亮,一方面根本不把她看成女人,他們對她絕望了,一個二十七的女人,她不可能永遠像一個孩子,她是會老的,也就是說,喬英倫,很可能沒有真正女人過就老了,她要麼是個少女,要麼是個老女人。

     她對自己幾乎沒有了信心,一度把罪名加到喬英倫的頭上,都是這個充滿了男人味的名字,使她不像個女人,後來,她才知道這是多麼大的誤會啊。

     他越男人,她就越女人,事實上,他對她的女人味贊歎不已。

     他閱人已多,女人味是他一直追求的,在很多女人身上,他的感覺豐富而敏銳,他看到一些,品到一些,感覺到她們出色地表演。

    然而,隻有小喬,她的女人味是天生的、自然的、是屬于他的。

    在他之前封閉了二十七年之後,突然地打開了,毫無造作的成份,完全由于她對他的愛才激發出來,令人如此地不可想象。

     他找到了他的女人,他造就了她,也成全了自己。

     他的頭陷在柔軟的枕頭裡,聽她說那連續疼痛的三個夜晚,他惡狠狠地摟住她,嘴裡輕輕地罵着:"去你的,三天!" 他明知不可能地問:"為什麼不是我?" 他相信她的感覺,她的童貞其實一直都在,一直等着他來真正地把她打開。

     他整個人都被醋意浸透了,隻要一想到她躺在另一個男人的身下,忍受着那不要臉的疼痛,他就把頭擡起來,像責怪老天似的罵一句:"媽的!"他的意思是,為什麼不讓我在那一年遇上小喬。

     我爺爺常常對我說:"英倫,前面的路是黑的。

    " 他死的時候,躺在床上,他知道他要死了,病痛折磨着他,他拒絕用藥,甚至喝水,他的一個兒子、兩個女兒以及外孫們,和唯一的孫女喬英倫,在他的卧室裡出入,他們看一看他,或者輕聲地再勸一勸他。

     我正在高考,那天下午是最後一門,我走到他的床邊,說:"爺爺,我去考試了。

    "他在床上微微地蠕動了一下,整個臉都變了形,費力地張了張嘴。

     父親在後面推了我一下,我明白了,把耳朵湊上去,我聽見他模糊的聲音:"英倫,好好考……要記住,前面的路是黑的。

    " 他時斷時續地說着,當說到要記住時,他的聲音突然連貫起來,像從腦後面發出了一個響亮的指示,他說:"前面的路是黑的!"說得又清又亮,讓圍坐在旁邊的兒女們全部站起來,但是他又沉默了,把眼睛緊緊閉着,像死了一樣躺在床上。

     我背着書包,朝外走,父親跟了出來,說:"英倫,考完試馬上回來。

    "我答應了一聲。

     外面的太陽明晃晃的,但是感覺卻不暖和,正是七月,整個城市都在因為高考焦躁不安,我走出小街,在街口上了公交車。

     最後一門安排在十五中,考化學。

    十五中的校門前是一條大馬路,有很多家長自覺地在馬路中間組成人牆,請過往的車輛繞道而行,以免噪音影響裡面的考生,所有的人都盡量保持着沉默,表情嚴肅。

     我穿過他們,走進去,在教學樓前尋找自己的考場,我不知道爺爺死了沒有,也許快了吧。